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依文取義作如是說,實非了了證知」。 「導凡趨聖心決,初菩提達摩以此傳慧可,慧可傳僧璨,僧璨傳道信,道信(傳)大師弘忍,弘忍傳法如,法如傳弟子道秀等。是道信,有杜正倫作碑文。此文,忍師弟子取所聞(而)傳」。 [P79]
全文明明不是弘忍說的,也不會是慧可。從「忍師弟子取所聞傳」而論,傳爲慧可所說的,倒可能是弘忍所說:再由弘忍後人,擴充改編而成。這部『修心要論』,代表東山門下觀心的一流。
『修心要論』的主題,是:
「夫修道之體,自識當身本來清淨,不生不滅,無有分別,自性圓滿清淨之心。此是本師,勝念十方諸佛」。
修道,要自識本來清淨的心性(與「智敏禅師訓曰:學道之法……先知心之根源」相合)。勸人「努力會是守本真心,妄念不生,我所心滅,自然與佛平等不二」。論中極力贊歎「守本真心」說:
「此守心者,乃是涅槃之根本,入道之要門,十二部經之宗,叁世諸佛之祖」。
全文的重點,就是「守一」,「守本真心」,「守本淨心」。『修心要論』及其前身──「略說修道明心要法」,沒有說「念佛」,「看淨」,在「東山法門」中,代表『楞伽』舊傳而著重于「觀心」的。「略說修道明心要法」曾說到:「若了心源清淨,…… 解斯舉一千從」。這與『入道安心要方便』所引智敏禅師說:「先知心之根源。……一解千從,一迷萬惑」相合。『入道安心要方便』引智敏禅師說,『觀無量壽經』說,略舉「五事」 ,「傳大師獨舉守一不移」; [P80] 「守一不移」就是「守本真心」的依據。『修心要論』的「觀心」說,近于「雜錄部分」的第二段說。『修心要論』的初學觀心方便,「依無量壽觀經:端坐正身,閉目合口,心(前)平觀(或作「視」),隨意遠近,作一日想守之」。與傳爲神秀所說的:「若初心人攀緣多,且向心中看一字」相近。論中有一段觀心方便,所說極分明,說到「懲(應作「征」)意看心」,最足以代表「看心」派的修法。如說:
「會是信心具足,志(原作「至」)願成就,緩緩靜心,更重教汝:好自閑靜身心,一切無所攀緣,端坐正身,令氣息調。征其心: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好好如如,穩看熟視(或作「看」),則了(原誤作「乃」)見此識流動,猶如水流陽焰,業業(或作「晔晔」)不住。既(見)此識時,唯是不內不外,緩緩穩看熟視,即反複銷融,虛凝湛住。其此流動之識,飒然自滅。滅此識者,乃是滅十地菩薩衆中障惑。此識滅已,其心虛凝,淡泊皎潔,吾更不能說其形狀」。
從道信到弘忍而樹立起來的東山法門,大海一樣的兼收並蓄,決不是但以「守本真心」爲法門的。應從『入道安心要方便』──「主體部分」到「雜錄部分」;「略說修道明心要法」到『修心要論』;更應從東山門下的不同禅門去理會出來。在禅門方便上(大禅師能以多種方便教人),可以看出:舊傳與新說的融合而又各有所重。「楞伽諸佛心」與「文殊說般若一行叁昧」相 [P81] 統一,成立「念佛心是佛」。「即心是佛」,「心淨成佛」,成爲雙峰與東山法門的標幟。在方便上,著重于『文殊說般若經』的,是「念佛」的,「看淨」(空無一物)的。著重于『楞伽經』的,是「看心」的。從『略說修道明心要法』,到『修心要論』,代表『楞伽』舊傳的特質。這可說是弘忍所傳,也不妨說慧可說的。「看心」,「看淨」二大流,還不能包括慧能的禅門,慧能是專重「文殊所說摩诃般若波羅蜜」的一流。這一切,第四章再爲敘述。
弘忍的十大弟子
弘忍的東山法門,弟子遍大江南北,有十大弟子的傳說。十弟子的傳說不一,這裏面可看出「一代一人」與「多頭弘化」說的對立。在現存文記中,十弟子的傳說,以『楞伽師資記』爲最早,如(大正八五‧一二八九下)說:
「時荊州神秀禅師,伏膺高遠,親受付囑。玄赜以鹹亨元年,至雙峰山,恭承教誨,敢奉馳驅」。 「如吾一生教人無數,好者並亡,後傳吾道者,只可十耳。我與神秀論楞伽經,玄理通快,必多利益。資州智诜,白松山劉主簿,兼有文性。華(原作「莘」)州慧藏,隨州玄約,憶不見之。嵩山老安,深有道行。潞州法如,韶州慧能,揚州高麗僧智德,此並堪爲人師,但一方人物。越州義方,仍便講說。又語玄赜曰:汝之兼行,善自保愛;吾涅槃後,汝與神秀,當以佛日再晖,心燈重照」。 [P82]
『楞伽師資記』的作者淨覺,是玄赜的弟子。『楞伽師資記』,大體是繼承玄赜所作的『楞伽人法志』的。在這段文中,首先提出了神秀與玄赜二人。那時,神秀早是「兩京法主,叁帝門師」;在京洛一帶,事實上成爲五祖的付囑者,也就是被推爲六祖了。與神秀同門的玄赜,在神秀去世(七0六)後,景龍二年(七0八)被召入京,不願接受這一事實,所以提出二人,末了又囑玄赜與神秀, 「當以佛日再晖,心燈重照」,也就是玄赜自認爲,與神秀同負禅門付囑的重任。十弟子說,應爲當時「分頭弘化」者的一般傳說。『楞伽人法志』說:「傳吾道者,只可十耳」。可是從神秀到義方,已滿十人,而玄赜卻不在十人之內。雖說「傳吾道者,只可十耳」,而實際共十一人。玄赜是「恭承教誨,敢奉馳驅」;「汝之兼行,善自保愛」,玄赜是不願與十人並列的。這是十弟子說與親承付囑說間的矛盾!
屬于曹溪系統的『曆代法寶記』,也一再的提到十弟子,如(大正五一‧一八二上──中、一八叁下)說:
一、「吾一生教人無數,除慧能,余有十爾。神秀師,智诜師,智德師,玄赜(原作「迹」)師,老安師,法如師,慧藏師,玄約師,劉主(原作「王」)簿,雖不離吾左右,汝各一方師也」。 二、「忍(原作「忽」)大師當在黃梅憑茂山日,廣開法門,接引群品。當此之時,學道 [P83] 者千萬余人(其中親事不離忍大師左右者,唯有十人),並是升堂入室。智诜,神秀,玄赜(原作「迹」),義方,智德,慧藏,法如,老安,玄約,劉主簿等,並盡是當官(?)領袖,蓋國名僧。……忽有新州人,俗姓盧,名慧能……默喚付法,及與所傳信袈裟」。
『曆代法寶記』第一說的文句,顯然是參考『楞伽人法志』及『楞伽師資記』的。除了慧能,雖說「余有十人」,而實際卻僅有九人,沒有越州義方。從『楞伽師資記』去看,從神秀到智德(九人),總結說:「此並堪爲人師,但一方人物」。又插入義方,說他「仍便講說」,也不像禅師。除卻義方,加上玄赜在內,不正是「傳吾道者,只可十耳」嗎?原始的十弟子說,神秀,玄赜,慧能,都是應該在內的。『楞伽師資記』的作者,高推玄赜,這才加入義方,而使玄赜隱然的在十人以外。然而這樣,就與「傳吾道者,只可十耳」相矛盾了。『曆代法寶記』的第二說,直說十人並是登堂入室,而衣法卻付與慧能。這是「一代一人」與「分頭並弘」說的結合。
十弟子說,北方玄赜系,隱然以玄赜爲十人以外的。曹溪門下,當然慧能在十人以外了。這一傳說,宗密所傳的,又有些變化,但始終是十人。如『圓覺經大疏鈔』卷叁之下(續一四‧二七七)說:
「(忍)大師廣開教法,學徒千萬,于中久在左右,升堂入室者,即荊州神秀,潞州法如 [P84] ,襄州通,資州智诜,越州義方,華州慧藏,蕲州顯,揚州覺,嵩山老安,並是一方領袖,阖國名僧。……後有嶺南新州盧行者,……遂授密語,付以法衣。……其神秀等十人,雖證悟未徹,大師許雲:各堪爲一方之師」。
宗密所說,顯然是參考『曆代法寶記』(第二說)。雖說「神秀等十人」,而只列舉了九人。沒有玄赜,玄約,智德,劉主簿,卻另外增入襄州通,蕲州顯,楊州覺──叁人。宗密又在所作『師資承襲圖』中,以慧能繼五祖而居中位。右方列襄州通,潞州法如,北方神秀,越州義方 ──四人。左方列業州法,資州侁(诜),江甯(原作「江州甯」)持,老安,楊州覺──五人。這是除去了華州慧藏;而『圓覺經疏鈔』的荊州顯,也被除去,新加入江甯持(即牛頭四祖法持)。宗密的傳說,是以慧能爲正統的。雖說「神秀等十人」,「各堪爲一方之師」,而實際僅有九人。這與『曆代法寶記』的第一說,有慧能在內,一共十人的古意相合。宗密所傳的,人名與古說不同,或是依據後代,師資相承而自成一系者來說。至于弘忍所說的「傳吾道者,只可十耳」,原意應該是:荊州神秀,潞州法如,安州玄迹,資州智诜,華州慧藏,隋州玄約,嵩山老安,楊州(高麗僧)智德,白松山劉主簿,韶州慧能──分頭並弘者的傳說。 [P85]
《中國禅宗史 第二章 雙峰與東山法門》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