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觀點乃是反而的。而前面在討論它們的關系時,我曾經特別聲明「不涉及價值問題」。事實上談價值問題在此並不能給予我們任何幫助,只因它們乃是立于完全不同的水平(level)之上,各有各的目標與手段行爲,我們無從加以軒轾。只因我們正好處在科學文明達于巅峰的時代,以至于使得部分人士感到科學之威力,遂産生一種成見「以爲智力對于宇宙的態度只有科學與迷信兩種。」(引用Dingle之句)在佛教則造成了一種趨勢——爲了證明佛教是正信而非迷信的,乃用科學的部分結論來作爲皮相的支持。爲什麼科學家不用佛經來支持它的價值呢?譬如,科學家爲什麼不說:「佛經上也說閻浮提如掌果,所以我們認爲地球體是對的。」爲什麼當詩人說:「雲破月來花弄影」的時候,說「吹绉一江春水」,說「白發叁千丈」的時候,不用科學常識不支持他的意境呢?爲什麼「表現主義」(Ixpressiouism)的書家將月亮書成四方形時,不會遭到科學上的非難呢?但是,爲什麼我們要用一上級些勉強的例子來支持佛經的科學價值呢?如果有人談道理,必要用那種皮相的科學例子才相信的話,那他根本不適研習科學或佛學,因爲他不能作抽象的、獨立的思考。因爲他不但沒有認清科學也沒有認清佛學的價值。
城市裏,富裕人家的小孩,玩具一個又一個,玩膩了丟掉換一樣,再玩膩了丟掉再換一樣。鄉下的貧窮孩子沒有玩具可玩,但是他們光看屁股在爛泥巴裏打滾,就遊戲的本質說,他們是一樣的。然而宣教家看到科學界新論層出不窮,也就沒命地挖,說:你有星雲論,我有叁千大千世界,你有細菌學,我有八萬四千蟲……。這和千百年前佛教遭受儒家禮教製度,中國原有的德系統之攻擊時,佛徒們所表現的正是一樣,只有迎合,只有附從(詳見中國佛教思想史),爲什麼不直截了當地探尋「道德的本質」爲何?爲什麼不來個「一切價值重新估價」呢?(引用尼采的句子)
在某些比較上科學並不是最發達的地區,我們發現了人們的「科學名詞運用」卻發達的驚人!就以臺灣爲例,目前太空科學可謂尚無任何迹象,但是卻到處可看到「太空被」、「太空草紙」、「太空鉛筆」、「太空月餅」、「太空神炒飯」、「阿波羅午餐」、「肥皂太空包」、「太空摸彩幸運券」,可惜立論了無新意,除了點一些電子、光年……等名詞之外。這就是所謂的「趕時髦」,我姑且杜撰個名稱,叫它做「動機虛弱」吧!我絲毫沒有忘記,佛學在說法上的許多權宜方便,所谡契面契理。但我認爲這必須是居于一種必然性,處處采取主動,而不是出于一種虛弱的動機!有如「師子王遊戲叁昧」的精神,自在無礙,一切現成的科學,藝術、文學……無不愛我巧妙的利用,而不是附合它!
最後,我要討論佛學的精神及其真價。如前所述,既然離開了科學的觀點,科學的方法、對象與結論,就無科學可談;于佛學也是一樣的。佛學乃是一個假名,我們談佛學,必定是談到它的觀點,它的方法、對象與結論。亦即倘離開了佛學的觀點、佛學的方法、佛學的對象與佛學的結論,事物上也就無佛學可談了。同理,我們即以科學的態度與方法爲最足以代表科學的精神,我也是以佛學的態度與方法爲叫足以代表佛學的精神的。亦即我們不以佛學的結論「實有一法可得」或「實有一法可說」,我以爲佛學的結論乃是空的,而這是以結論爲空,或者以空爲結論,正是佛學的方法與態度——亦即佛學的真精神所在。所以我願學人對于般若性空之學予以適當的重視。
我以爲佛學可不分兩部觀察之,一即的有系統,所謂勝義有,亦即現象論(Phenomenalism)的範圍;另一爲空的系統,所謂畢竟空,亦即本體論(Ontology)之範圍。而空的系統其實還是個空,它是無法說的。其系統乃由于「遮遣」(或稱之爲楊棄或否定)有的系統而建立的。這方面的代表人物當推中論、大智度論的作者——龍樹菩薩。西洋哲學探求宇宙真理,無不高唱初的「第一原因」(The first cause)或「終極原則」(Uitimate principle),再以之架構龐大的體系,而佛學尤其是空宗,竟指出是空宗,竟指出這最後的本質還是「空」的——畢竟空。據此以論,則佛學的本質就是本質的超越」——即空空。僅此一點已足以淩駕一切世俗的哲學思辨,俯視群論,而處于最殊勝的地位了。所以我以爲以「空爲佛法之宗極」確是的論。再據此以估評一切「價值哲學」(Phliisophy of value),所謂「智慧的價值」(Aestheic value),我得了其無窮的可能性,庶幾乎達到自在無礙的境界。象上之研究,畢竟是阙如的;反之,如想研求佛心髓而不從般若中去深究,而汲汲于科學名詞之皮相的縫合,究竟不是個根本的路子。論者或將駁我說:但是佛學是可經用科學解釋的。我如此答:「當然可以,且不啻佛學可用科學解釋而已,科學也可用佛學解釋,同樣地,我也用美學解釋,也可用道德解釋。一切學問都可以互相解釋,因爲一切學問都是一種聊擊,我以爲那只是角度的問題!」在此觀念下探討佛陀之真精神,則學工程的盡可好好地學工程,學優生學(Eugenics)的盡可好好地學優生學,學化學的盡可好好學化學,學藝術的盡可好好學藝術……如乃至一切學問。然而作爲一個學佛的人之所以有別于其他人者,乃是一種自覺,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體悟:「我在作什麼?」關于此一思想之具體表現,我以爲在菩薩樹刊上發表「胃下垂要開刀嗎?」及「肺結核的預防和治療」等文的于淩波先生和發表「素食營養之研究」的佛瑩法師可作爲模範。
胡適之先生說世間講德行的書,無過于佛經(特別是華嚴經淨行品),甚至是「吃飯拉屎皆不忘衆生!」這也就是本文所要強調的,並認定爲佛學之真精神真價值的即:「釋迦諸佛,皆乘弘誓,悲智雙具,不舍含情。」(見法事贊)的悲智雙運的精神!
《論科學的精神與佛學的精神(李長俊)》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