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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我的佛教觀 五 求法的旅程▪P2

  ..續本文上一頁,即使想按照和法顯同樣的路線,把全程踏查一下,首先碰到極大的阻礙就是“國家”。因爲恐怕很難取得簽證吧(笑)。

  野 崎 說到簽證,法顯所到之處好像都是到國王的援助。據書中記載,在羅布泊西邊的烏夷國逗留期間,法顯一行獲得符公孫的供給,在塔克拉瑪幹沙漠中西行了35天,到達于阗國。看來所到之處都獲得了糧食和旅行用具的供給,就這樣在綠洲國家中間輾轉前進。

  池 田 就是說,當時雖然沒有像今天這樣的交通工具,在地理上又要經過很多艱難險峻的地方。但所到之處都是佛教國家,而且又是和平時期,所以法顯才能完成這樣長途旅行。

  松 本 法顯一行的僧侶身份也可以說就是他們的簽證。我說一件事,可不是笑話。最近一位評論家談他親身的體驗說,要到反日情緒高漲的東南亞,特別是佛教國家去旅行,必須剃著光頭去。

  越過幾多山河

  野 崎 現在讓我們一邊欣賞《法顯傳》的名文,同時簡單地探討一下當時的求法僧們是經過什麼樣的路程到達天竺的。現在幸好長澤和俊教授譯注的《法顯傳·宋雲行紀》(東洋文庫第194)很容易買到,讀者坐在家裏也可以通過這本書來一次“西域之旅”。

  法顯一行首先于弘始元年春天從後秦首都長安出發,越過隴山,到達乾歸國後進入“夏坐”[夏坐,即雨安居(vargika),亦稱夏行、夏書、夏經、夏斷、夏籠、坐夏、坐臘等。起源于印度的佛教徒從4月15日或5月15日以後的叁個月雨季期間不外出,關在洞窟或寺院中專心修行。]。接著到耨檀國,過著樓山,到張掖。在這裏同另一行智嚴、慧簡、僧紹、寶雲、僧景彙合,再加上後來在于阗國彙合在一起的慧達,總共11人。

  松 本 其中有的人中途返回,有的人留在外國或死于異邦。結果能到達天竺,實現了預期的目的,又經曆了艱難的旅途踏上漢土的,最後唯有法顯一人。

  池 田 總之,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充滿著一種今天的文明社會無法相比的溫暖和善意。但是,從那裏邁出一步,又是一種現在無法想象的、冒著性命危險的旅行。

  野 崎 法顯一行得到敦煌太守李嵩的供給,開始渡過沙河。傳中記載說:“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望極目,欲求度處,則莫知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爲標幟。”

  這我們在前面已經談過。文學作品中也經常引用這段話,作爲艱難的西域旅行的象征。

  池 田 是呀。它很好地表現了西域的沙漠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地方。旅途中循著死人的枯骨往前走,那是很不尋常的。如果沒有相當頑強的求法的一念,半路上就會想返回去,決不可能把初衷貫徹到底。

  對于這些越過無數艱難險阻、到天竺尋求佛法的人們,還有那些從印度或西域各國經由同樣的道路到東方、中國來弘教的譯經僧——他們的死身弘法的拼死鬥爭,我唯有心悅誠服,低頭致敬。

  野 崎 法顯一行就這樣在沙漠中西行了17天,到達了鄯善國。這裏地處著名的羅布泊畔,是過去的樓蘭王國曾經繁榮過的土地。傳中記載國王信奉佛法,國內有僧侶4000余人,都學小乘學。

  從這裏到達西北的烏夷國,據說那裏也有4000多僧侶,學小乘學,嚴守戒律。

  松 本 法顯一行接著到達于阗國。它是西域道上最繁榮的地方,與鸠摩羅什出身的西域北道上的龜茲國齊名。傳中這樣寫道:

  “其國豐樂,人民殷盛,盡皆奉法,以法樂相娛。衆僧乃數萬人,多大乘學,皆有衆食。彼國人星居,家家門前皆起小塔。”

  可見于阗國是一個盛行大乘佛教的國家。這裏描寫的情景,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廣宣流布”的典型吧!

  池 田 是呀。法顯在這裏待了叁個月。看來他是相當感動的。

  松 本 他們一行爲了看“行像”——大寺院舉行的盛大的佛像遊行儀式,特意延長了逗留的時間。

  池 田 這也是一個原因。但還是佛教廣宣流布的于阗的一片和平景象,使他們舍不得離去吧。從動亂不斷的中國來到關外,越過荒涼的沙河而來到這個一片青翠的綠洲國家。這裏佛教繁榮,國家富饒,人民欣賞法樂。這個人類共和的世界,在當時看來,恐怕是一個近似奇迹的理想世界吧。

  野 崎 如果法顯他們不懷有入竺求法的目的,當然也就沒必要繼續向前進行這種危險的旅行了。他們可以留在于阗,也可能猶豫不決,盡量地延長逗留的時間。

  這些不說了。法顯他們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是子合國。在塔克拉瑪幹沙漠裏一直往西走了25天,到達了子合國。這個國家的國王也精進佛道,有3000多僧侶學大乘。在這裏待了15天。終于要越過蔥嶺了。

  松 本 蔥嶺就是今天的帕米爾高原。越過那裏當然是非常艱難的。據說帕米爾高原的平均高度是4000米,比富士山的標高還要高,確實是東西亞洲自然的分水嶺。不知道有多少人爲了越過這個難關而丟掉了性命。

  野 崎 法顯也寫出了這些情況:

  “蔥嶺山冬夏有雪,又有毒龍,若失其意,則吐毒風,而雪飛沙礫石,遇此難者萬無一全。彼土人即名爲雪山也。”

  推算法顯這時已經66歲了。

  池 田 大概是一種死也要看一眼佛陀的國度的悲願推動他越過這個難關吧。也可以說是他胸中燃燒的宗教熱情已經高到超越生死的境地。

  不過,已經來到這裏,那也就再也回不去了。只有前進,向佛陀的國度接近一步也是好的。——他也許是這麼想的。我想他是在這種無可奈何的境地中越過這險峻的山嶺的。

  松 本 他們一行途中在于麾國夏坐,接著在竭叉國觀看了國王供養衆僧的儀式,然後進入信奉小乘的陀曆國。從這裏起就是北印度了。

  野 崎 還有一處稱作“懸渡之險”的難關阻擋在他們的面前。那是印度河上遊的一段懸崖絕壁,法顯形容說:“其道艱阻,崖岸險絕。其山唯石,壁立千仞。臨之目眩,欲進則投足無所下。”據說他們在這裏是利用搭在絕壁上的梯子和吊橋,渡過7000多處艱險。

  松 本 法顯說連漢朝的張骞、甘英[甘英,生卒年月不詳。東漢以經略西域而著名的班超的部將。永元九年(97年)奉命經安息去大秦國(羅馬帝國)。但從條支(敘利亞或波斯的海灣地區)渡地中海未成而返回。據說通過這次行程所了解的情況在以後經略西域中起了作用。]等著名的冒險家也沒有來過這裏。這裏就是現在的賈朗達爾地方。

  池 田 那是當然的了。在具有長達幾千年曆史的中國,這是首次完成了足以留存史冊的大長征。那種激動當然會沖口而出,說出這樣的話。

  而且,越過這個懸渡之險,他們做夢也想看到的當時天竺佛教最繁榮的健馱羅平原就展現在眼前。他們這種語言難以表達艱苦的求道旅程終于漸漸接近目的地了。

  野 崎 法顯一行就這樣首先進進入北印度的烏苌國,南下到達宿呵多國。到達犍陀衛國之後,又遊曆了竺刹屍羅國、弗樓沙國以及西北印度的佛教國家。

  一行中的慧達、寶雲、僧景叁人從這裏踏上返回中國的歸途,和法顯等人分道揚镳。

  松 本 其中寶雲回國後的情況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在長安師事佛陀跋陀羅(即隨智嚴一起來到中國的覺賢)。後來和師父一起移居建康的道場寺。而且恰好法顯獨自經南海回來,也到了這個道場寺,兩人在這裏戲劇性重逢。

  池 田 現在我們讀《高僧傳》之類的書,這些情況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其實兩人當時恐怕都是激動得了不得。他們經曆了這樣豁出性命的大遠征,而且在遙遠的異國他鄉分手,一人北歸,一人南行,回國後落腳在同一個寺院裏,這應該說是極其少有的緣分。

  野 崎 這還是由于有著相當深厚的宿緣吧。令人感到比小說的還要奇巧。

  松 本 法顯一行在弗樓沙國同寶雲等人分手後,住在那竭國。冬季叁月,過小雪山,據說寒風暴起,人皆噤戰,慧景不能行走,口吐白沫而死。

  池 田 據說法顯當時號啕痛哭。像這樣在異國他鄉、求法途中失去性命的人一定很多。從我們來說,一方面要向這些無名的求法僧表示哀悼,同時要深深地想到,在佛法傳到日本、發展成爲亞洲乃至世界的宗教的過程中,是付出了許多寶貴的犧牲的。

  曆訪與釋尊有緣之地

  松 本 以後法顯人中印度進入南印度,曆訪了佛陀及其弟子們活躍過的地方。人們常說:“印度無史書”。在了解史料缺乏的印度的佛教情況方面,法顯的這部遊曆記起著寶貴的作用。

  野 崎 首先從摩頭羅國的角度來看,書上記載說,從這裏往南稱作“中國”。而且說那裏“寒暑調和,無霜雪。”

  池 田 我們今天一說起中國,那是指中華共和國。但從當時中國的佛教徒法顯來看,“中國”卻是中天竺——即中印度(笑)。要說法顯怎樣稱呼自己的國家,書中是用“秦”或“漢”來表示。

  從了解5世紀前半期亞洲的文化情況,應該說這部書也提供了各種重要的史料。尤其令人感興趣的是,書中記載在這個摩頭羅國,國王以及左右的王公大臣都信奉佛教,有3000僧侶和20僧伽藍,佛法極其昌盛。據說人民因此而富裕安樂,沒有戶藉、官法,人們自由地耕作,想住就住,想走就走,不殺生,不飲酒,甚至不需要刑罰。

  野 崎 大概是佛法在這個國家裏已經成爲人民的規範,因而在法顯的眼裏看成是“王治不用刑斬”。另一個有趣的事是,國王在“鐵券”上“書錄”,發布布告。這也是這一時期的文化史的一個例證,說明當時的中印度是在銅板或鐵板上刻印文書。

  松 本 描述摩頭羅國的佛教情況時,說衆僧的住處有舍利弗塔、目連塔、阿難塔以及阿毗昙(論)、律、經塔。這說明這些部派在釋尊的十大弟子中特別崇拜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和神通第一的目犍連;而關于多聞第一的阿難,則說他因爲向世尊請求允許女人出家,所以在這裏受到比丘尼的供養。

  另外還談到“摩诃衍”(大乘)的信徒都供養般若波羅蜜、文殊師利、光世音(觀世音),還說到這裏准許傳統的部派一向所禁止的“非時漿”。[非時漿:“非時”是指中午以後的時間。時期佛教教團下午禁止一切飲食。但大衆部系統的教團和後來的大乘教團爲了比丘有病時療養,允許在非時也可以攝取漿類。亦稱非時藥。指豆、谷、麥所煮的汁以及蘇油、蜜、石蜜和14種果汁等。]從這些情況來考慮,看來這是産生大乘佛教的國家之一。

  野 崎 接著法顯在僧迦施國看到“僧及尼可有4人,皆同衆公,雜大小乘學。”然後到罽饒夷城,衆僧都學小乘學。最後終于進入了拘薩羅國的舍衛城。

  池 田 釋尊在這裏共待了25年,懷著最大的熱情開展傳教活動。這裏有須達長者捐獻的“祇洹精舍”。《平家物語》[《平家物語》是日本中世紀代表性的古典小說。作者不詳。在民間藝人說唱的基礎上逐漸形成。書中描寫了源氏、平氏兩大武裝集團的激烈殘酷的鬥爭,特別是平氏一族由繁榮到滅亡的過程。——譯者]中有兩句有名的詩:“祇園精舍鍾聲響,訴說諸行本無常。”這是日本家喻戶曉的。“祇園精舍”就是這裏的“祇洹精舍”。相傳佛以這裏爲據點,同96種外道進行了論爭,在國王、大臣、居士和人民的面前一一駁倒了外道。

  結果舍衛城叁分之一的人民成爲佛陀的信奉者,在這裏實現了廣宣流布的一種形成。當然,在這之前佛曾受到所謂“九橫大難”中的孫陀利之誹謗、婆羅門女人旃遮摩那之誹謗等各種誹謗中傷。而且後來又碰上這裏的國王——波瑠璃王對釋迦族的大屠殺。不過,我覺得在舍衛城的傳教確實是出自一種拼死的決心。

  松 本 釋尊在舍衛城的這些活動,法顯都作爲詳細的介紹。

  不過,佛滅後已近千年,當時展現在巡禮而來的法顯眼前的,只是僅有200余戶的幾乎是一片廢墟的城址。法顯可能是産生了一種無常之感,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法顯、道整初到祇園精舍,念昔世尊住此二十五年,自傷生在邊地,共諸同志遊曆諸國,而或有還者,或有無常者,今日乃見佛空處,怆然心悲。”

  野 崎 接著法顯東行到達迦維羅衛城。大家都知道,這裏曾經是釋尊出生和成長的都城。

  松 本 可是,這裏的釋迦族已經滅亡,到處是一片荒涼景象。法顯的記載說:“城中都無王民,甚丘荒,止有衆僧民戶數十數而已。”

  池 田 法顯的心中一定充滿了“諸行無常”的感慨。從迦維羅衛國的都城東行約50裏,有一處叫“論民”的王園,是釋尊誕生的地方。法顯也去過那裏。

  松 本 但法顯在這裏好像碰到了很可怕的事情。在有關迦維羅衛城描述的最後這麼寫道:

  “迦維羅衛國大空荒,人民希疏,道路怖畏,白象、師子不可妄行。”

  根據這樣的描述,也許是曾經遭受過獅子和大象的侵襲吧(笑)。

  野 崎 法顯再往東行,訪問了拘夷那竭城。又從這裏通過離車毗族[離車毗(Licchavi)族,或音譯爲犁車毗、離車、隸車、離昌,亦譯爲皮薄、細滑、仙族王等。組成中印度毗舍離(亦音譯爲吠舍離、毗耶離等)國的高貴的民族。爲釋尊在世時十六大國之一,非常繁榮,佛教徒很多。釋尊也經常在這裏逗留。據說維摩經的主人公維摩诘也出身于這個部族,第二次經典結集也是在這裏舉行的。]居住的毗舍離國,渡過恒河,南下到達摩竭提國的巴連弗邑。這裏曾是著名的阿育王所治之地,有大乘佛教寺院,據說是中印度最富庶繁榮的地方。

  池 田 在釋尊在世的時候,這個摩竭提國佛教就非常繁盛,連國王頻婆娑羅也是熱心的信徒。在釋尊滅後,他的兒子阿阇世王也作爲佛教僧團的後援人而積極活動。在十六個大國中,它是與佛教最有緣的國家。

  後來的孔雀王朝以摩竭提爲母體,建立了第一個統一的國家。公元前3世紀出現的阿育王是這個王朝的第叁代國王,成爲熱心的佛教信徒,可以說把佛法的理想最大限度地反映到他實行的政治之中。所以直到法顯來訪的時代,仍然認爲這個國家的佛教最繁盛。這是可以理解的。

  松 本 以後法顯去過曾是摩竭提國的首都王舍城,並且登上了聳立在城東北的耆阇堀山——即靈鹫山。此外還訪問了釋尊成道之地伽耶城以及初轉*輪之地波羅捺城的鹿野苑等地,在與釋尊有緣的地方都作了巡禮。

  這時法顯已經是70歲的高齡。

  池 田 他確實是一個信念堅定的人。可以說正因爲有著這樣貫徹始終的人品,所以才能征服了前面所記的種種困難。

  野 崎 歸途是走海路。旅程的危險也不小于陸路。花了叁年的時間生還故國時,已經快80歲了。這是一次長達十數年的大遠征。

  法顯歸國後,據說在建康(今天的南京)翻譯帶回來的梵文經典,最後在荊州的辛寺逝世。享年82歲,亦說86歲。

《續·我的佛教觀 五 求法的旅程》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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