..續本文上一頁行之所依處。然此心所依事,是極微細之色法,故曰無色界有色。余識無邊處等叁,例此可知。『舍利弗毗昙』,除「擇」「非擇」「緣起」「四空處」而外,別立「決定」及「法住」爲九,與安達羅學派同。總諸家之無爲說而觀之,則「緣起」、 [P152] 「支性」、「法住」、「叁性真如」,皆即一切法之必然,而以此必然爲形上之實在,即賦生滅以形而上之根據也。「不動」及「四空處」,則依心境之寂靜而建立者。以是,說一切有系爲樸素之實在論者,大衆及分別說系,則爲形而上之實在論者,其思想固條然異也。上座及大衆之初,多以無爲爲實在者。迨經量部興,立無爲假名說,以消極之觀念出之,與實在論者相颉颃。諸法實相之爲真空,爲妙有,可謂以此爲濫觞也。佛教所重在擇滅,即涅槃無爲,在以慧力而得不生,此固可以有、無論之乎(3)!
即一切生滅有爲法而論之,有有、無,假、實之诤。說一切有及犢子系立叁世實有:剎那生滅頃之現在法實有,未來法已有而作用未生,過去法猶有而作用已滅;此即現實之存在,以類過、未之非無也。大衆及分別說系則不然,唯現在實有而過、未非實。說經部同用二世無義,而解說異。此即總有叁說:1.說一切有及犢子系,立體用義:法體本然恒爾,約即體之用,未生、正住、已滅而說爲叁世;生滅約法體所起之引生自果作用言,非謂諸法先無後有,先有後無也。2. [P153] 大衆及分別說系,立理事義:染則緣起,淨者道支,理性無爲,超叁世而恒在。以事緣之引發,乃據理成事。事唯現在,論其曾有、當有而說爲過、未,非離現在而有過、未之別體也。3.說經部立種現義:不離現在諸行而有能生自果之功能性,名曰種子;種子不離現在之諸行,約酬前、引後,乃說爲過、未耳!體用義,生滅用依恒存之法體;理事義,生滅事依常寂之理則。種現義于理爲長而未盡,彼過、未法固不離現有,現在實亦不離過、未也!于現在有中,軍、林等假名無實,諸宗所共。佛以五蘊、十二處、十八界攝一切法。說一切有及犢子系,即計之爲真實。大衆系之說假部,以十二處爲非實。上座系之說經部,以蘊、處爲假有。以處爲假者,謂色等六外處,眼等六內處,約能爲六識之所依、所緣而建立。然一一極微不成所依、所緣之用,和合則非實。此六境非實,如苦樂隨心而不同,水火隨報而各別。雖經部等猶計十八界之自體爲真實,然即此而引申之,開境無、識有之先河。其以蘊爲假者,蘊是和合聚集義,集合故非實。即此義而極論之,凡有必因緣和合生,即無一法而非假名。舊傳大衆系之一說部,即曾作 [P154] 此說。佛教本爲常識之實在論者,于正觀則唯性空之諸行。學派初興,多明實有。迨思辨稍深,色法極于微塵,心法極于剎那,即一一法而論其和合大用,爲有無、假實所困而莫通。積長期之思辨,迨叁世如幻、諸法性空之說張,乃圓見佛意,無複礙滯也。一切有爲法,略分色、心、非色非心之叁聚。色法中,佛說四大及四大造。說一切有系等,以四大及所造之根、塵爲各別實有;經部師則說唯大無造。心法中,佛說心及心所。說一切有等,與心王俱時相應,別有心所法;經部譬喻師,則說心所即是心之差別。非色心法,即不相應行,如生、滅叁相等。說一切有及犢子系並視爲實有;大衆系等,則說爲不即不離色心之功能,無別實體。凡此有、無之辨,皆學派诤論所在也(4)。
有情爲本之世間,即惑、業、苦叁之緣起。緣起法生滅無常,無一恒存不變之自我,于前後生滅之間,究以何而建立自作自受耶?于生命之洪流,發現其前後一貫性,誠爲必要。佛說有情,依名色、五蘊、六界、六處立,不偏于色,不偏于心,色心和合而情識則爲其核心。說一切有及犢子系,依有執受之蘊、界、 [P155] 處和合相續,施設有情,以之建立業果前後之移轉。就中說一切有部,以法體一一恒住自性,不可說有我;作用則剎那生滅,亦「無少法能從前世轉至後世」。然依此生滅用之和合相續,說「有世俗(假名)補特伽羅,說有移轉」。此假我之前後嗣續,如波波相次而遠望似一也。犢子系立不可說我,「補特伽羅非即蘊離蘊,依蘊、處、界假施設名」。此補特伽羅,依蘊、處、界施設,即體起用,用不離體;故不可說即蘊、非蘊,不可說是假、是實,不可說常住,亦非前後不相及。依此補特伽羅,可說從前世至後世,從凡夫至聖人。此如波浪之前後起滅,而彼此之水性恒一味也。經量部之本計(說轉),立法體常住之一味蘊,作用生滅之根邊蘊,即此二者之和合,說「有勝義補特伽羅」,依此可說有移轉,與犢子之說同。無常、無我,佛教之常談,而犢子等六部,不如外道之常我,而建立非剎那無常之真我,以成立生命之一貫,業果之連系。然印度外道之神我,與此不即有爲、不離有爲之真我,究有何等之差別,學者正不可忽視之也(5)!大衆及分別說系異于是,依心心所而立有情,唱「一心相續」之說,此複與心性本淨 [P156] 有關。彼以心之或善、或惡,有漏、無漏,眼識乃至意識,雖極不同,而心之能覺了性無別。即于心心所之相續演化中,發現覺了性內在之常一,與所謂「動中之靜」同。此心爲貪、瞋、癡所染,有漏而系縛生死;離煩惱時,心性出纏而解脫。以心是一,名一有情;以心是一,善惡業可積集,故曰「無一有情而無心者」。其偏依心、心所法,雖異于犢子,而直覺內在之統一則同,宜其思想于大乘「真常唯心論」中合流爲一也。經部譬喻師,取舍其間,本一切有系假名我之見,而立于一心,故曰「離思無異熟因,離受無異熟果」。舉業果而安立于依心之假名我,「虛妄唯識論」之前身也。此是學派之本義,其後一心論者,漸分化爲本末之二心:大衆部離六識而別立「根本識」,與「意界是常」論者合。分別說系之銅鍱,即六識之流而探其意識之根,呼爲「有分」。經量末計,于六識種種心外,別立「集起心」。自無常以至真常,自間斷至相續,自粗顯至深細,雖有所不同,而立六識外之細心,以解說業果之相續,則一也(6)。
于生命相續流中,內而身心,外而器界,呈無限差別之相。此粗顯間斷之差 [P157] 別,如波浪起滅。未來可起,過去非都無,應有深細相續者在,爲差別法生起之所依也。先論惑、業:吾人善心現行時,無煩惱而煩惱未斷,未斷者何耶?說一切有部,以煩惱纏即隨眠,是心所,心相應行。煩惱不起而未斷者,以煩惱之「得」隨行人未離耳。大衆、犢子及分別說系則不然,現行纏雖不起,別有非心、非心所──心不相應行之隨眠在。隨眠因纏而增長,爲現纏作因。隨眠猶在,故說煩惱未斷。身、語、意業,生而即滅,佛說業力,千劫不失,能引後果,此不失者何耶?說一切有部,以此爲無表色,即因身、語表色而引起之色法,法處所攝。大衆、犢子,及分別說系,並以表色爲有善、不善性,此表色能引思心所之善、不善性。于中飲光部謂業入過去,未得果來不滅。正量部謂業滅過去,別起不相應行之「不失法」,隨逐行人,得果而後滅。余則「業謝過去,體是無而有曾有義,是故得果」。經部譬喻師,以身、語非業,業唯是思,思心所起之潛能,待緣成熟而感果也。若總一切法爲論:說一切有及犢子系用體用義,法體恒住自性,以因緣力使未來法起用來現在。此法體似有常住之嫌;經量本計,即據此 [P158] 而立一味之常蘊,爲作用蘊生滅所依。大衆、分別說系,用理事義,然理爲不變之軌則,成事有待于有爲之事相。既唯現在而無過、未,則心攝未來之能生性,過去之曾習性于現在,潛在于現行法之底裏。大衆部立「攝識」,爲不相應行,識上變異之用。化地部則「諸蘊、處、界現在」,即于生滅現行之「一念頃蘊」中,別立業力之「一期生蘊」,色心功能之「窮生死蘊」。譬喻者折衷其間,舍過、未之實有,舍無爲之理則,不離現在諸行,立不即諸行之種習,爲諸法生起所因也(7)。
第四節 無我涅槃之出世
凡夫有漏之身心,何由而得聖道現前?二世有者,未來法中,本有無漏聖法,以有漏慧爲緣,引之來現在。故初念無漏,無同類因,然有相應因等。二世無者,大衆、分別說系,謂有情之心性本淨,爲客塵所纏,名爲有漏;離煩惱時,即此淨心爲無漏因。說一切有系之經量本計,謂「異生位中,亦有聖法」;末計 [P159] 則說「有漏心心所法爲無漏種,而體非無漏」,如乳之變爲酪而乳非酪也。具此成聖之可能,修道斷惑則成聖。斷惑證理,唯智慧力,然戒、定、慧叁學相資,諸家互有所重。如說一切有系重禅定,分別說系重戒律,大衆系重慧,乃有「慧爲加行」之說(8)。聖道是有爲法,因修觀慧而生,諸宗之共義也。說假部獨說「由福故得聖道,道不可修,道不可壞」,則是了因所了,以無爲視之也。東山住部亦主道體無爲之說。夫有爲者,生者必滅,聖道是有爲,則「法尚應舍」,終歸于磨滅。此既足以張叁乘共入無余之說,即佛壽無邊際,亦理有所難。自道體真常之說興,涅槃妙有之談,乃日見宏肆也。加行位中,觀四谛理;然其證入見道,說一切有及犢子系,主四谛漸現觀,十五心或十六心中次第而入。大衆及分別說系,則于四谛一時現觀,頓入四谛共相之空無我性。即觀一切法無常故苦,苦故無我、無我所,證空寂無生之一滅,乃名見道。余若大衆者之「苦能引道,苦言能助」,與東南印之文化有關,獨開行持之特色也。
述種種,大抵爲佛元五百年間之舊,撮要而談,不複一一。 [P160]
注【7-001】參閱『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第叁章(一五九──一七二)。
注【7-002】參閱『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第叁章(一四八──一五一)。
注【7-003】參閱『性空學探源」第叁章(二0六──二叁二)。
注【7-004】參閱『性空學探源』第叁章(一五二──一七0、一八叁──二00)。
注【7-005】參閱『性空學探源』第叁章(一七0──一八二);『唯識學探源』下編第二章(五二──六八)。
注【7-006】參閱『唯識學探源』下編第二章(六九──一二一)。
注【7-007】參閱『唯識學探源』下編第叁章(一二五──一九叁)。
注【7-008】參閱『唯識學探源』下編第叁章(一九四──一九九)。 [P161]
《印度之佛教 第八章 學派思想泛論》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