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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性之印定▪P2

  ..續本文上一頁

  這應是馬祖原義,乃破除于見聞覺知心之外覓真心的執著而言。南泉普願禅師也說:

  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是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豁然虛豁,豈可強是非耶?

  這可謂對知與不知的中道觀。《宗鏡錄》卷二叁說了了常知之知性非見聞覺知之知,然與太虛、木石、聾瞽、愚癡、癫狂、心亂、悶絕、昏醉、睡眠、無想定、滅盡定十一種斷見無知不同。真心猶如明鏡,無心爲體,鑒照爲用;又如明珠,體是珠,用是明。同書卷叁說:“真心以靈知寂照爲心,不空無住爲體,實相爲相。”

  以離念的純粹知性爲心性的說法,依《華嚴經》本具自然智等言句,也未必錯誤。但對此知性的辨認,極須仔細,《楞嚴經》卷一述辨認法則雲:

  若汝執吝分別覺觀所了知性必爲心者,此心即應離諸一切色香味觸諸塵事業,別有全性。……汝但于心微細揣摩:若離前塵有分別性,即汝真心;若分別性離塵無體,斯則前塵分別影事。

  說完全離六塵而有不生不滅自體的純粹分別性,可以認作真心。此分別性,可言“知性”或“覺性”,與藏密大圓滿等所謂心性“明空不二”、“覺空不二”之“明”、“覺”,大略同義。然就教理言,認離六塵的純粹知性爲心性,不如說認證得空性的無分別智爲心性。

  筆者以爲,以離念的靈寂之知爲真心、佛性,或以前念已滅後念未生之際及睡醒之間、死亡之際念頭滅處呈露者爲本心,皆屬世俗谛意義上的本心,認此心爲真,只是一種體認真實谛意義上現量見道之真心的入門方便,禅宗所謂“得個入處”。從唯識學看,此心一般屬上座部佛學認爲本性心的“有分心”,雖無貪嗔嫉慢等粗重煩惱,而未必離無始無明。這種心,顯然稱不起真實谛意義上的本性心或心性。禅宗、天臺止觀及密法,皆不以僅僅體認此心爲見道證果,皆說須進一步破除無始無明(禅宗說“掀翻八識巢臼”),方可真正見道,也各有破除無始無明、掀翻八識巢臼的訣竅。小乘也不以有分心爲真如,須深觀蘊處界苦空無常無我,方可見道證得真如。當然,也不是沒有從六識現量心或前念後念中間即可見到真實心性乃至“一悟即至佛地”的上根利器,但斯人難得如鳳毛麟角。

  叁、以了義教印證

  依人傳心,也未必完全可靠。被禅宗人所公認爲最可靠的傳心標准,應該說還是佛經。菩提達磨即付四卷《楞伽》以印心。慧能門下的南陽慧忠國師(?-776)針對當時禅門依師印證的弊端,強調以大乘佛經中直接開示心性、佛性義理的“一乘了義教”(主要指如來藏系經典)爲印心的最高准則:

  禅師法者,應依佛語一乘了義,契取本源心地,轉相傳授,與佛道同。不得依于妄情及不了義教橫作見解,疑誤後學,俱無利益。縱依師匠領受宗旨,若與了義教相應,即可依行,若不了義教,互不相許。

  後來法眼宗下的永明延壽禅師爲針治禅宗弊病,融通禅、教關系,編撰《宗鏡錄》百卷,也強調以佛言印可自心,該書卷一雲:

  若不與了義一乘圓教相應,設證聖果,亦非究竟!

  明釋蓮池《竹窗隨筆·經教》說參禅者籍口教外別傳,“不知離教而參,是邪因也;離教而悟,是邪解也。饒汝參得而悟,必須以教印證。不與教合,悉邪也”。近人太虛《曹溪禅之新擊節》說:

  然自達磨以逮曹溪,雖別傳之心宗實超教外,而悟他之法要不違經量。

  其《辨法法性論講記》說:禅宗參究引發正慧,及正慧既顯發,同時亦得正定,斯之謂禅,雖然其方便最爲直切了當,“惟定慧之辨最難,非通教理者容易誤認,致令未得謂得,未證謂證,起貢高我慢”,是故即便不研教,而不可以一刻離明眼善知識。

  唐宋以來的禅師們,往往用唯識學的八識說解釋見性,一般認爲透過阿賴耶識,才是盡識陰、見心性,多強調在“無明巢窟”—第八識上做功夫,用離心意識向內參究的方法,掀翻無明巢窟,迸露真常心體。大慧宗杲曾說:

  殊不知這猢狲子不死,如何休歇得來?來爲先鋒去爲殿後的不死,如何休歇得!

  猢狲子,喻前六識,來爲先鋒去爲殿後的指第八識。憨山謂由破第八識起修,方名真修,其《夢遊集》卷八〈示玄機參禅人〉曰:

  忽然藏識迸裂,露出本來面目,謂之悟道。

  太虛《曹溪禅的新擊節》認爲,在凡位欲求頓悟,除悟阿賴耶識,別無真體。于前六識不生(所謂“叁際斷”)之際所悟的“主人翁”,雖然離言,而在凡夫位,仍是末那識俱生我愛所執阿賴耶識異熟識,認此爲究竟,尚有可能墮于外道見。進一層,了幻無性,見人無我,若取著無性空,或歸二乘。進而徹悟“無性心源含融萬法”,方爲徹了。

  清錢伊庵《宗範》卷下說,唯識學所說見道位親證真如、圓成實性,應爲見性的起碼標准,《大乘莊嚴經論》卷十叁謂“初地見性”。《攝大乘論》依《寶積經》,說菩薩見道時“得一切有情平等心性,得一切菩薩平等心性,得一切佛平等心性”。然此位只是初見真如,得根本無分別智,此智離無作意、過有尋有伺地等五相而親證人法二空真如,方可以說爲真正見性。太虛《辨法法性論講記》解釋無分別智之離五相言:

  1、遠離不作意。非于赤白方圓善惡真妄一切名相差別不加思辨之不作意爲無分別,若此,則嬰兒皆爲入真見道菩薩矣。無分別智雖不作意,然非不作意即無分別智。

  2、遠離超尋伺相。無分別智不依名言義解,固超尋伺;然超尋伺非即無分別智。如二禅天以上有漏定果,皆超尋伺,然仍是上二界不動業果,非無分別智。

  3、遠離寂靜相。或以心心所動相滅時之寂靜相即無分別智。此智固亦寂靜,然非寂靜相即無分別智,如無想定、滅受想定、心心所皆寂滅,然非即無分別智也。

  4、遠離自性相。或執諸自性無分別者爲無分別智。無分別智固無分別,但無分別非即無分別智,如色根等以及土塊頑石、槁木死灰一切色法,皆自性無分別,豈皆即無分別智耶?

  5、遠離執息念。如覺種種憂患皆由有念,遂執止息心念,即爲無分別智。此執止息心念亦一想念,此想念滅余想念生,豈成無分別智?

  由根本智所生“帶相觀如”之“後得無分別智”,非完全無分別,有通達、隨念、安立、和合、如意思擇五種分別。比喻說:根本智如有人正閉目不見一切,後得智如前人複開目現見一切。修行至佛位,根本智與後得智恒常同時現起,方爲圓滿見性。《宗鏡錄》卷八九雲:

  今本智證如,但無隨念、計度二分別,名無分別,然不妨有自性分別,如人飲水,雖無言說,然冷暖自知。

  謂真正見性者的無分別,只是無遍計所執的虛妄分別及憶念過去、算計未來之隨念分別,而不妨有分別真如本心及現量境等的自性分別。

  宋代以來,禅宗人士多以《楞嚴經》印心,尤其是以此經卷九、卷十所說五陰境界對照自己的參禅體驗。經中說,修定者銷落諸念,“其念若盡,則離念一切精明,動靜不移,憶忘如一”。這離念的“精明”,尚非佛性,因“精性妙淨,心未發光”,如明目人處大幽暗,不能見物,未出色陰區域,只是證悟真心的入門方便。繼續用功,至色陰盡,“見諸佛心,如明鏡中顯現其像,若有所得而未能用”,喻如夢中被魇住之人,盡管心中好像明白,身體手足卻動彈不得。此爲受陰區域,僅可說爲初悟。進而破受陰,“其心離身,返觀其面”,得“意生身”(一種能離體活動的氣所成身),以世間禅定衡量,起碼入第四禅,然此時尚有可能墮于邪見。進而再破想陰,“夢想銷滅,寤寐恒一,覺明虛靜,猶如晴空”,“觀諸世間山河大地,如鏡鑒明,來無所粘,過無蹤迹”。進而破行陰後,因爲沒有破法執而真正見到佛性,尚有可能墮于邪見和小乘。只有進一步破盡識陰,見“十方世界及與身心,如吠琉璃,內外明徹”,六根互用,才真正盡諸妄想,初證心性。《憨山老人夢遊集》卷十二據此說“五陰俱破,方名真悟”:

  若參禅打破漆桶,則先破識陰。識陰既破,則四大無依故,如割水吹光,了不相觸。

  《大般涅槃經》所說見性的標准更高。經中分見性之見爲二種:一相貌見,如遠見煙名爲見火;二了了見,如眼見色。又分兩種:眼見與聞見。眼見者,只有十住菩薩、諸佛如來,眼見衆生所有佛性,如于掌中觀阿摩勒果;聞見者,一切衆生乃至九住菩薩,僅僅聞有佛性如來之身,以信而知。又說十住菩薩智慧力多,叁昧力少,是故不得明見佛性,雖然眼見佛性,而不明了,所見佛性如夜見色;聲聞緣覺叁昧力多,智慧力少,以是因緣不見佛性;諸佛世尊定慧等故,明見佛性了了無礙,如晝見色。此“眼見”,應是比喻親證。《宗門武庫》載,北宋兜率悅禅師言:

  菩薩人眼見佛性,須是眼見始得。

  見性須是眼見佛性,乃至耳聞、身觸佛性,大圓滿妥噶法也有眼見法界之說,皆有“肉眼親見”之意。然《般若經》又說法性“五眼不能見”,不僅凡夫肉眼、天眼不能見,即聖者的慧眼、法眼、佛眼也不能見。筆者以爲這不能見乃無能見所見,即根本智之無分別,乃親證真如的絕對標准,而“肉眼親見”之眼見佛性,應爲後得智境界。至于眼見佛性時所見光、明點等相,與入定時所見光等一樣,乃心與真如相應時所顯相,或本來氣刺激根識而生,可作爲證得真如的信號,不宜看作即是真如之體。

  就唯識、如來藏教理言,所謂明心見性,是以清淨的意識現量證知真如,轉意識爲妙觀察智,或說是意識現量依止真心證知真如,或意識依止真心親證真如而初轉第九識爲法界體性智(根本無分別智)。此意識現量,非尋常分別法塵的意識,而境智不二,“智與真如平等平等”,故多被看作意識之外的真心,說以真心證真如,或說真心“離心意識”。

  從精神分析學看,所謂見性,乃是將無意識中最深的自性變爲顯意識,此顯意識因與尋常意識不同,歸屬于“意識轉換狀態”,用唯識學的語言,亦即“轉識成智”。

  四、以十問印證

  明心見性,按照經教中最低的小乘見道,應該是超離言思、名色而親證涅槃,從而生智斷疑,對心性及了生死,確認無疑。永明延壽《萬善同歸集》卷二提出十問,作爲判別是否真實開悟的標准:

  1、“還得了了見性,如晝觀色,似文殊等否?”

  2、“還逢緣對境,見色聞聲,舉足下足,開眼合眼,悉得明宗,與道相應否?”

  3、“還覽一代時教及從上祖師言句,聞深不怖,皆得谛了無疑否?”

  4、“還因差別問難,種種徵诘,能具四辯,盡決他疑否?”

  5、“還于一切時、一切處,智照無滯,念念圓通,不見一法能爲障礙,未曾一刹那中暫令間斷否?”

  6、“還于一切逆順好惡境界現前之時,不爲間隔,盡識得破否?”

  7、“還于百法明門心境之內,一一得見微細體性根原起處,不爲生死根塵之所惑亂否?”

  8、“還向四威儀中行住坐臥、欽承祗對、著衣吃飯、執作施爲之時,一一辨得真實否?”

  9、“還聞說有佛無佛、有衆生無衆生,或贊或毀,或是或非,得一心不動否?”

  10、“還聞差別之智,皆能明達,性相俱通、理事無滯,無有一法不鑒其原,乃至千聖出世,得不疑否?”

  若實未得如是,切不可自許知足,直須廣披至教,博問先知,徹祖佛自性之原,到絕學無疑之地,此時方可休歇無爲。

  這十問中的多數,皆就斷疑而言,可以作爲判斷是否真實開悟的標准。但第5問于一切時處智照無滯無暫間斷、第8問于四威儀一切時辨得真實,指保任所悟不失,及第10問圓滿差別智,皆應屬修道位境界。若這十問都能圓滿回答,應起碼是大乘初地菩薩境界。

  

《心性之印定》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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