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門。此門的論述與《大乘起信論》有著明顯的關系,事理圓融,開出二門,“心真如門者是理,心生滅者是事,即謂空有二見,自在圓融,隱顯不同,竟無障礙。言無二者,緣起之法似有即空,空即不空,複還成有,有空無二,一際圓融,二見斯亡,空有無礙。”在這裏般若空之理,已經有了進一步發展,並不局限于強調人空,亦不只是第二門的法空,而是強調現象世界和本質世界是通徹無礙、空有不二的,菩薩依此修行,需要悲智雙運,“言悲智相導者,有即空而不失有故,悲導智而不陣空;空即有而不失空故,智導悲而不滯有。以不住空之大悲故,恒隨有以攝生;以不滯有之大智故,常處空而不證滅。滅則不滅之滅,滅而非滅;生則無生之生,生而非生。生非生故,生相紛然而不有;滅非滅故,空相法然而不空。空相法然而不空,故生死涅槃而不一;生相紛然而不有,故涅槃生死而不殊”。從這段話中推導出,由于般若空性,生、不生不一不異,生死、涅槃不一不異,在這裏,對于俗谛诠釋的有和真谛诠釋的無都不認可,因爲有和無是相對而言的,所以文中提到“非凡夫行,非賢聖行,是菩薩行”,與《金剛經》中談到的菩薩離一切相發阿褥多羅叁藐叁菩提心,滅度一切衆生而實無一衆生可滅度者的道理是相吻合的,所以真正的菩薩行是斷絕兩邊的對空和有的執著,並能夠悲智雙運,既大悲度衆生,又大智離諸相。
四、語觀雙絕門(大乘頓教)。離于言說的不二法門,否定語言存在的價值,悟人到實相,“經雲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者是也”。在某種層面上,提出對于實相的直接體悟,直接能夠進人到不可思議的遠離分別和對待的萬法的實相中去。“又經雲:法離一切觀行。又經雲:若解真實者無菩提。問:若雲空有圓融語觀雙絕者,既離觀行,雲何證人耶?答:非是默而不言,但以語即如故,不異于法,是以無言。觀行亦爾。”這段話中顯示了實相對于作爲一種工具的語言的揚棄,對于般若空性當下體悟進人,萬事萬物都是空,空性頓人,並不離開幻有的存在,就如同《金剛經》中所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五、華嚴叁昧門(一乘圓教)。超越于空有關系而更深地辨析有與有之間的無礙—事事無礙。般若學上萬法皆空的實相,先要在空性的基礎上才能去體悟華嚴叁昧門,所以這裏提出,“若先不濯垢心,無以登其正覺。故大智論雲:如人鼻下有糞臭,沈麝等香亦爲臭也。故維摩經雲:無以生滅心行說實相法故。須先除計執,然後方人圓明。若有直見色等諸法從緣,即是法界緣起也。”以凡夫的執著和對世界的認識方式是不可能理解這種華嚴叁昧的,爲什麼會這樣呢?因爲此門中建立的道理完全是以萬法的性空的證悟爲基礎進行的,如果對于萬法的情況依,是依實有去認識,那是不可能領悟華嚴叁昧的境界的。
《華嚴五教止觀》文中描述世界的一切事物“皆是無實體性也,即由無體幻相方成。以從緣生非自性有故,即由無性得成幻有。是故性相相渾融全收一際,所以見法即人大緣起法界中也。”爲什麼會見到一法,即進人法界呢,由于所有的法都是空性的,無有實體的,一切現象都是根據各種因緣和合而成的,當體即空,所以由于空性才形成各種虛幻的存在。
那麼怎樣進入法界呢?文中給出叁種方法:第一種是征令見盡,所有的事物無非是名言所诠,再輾轉追問名言的實質和來源時,自然就讓人亡言絕解。“若入一切諸法,但名門中收,無有一法非名者。複須責其所以知眼等是名,如是展轉責其所以。”消除對于客觀世界虛妄的執著。
二者示法令思。與上邊的征令見盡有關系,先是說明一切法都是意識由于無始以來的妄見熏習出來的,然後再顯示所有因緣構成的法也都是空性的,也都是緣起的,以此得出無論主觀的妄心還是客觀的妄法都是虛妄不實的。
叁者顯法離言絕解。因爲緣起的關系,所以有;因爲緣起的關系,所以沒有;也是因爲緣起的關系,所以既可以說是有,也可以說是無;同樣也可以說既是有,也是無。語言在說明消除主客觀對立的世界的時候是無能爲力的,如果我們用語言來描述一個現象或者事物時,首先遇到的困難就是已經把語言和描述的對象看成是兩個物體了。怎樣進人法界呢?由于萬法(事事)都是空性,而空性是整體的,不可分割,空是相互沒有質礙的,空性是一不是多,所以透過整體的空性就可以了知萬事萬物都是互融互攝的,一就是一切,一切就是一,這樣就把空性的義理發展到新的階段,在空性的前提下,所有的事物現象上的差別性都消失了,融化在一真法界中,而這一真法界本來就是一個假名,是對于空性整體的稱呼。“然此法者,即全以無性性爲其法也,是故此法即無性而不礙相存也。若不無性,緣起不成。以自性不生皆從緣故,既全收性盡,性即無爲不可分別,隨其大小性無不圓。一切亦即全性爲身,是故全彼爲此。即性不礙幻相,所以一具衆多。既彼此全體相收,不礙彼此差別也。是故彼中有此,此中有彼。故經雲:法同法性,人諸法故。”這一段話的論述中,說明了一切的法(各種事物)都是從緣起而生的,故都沒有自性,以無性即空性而互相不妨礙其它事物的存在,如果沒有空性的話,各種事物也無法根據緣起而存在,空性是圓滿的,不可分別、不可分割的,所以一個事物中體現的空性與一切事物中體現的空性都是相同的,由此推導出一即一切、一即衆多的道理,因此也可以說是此物即彼物、彼物也含攝此物的事事都是互融互攝的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道理。
如同《金剛經》中談到的“一切法皆是佛法”,因爲萬法的法性,即空性是相通的,從空性的本質上來講萬法都是平等的,無差別的,與佛法的本性亦是相同的。後來,禅宗把這一點發展到極致,“青青翠竹,無非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揚眉瞬目,無非是道。在證悟空性的世界裏,沒有細微的差別相,以此也可以推導出爲何佛門中人常說“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了。
總之,般若學傳人中國後,經過魏晉時期的發展,通過玄學的格義理解,逐漸深人到中土人士的思想結構中,通過六家七宗的般若義理的辨析,再由鸠摩羅什、僧肇等人般若類經論的翻譯和研習,使般若思想得以廣泛傳播和弘揚,發展到陳隋之際的杜順(法順)大師,做出了全面的總結和開創性的發展,不僅總結了般若學從淺到深的逐步發展過程,並且首次提出了華嚴叁昧的理論,達到般若學發展的高峰,而且極大程度地影響了後期中國思想領域的發展,宋明理學提出的“月映萬川”,以及“人人一太極,物物一太極,事事一太極”的說法,與杜順大師總結提出的華嚴叁昧中的一即一切、事事無礙的說法語異而義同。總之,華嚴宗在講般若空性時拓展和推進了空性理論,從更廣闊的空性視野提供了異于《金剛經》的思路,使得般若思想更爲深奧和玄秘,給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增添了嶄新的思想資源,也影響了其後的宋明理學的建構,具有重大的理論價值。
(來源:《法音》)
《從《金剛經》到《華嚴五教止觀》的般若義理的發展(李海峰)》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