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想自纏,如蠶作繭。墮生死海,諸趣曠野,如汲井輪。””(同上)
前面論及,語言是人們的一種妄想,叫做“言說妄想”。在《楞伽經》卷二中,列出了言說妄想、所說事妄想、想妄想、利妄想、自性妄想、因妄想、見妄想、成妄想、生妄想、不生妄想、相續妄想、縛不縛妄想等十二種妄想。可見,妄想的範圍遠比語言更大。《楞伽經》卷二:“大慧,雲何言說妄想?謂種種妙音歌詠之聲美樂計著,是名言說妄想。”同卷又雲:“爾時大慧菩薩摩诃薩複以此義勸請世尊:“唯願更說言說妄想所現境界。世尊,何處、何故、雲何、何因衆生妄想言說生?”佛告大慧:“頭胸喉鼻唇舌龂齒和合出音聲。””佛陀指出,語言即“言說妄想”是由人們的發音器官産生的,是以聲音作爲其表現形式的。
那麼,語言與妄想是什麼關系呢?《楞伽經》卷二:
大慧白佛言:“世尊,言說妄想爲異爲不異?”佛告大慧:“言說妄想非異非不異。所以者何?謂彼因生相故。大慧,若言說妄想異者,妄想不應是因;若不異者,語不顯義,而有顯示。是故非異非不異。”
大慧向佛陀請教說:“世尊,語言與妄想是相同的,還是不相同的呢?”佛陀回答說:“語言與妄想既相同也不相同。爲什麼呢?因爲語言是由妄想産生的。如果說語言與妄想完全不同,毫無關聯,那麼妄想就不應當是語言産生的原因了;如果說語言與妄想沒有差異,就不會發生語言不能夠完整地表達意義,只顯示部分意義情況。所以說語言與妄想既相同也不相同。”[⑦]這裏,佛陀指出了語言出自人們意識中的妄想的道理,同時也將兩者的關系解釋清楚了。
二、語言不能顯示第一義
接著,大慧請教佛陀,語言是否是至高無上的真理第一義,或者它能夠顯示第一義?對于這個問題,佛陀也作了回答,並解釋了什麼叫做第一義:
大慧複白佛言:“世尊,爲言說即是第一義?爲所說者是第一義?”佛告大慧:“非言說是第一義,亦非所說是第一義。所以者何?謂第一義聖樂,言說所入是第一義,非言說是第一義。第一義者,聖智自覺所得,非言說妄想覺境界。是故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言說者,生滅動搖展轉因緣起。若展轉因緣起者,彼不顯示第一義。大慧,自他相無性故,言說相不顯示第一義。複次大慧,隨入自心現量,故種種相外性非性,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是故大慧,當離言說諸妄想相。”
大慧又請教佛陀說:“世尊,語言本身即是第一義?或者說,語言所表達的是第一義?”佛陀回答說:“語言不是第一義,語言所表達的也不是第一義。爲什麼呢?所謂第一義的聖樂境界,是語言所希望指示和表達的境界,語言本身並非第一義。所謂第一義,是進入了內聖的大智自覺境界才能了解的,不是語言這種妄想所能了知的境界。所以語言這種妄想,不能夠顯示第一義。語言本身,是有生滅變化,通過因緣展轉而生起的。這種通過因緣展轉生起的事物,不能顯示至高無上的真理第一義。大慧,一切相狀都沒有自性,所以語言相也不能顯示第一義。另外,大慧啊,一切現象都是由于自心的現量境所生起的,外界種種現象都沒有固定的自性。所以語言這種妄想,不能夠顯示第一義。因此大慧啊,你應當抛棄語言和各種妄想,才能夠證得第一義。”
佛教修行的最終目的是掌握至高無上的真理第一義,掌握了第一義就進入到圓滿究竟的智慧境地。佛陀指出,人們的語言作爲一種妄想分別,是不能夠顯示最高的真理第一義的。這是因爲,語言本是依靠因緣而生,是一種有生滅變化的緣生法。用一種有生滅變化的緣生法來顯示只有圓滿究竟的智者所親證的境界,當然是不可能的。因此,語言雖然是世俗的日常生活所離不開的交際和思維的工具,但要證得第一義,則必須脫離語言這種妄想。
第一義即第一義谛,也可以叫做真谛、勝義谛,是相對于世俗谛而言的。第一義谛還有許多異名,如涅槃、真如、實相、中道、法界等。其中,人們最熟悉的是涅槃。可是,什麼叫做涅槃呢?羅睺羅·化普樂教授認爲,運用語言文字永遠也不可能解釋清楚。他說:
你要問:可是什麼是涅槃呢?爲了答覆這個十分簡單而自然的問題,已有人寫了好幾部書了。可惜這些書不但沒有把問題解釋清楚,反而使它們愈趨複雜。惟一合理的答案是:這問題永遠不能以語言文字充分而圓滿地答覆。因爲人類的語言太貧乏了,不足以表達涅槃這種絕對真理、最終實相。語言是人類所創造以表達他們由感官與心靈所經驗到的事物與意象的。超越凡情的經驗如絕對真理者,不屬于這一範疇之內。因此,沒有任何語文足以表達這種經驗,就像魚的字彙裏沒有形容陸地的字眼一樣。烏龜和它的朋友魚說,它剛到陸地上散步回湖。魚說:“當然你的意思是說遊泳啰!”烏龜想對魚解釋陸地是堅實的,不能在上面遊泳,只能在上面步行。可是魚卻堅持不可能有這麼一樣東西。陸地一定也是液體,和它住的湖一樣;有波浪,可以在裏面跳潛遊泳。
語文是代表我們所熟知的事物和意念的符號。這些符號甚至不足以表顯日常事物的真實性狀。在了知真理方面,語文是不可靠而易致差錯的。所以,《楞伽經》裏就說愚人執著語言文字,如大象陷于泥淖。[⑧]
在《楞伽經》中,佛陀還舉了其他的異名,如如來藏、空、無相、無願、如實際、法性、法身、涅槃、離自性、不生不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等。[⑨]
在佛法的教理中,所謂“真實”,是有層次的。就世俗谛而言,有世間極成真實和道理極成真實;就第一義谛而言,有煩惱障淨智所行真實和所知障淨智所行真實。世間極成真實,指人們依照約定俗成的名言,取種種相。此即是此,決非是彼;彼即是彼,決非是此。如謂地就是地,而不是火或其他的事物;苦就是苦,而決不是樂等。道理極成真實,指人們依據世間現量,運用正確的比量,並取決于聖教量,由此叁量所證成的道理。所謂煩惱障指衆生執著于有我,引生貪、嗔、癡、慢、惡見等煩惱,由此而造業感果,流傳生死,障蔽涅槃解脫,故名煩惱障。聲聞、獨覺由于斷除了煩惱障而引生無漏智,證見四谛,親證我空真如,這就叫煩惱障淨智所行真實。菩薩和諸佛由于破除了法執,斷除了所知障,便有大乘無漏根本智和後得智二種淨智現起。這兩種智所行的境界,就叫做所知障淨智所行真實。[⑩]
可見,對于世俗谛的世間極成真實和道理極成真實,語言是有用的,可以用它來表示和說明相對的真實。但要用它來表達或說明屬于第一義谛的煩惱障淨智所行真實和所知障淨智所行真實,則完全無能爲力。
不過,佛陀並不完全否定語言在了解第一義谛的作用,他只是告誡人們,在追求至高無上的真理的時候,不要執著于語言,而應當方便善巧地利用它。佛陀指出,語言雖然不能夠顯示最高的真理第一義,但人們要有所成就,證得無上正覺,並以此普度衆生,還是應當從語言文字入手:
複次大慧:“當說名句形身相。善觀名句形身菩薩摩诃薩,隨入義句形身,疾得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如是覺已,覺一切衆生。(《楞伽經》卷二)
佛陀又告訴大慧菩薩:“我要告訴你們名身、句身和形身的狀況。善于觀察和理解名身、句身和形身的菩薩大士,通過鑽研名身、句身和形身,可以很快證得無上正等正覺。自覺以後,便可以覺悟一切衆生,使之開悟。”
那麼,什麼叫做名身、句身和形身呢?佛陀接著解釋說:
大慧,名身者,謂若依事立名,是名名身。句身者,謂句有義身,自性決定究竟,是名句身。形身者,謂顯示名句,是名形身。又形身者,謂長短高下。又句身者,謂徑迹,如象馬人獸等所行徑迹,得句身名。大慧,名及形者,謂以名說無色四陰,故說名。自相現故說形,是名名句形身。說名句形身相分齊,應當修學。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名身與句身 及形身差別
凡夫愚計著 如象溺深泥
所謂“名身”,就是依照事物的特征,給它約定一個名字,這就是語言中的詞語(詞或短語)。“句身”就是句子,能夠表達一個完整的意義(“句有義身,自性決定究竟”)。“形身”就是文字,文字以形爲體,故曰形身,其作用在于表示詞語和句子(“形身者,謂顯示名句,是名形身”)。佛陀進一步指出,形身是通過文字形體的長短高下來區別的(“形身者,謂長短高下”);而句身則像人或動物所行走的路徑一樣(“句身者,謂徑迹,如象馬人獸等所行徑迹”),它是由若幹個名身(詞語)組合而成的(“得句身名”)。佛陀用人或動物所行走的路徑來比喻句身,意思是句身只是一種途徑,途徑本身並不是目的,因此,佛陀主張修行者應當學習名身、句身和形身(“說名句形身相分齊,應當修學”),通過它們達到智慧開悟的目的,但卻不應當執著于此。如果執著于語言文字,那就會像大象陷于深深的泥淖中不能自拔一樣。(“名身與句身,及形身差別,凡夫愚計著,如象溺深泥。”)
叁、語言文字和第一義之間的關系
在追求至高無上的真理的過程中,既要防止語言文字的陷阱,也要善于通過和利用語言文字來自覺和覺他。爲此,佛陀提出了“當善語義”的問題:爾時大慧菩薩白佛言:“世尊,如世尊所說,菩薩摩诃薩當善語義。雲何爲菩薩善語義?雲何爲語?雲何爲義?”佛告大慧:“谛聽,谛聽,善思念之!當爲汝說。”大慧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佛告大慧:“雲何爲語?謂言字妄想和合,依咽喉唇舌齒龂頰輔,因彼我言說、妄想習氣計著生,是名爲語。大慧,雲何爲義?謂離一切妄想相、言說相,是名爲義。(《楞伽經》卷叁)
佛陀指出,善于理解“語”和“義”的區別非常重要。他首先向大慧解釋什麼叫“語”,什麼叫“義”。佛陀說,所謂“語”即語言,來自于人們心裏的妄想,通過詞語的組合,依靠人們的發音器官而發出…
《從《楞伽經》看佛教的語言文字觀(李恕豪)》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