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定了。林先生是臺灣诠釋學的權威,從诠釋學來說,它是一種權威诠釋。就是說對神谕,我們後來只能解釋它,去體會它。而在儒家、在佛教、在道家,這個終極真理:道家就是“道”,道是什麼呢?不可道。因爲“道可道非常道”。佛家呢?是佛性、心性,心性是什麼呢?不可言說,不可思議。如果我生活在宋代,假定問學誠法師:“佛祖西來意?”他能給我拿棒子,“梆!”給我一下,我可能馬上開悟:“哦!不可言說,不可思議。”而儒家呢?就是求“升”,實際上是在不斷地提升自己的道。
林安梧:是這樣的,在東方宗教和西方宗教,的確是在整個構成、整個性質上不太一樣。我們的經典基本上是交談性的經典,不管儒、道、佛,它不是個“啓示”的經典。所以他最後所信仰的終極對象,就以Paul Tillich所說的“終極關懷”來講的話,宗教是個終極關懷。我們最後所說的用“道”這個字眼去說它,這個道就是我剛才所說的“道通爲一”,“教出多門”,我們是因道而立教,他們是立教而宣道,這一點不同。
我最喜歡舉一個有趣的日常器物爲例,我們是用筷子吃飯,西方用叉子吃飯,筷子吃飯跟叉子吃飯有學問。把它翻譯成哲學語就是:筷子是主體,通過這個中介者連接到客體,關聯在這塊,而且是它必須構成一個整體達到平衡跟和諧,你才能舉起這個客體,這是我們東方裏面的。西方用刀叉,主體通過中介強力侵入客體、控製客體,這個不同,這裏代表兩個傾向。
西方所使用的語言是強勢語言形態,我們基本上是弱勢語言形態。就像剛才學誠法師提到的,我們的溝通要從“可說”進到“不可說”,從“有”進入“無”,從“有”進到“真空”,最後回到“空”。所以在我們的文化傳統談到儒道佛,講到“和而不同”這些互動,就很有意思。所以在這裏以儒家來講的話很強調“述而不作”,其實不止儒家述而不作,道也是,佛也是。它是一個傳統的延續、轉化的發展。它比較不是抓住某一個話語,作一個題,經過一個所謂論辯的過程帶來新的發展,它裏面有一個诠釋的發展,诠釋、轉化、創造、發展。述而不作,其實是以述爲作,這樣一步一步發展。
而談到儒道佛在這裏其實它很有意思的,其實在修養功夫論上它也有相關聯,但它也有重點。剛剛大家都提到了,儒家強調自覺,覺性,當然儒家也有其他。道家講自然,道法自然。佛教強調緣起性空,一切放下、自在。基本上是這叁個字,一個自覺、一個自然、一個自在。那怎樣自覺呢?他強調這個“敬”,誠敬的敬,敬而無妄,不虛妄,很真實的;道家也談“靜”,甯靜的靜,甯靜致遠這個靜;佛教也講“淨”,是淨而無染,幹淨的淨。所以是同樣叁個Jing字,用現在普通話國語念是接近的,當然用閩南話、廣東話會稍微區別一下,因爲古音韻裏會複雜一點。
林安梧:我很同意剛才主持人的一個提法,就是我們現在談這個彙通,談叁教的合一,我不主張它叫同源,因爲它是不同源,儒道講同源,佛教不同源嘛,他畢竟從印度來的。講同源,因爲明代中葉也有談叁代同源,叁教統論,這個同源是在理上說的同源,在道上說的同源,不是時間的同源,也不是空間的同源,所以那個差異性一定要保持的。因爲差異性的維系、保持,是人類進到二十一世紀的現在,特別在現代化之後是很重要。現代化之後,我們必須對現代性的普同性、一致性,提出一些批評,而具有這些批評能力的,在我們古老的叁教傳統裏基本上是有的。我今天代表儒家立場來說,但是我基本上也認同道跟佛,還有其它宗教,特別我常跟很多朋友說,這十多年來,使我受益良多的是來自于道跟佛。儒家談自覺,這個覺性必須回到天地,道教最強調“天地”了。佛教講緣起性空,你要放下,你要證得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這個覺性如何可能啊,另外的覺,就是你要能放下,所以它有它的彙通處。
我們談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是個彙通,這個彙通當然是個起點。大會主辦單位很會挑,天時地利人和,它先挑人和處爲起點。論天時、地利,我想,澳門真的不算是特別好的地方了,大家一定會這麼說。但是從“人和”作爲起點,才有所謂彙通。人跟大自然,跟自然之道不同的地方,人參與天地之造化,他參與以後是要維系這個常道的。自然之常呢?道教講:“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這個常很重要。但不是說任它自然就可以,是人參與以後,達到第二度的和諧。這個部分一步一步來,今天這樣一個發展,在我們華人社會裏面,其實一千多年已經發展過好幾個高度,只是現在到了新的年代。
佛教裏,你看佛經,翻譯成多少漢字的佛經了?幾乎都翻了。但是,佛教的高僧,即使讀再多的經書,包括玄奘,還是同意要依法不依人。依據佛法,不是依據人。依義不依語,依據的是義理,不是依據話語。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你依據的是究竟了義的,不是依據不究竟了義的。所以它基本上到最後,原原本本的東方佛的出世,誕生了《六祖壇經》,這時候不再是“如是我聞”了,他有一個新的發展。我覺得這個是華人的,中華民族的一個偉大成就,也是儒,道,佛的一個發展。就儒家來講,宋明理學也是儒道佛的一個融通、發展。在臺灣,我覺得宗教教團各方面也朝這個方面發展。
這些年來,我們在海峽兩岸互動來往,溝通很多。特別是最近這十年來,進步非常的快、非常的好。我就很期待,我們用筷子的精神,有平衡、有和諧、有同等。我想未來華人世界可以成爲全世界一個非常好的範例--如何保住多元,又如何能維系同等,維系平衡,在21世紀非常重要。現在我們談聯合國,談歐盟,老早聯合國在中華民族就出現過了,周天子不是聯合國總部嗎?那不是歐盟嗎?所以我在這裏順便呼籲一個跨時間的對話,“我們各個大學多注重我們古老的學問,這古老學問裏頭隱含了很多現在我們所忽略的。”我們教育系要有教育史,我們政治系要有中國政治史,我們社會系要有中國的社會史。我有一點感觸就是,在華人的大學裏面,有一些慢慢不見了。一樣的,我們宗教裏面現在有這麼多互動融通。你講了,孔漢斯他研究了,這方面深入了。像Smith Huston“人的宗教”,對華人宗教也都深入了,這是非常可貴的。所以,今天從這裏內部對話,這個內部對話是主持人客氣說的,因爲它這個內部必然通向外的。就好像儒家談的“內聖”,它必然通向“外王”。沒有一種只有內聖沒有外王的內聖,也沒有一種只有外王沒有內聖的外王,我想它本來是內外通的。教是會通裏面,其實最後回到人,但是人要回到天地。我常跟一般年輕朋友說:“這個時代,現代性一直太強調“我的”,現在要把其中“的”字去掉,回到“我”,再把“我”放回到天地,這個世界就會美好。”我想我們在談對話,大概比起我們叁十年前儒耶對話的時候已經好多了。所以這是一個好的、新的時代,這是一個文明多元互動融通的年代。
名詞解釋“一闡提”
“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
儒釋道世紀對話(叁)
作爲中華文化的叁大支柱如何應對新世紀各種局面的挑戰?儒家的敬、佛家的淨、道家的靜--祖宗有這種遺産,我們也有這種智慧在祖宗遺産上再向前走,找到解決個人心性,乃至整個社會如何科學地、正確地對待21世紀挑戰問題的辦法。儒佛道叁家代表皆指出,“坐而論道,不如起而力行”。中華民族性應該是積極入世的,這就是起而力行。
許嘉璐:當前無論是宗教,還是整體的民族、文明,還是我們每個人,都面臨著一種挑戰和沖擊。有些人以自我爲中心,這是與我們中華民族的理想相悖的,比如科技爲中心,它就忽視了人文、忽視了人與自然的關系;然後個人爲中心,連家庭的和諧都難以維系。林先生剛才感慨的,有關中國的學問,真正有敬、靜、淨研究的,在大學裏是鳳毛麟角。佛道兩家,包括叢林,恐怕也躲不開當今社會上浮躁、奢靡與聲色。
作爲中華文化的叁大支柱--儒釋道,如何應對21世紀?用湯因比的話說,他沒有看到今天,沒有看到新世紀的經濟全球化的浪潮。他的一個基本學說是挑戰與應戰。我們面臨挑戰,如何守住自己文化的根?既要借助經濟全球化、科技昌盛的部分,我們不能夠離開這個浪潮,同時又對它的負面影響,能用儒家的學理、佛家的佛理、道家的道理,正確地剖析,有效地應對。我覺得似乎不是叁教本身的事情而已,亦是中華民族昌盛與衰弱的關鍵。
林先生說到儒家的敬、佛家的淨、道家的靜,叁個jing。宋明理學特別強調的敬,當然與孔夫子並不違背,比如“吾日叁省吾身”,這叁省是敬的外在表現。現在誰在叁省吾身哪?很少。回到家“叁算”--今天又多少進賬,股票又跌了,上海股市又跌了,我什麼時候清倉。舉這個例子來說,恐怕這是我們叁家共同的願望:就是要正確地面對自身的異化問題。這恐怕是全民族要思考的問題,每個人都要思考的。我想聽聽學誠法師,你們佛家怎麼看這個問題的
學誠法師:許委員長的這個問題很有意義,如何來面對挑戰,如何來應戰,這就關系到如何對待不同文明。現在常常聽到,文明究竟是在進行對抗還是對話。我們提倡和諧,就能夠處理好不同宗教、不同文化,不同文明的差別、差異。和諧就是對各種文明、各種宗教的不同的主體的尊重,大家是平等的。
佛教裏邊有四悉檀--世界悉檀、對治悉檀、各各爲人悉檀、第一義悉檀。其中的世界悉檀,就是在社會上,大家普遍認爲的行爲規範和學說,佛教也承認這樣一種說法。唯獨最後的第一義悉檀就不同了,不同于其他的文化、其他的學說。各各爲人悉檀和對治悉檀,就是佛陀要對治衆生煩惱的一個具體手段,對整個社會來講,強調的是世界悉檀。從世界悉檀就會落實到每一個人,不管信佛教的人也好,還是不信仰宗教的人也好,都會面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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