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物分屬有情和無情衆生,因爲它們受傷害時産生的痛苦程度不同。佛教慈悲一切有情,同樣包括我們自己這個色身。如果連植物也不吃的話,便無法生存了,那就白白浪費了寶貴的人身。所以,戒律要求人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傷害衆生,但不是絕對的。“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但我們如果連水都不喝,很快就會死去。我們喝水,是爲了讓這個色身繼續維持下去,這和因貪戀美味而殘殺動物是不同的。另一方面,我們也要對一切生命,包括水中的微生物心存慈悲,心存感恩。所以,喝水前要念咒,喝了再回向給它,使之早日超生。
六·佛法在當代
問:昨天明奘法師介紹,您對當代社會有很多思考。我的問題有叁個:一、法師認爲現代社會有哪些比較大的問題?二、佛法發展到今天有哪些比較大的問題?叁、佛法怎樣適應主流社會?
答:這些問題是不是太大了一點?世間是有漏的,也就是有缺陷的。在有漏的世間,必然有各種問題出現。社會問題不用我來說,因爲社會學家多得很,你們每個人自己也能發現。
至于佛教的問題,其實和你們的關系也不是很大。雖說教界存在不少問題,但佛法是沒有問題的。當佛教作爲社會現象出現時,就成了社會問題的一部分。因此,佛教的問題和社會環境有關,也和大衆素質有關,並不單純是教界的問題。中國佛教經過“文革”摧殘,然後在社會轉型的背景下迅速恢複起來,存在問題是在所難免的。但我們必須相信佛法是大智慧,是圓滿、究竟的,是幫助我們認識生命真相,解脫生死煩惱的唯一途徑。
佛法在世間的流傳,確實要適應社會。所以,我們目前也在做佛法現代化的工作。弘揚佛法,人人有責,這不僅是出家人的事務,也是每個在家居士的責任。你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做一些事,比如將自身學佛心得和他人分享,也可引導親朋好友親近善知識,或者助印經書。總之,可以選擇自己有能力承擔的方式參與。我覺得,這是世間最有意義的事了。現代社會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心的問題!大衆有什麼樣的心,就會有什麼樣的社會。所以,中央也在號召“以德治國”,倡導“建設和諧社會”。心態得到改變,各種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問:近年來,佛教對社會影響日盛,滲入生活的各個層面。當佛教在社會中影響越來越大後,會不會謀求更大的影響?政府會對此作出怎樣的反應?
答:佛法在世間的使命是利益一切衆生,使之斷煩惱、開智慧、了生死,這也是它的存在價值。從基本層面來說,則是幫助我們獲得良好心態,這正是很多人渴求的。作爲佛教界,當然希望佛法得到廣泛弘揚,使之更具有影響力,給社會民衆帶來更大的利益。目前,各地舉辦的夏令營,也是在作這種努力。至于推廣到什麼程度,由衆多因緣決定。比如,佛法在世間的流傳離不開政府支持,如古德所言:“不依國主,法事難立。”至于能否得到支持,取決于有什麼樣的政府;而擁有什麼樣的政府,又與民衆共業有關。從佛教角度來說,政府也是人民的福報感得。若政府真正認識到佛教對于淨化道德人心的價值,那是社會之福,衆生之幸。
問:有些學者提出,社會在幾十年左右將發生問題。因爲大學生普遍就業困難,農民利益得不到保障,加之天災人禍。若沒有信仰爲基礎,社會難免面臨各種困擾。佛教是安撫人心的,那麼教界能否主動參與,重塑國人的價值觀?
答:社會怎樣發展,代表著衆生的共業。所以,我們更應該關心的是當下。在佛教界來說,積極弘揚佛法,就是爲了幫助大家樹立良好的心態,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一方面,是爲社會盡一份責任;一方面,是實踐佛菩薩的慈悲精神。至于能做到怎樣,那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從我個人來說,一向是以無所得的心在做,不敢指望會改變哪個人,也不覺得自己一定能改變哪個人。當然,我希望所說的這些對你們有所啓發。我做的,僅此而已。
問:基督教特別主張慈善救助,還發展出一套理論和體製。相比之下,大多數佛教修行人卻在深山中。請問,兩者的社會意義有高下之分嗎?
答:從慈善方面來說,基督教做了很多年,確實做得比較好。但佛教也提倡慈悲濟世,利益衆生,只是更側重精神方面,相比之下,在物質方面做得比較少。不過,這幾十年已是有所改觀,尤其臺灣教界,如證嚴法師創辦的“慈濟功德會”就規模很大。大陸南普陀等道場,也在積極從事慈善救濟事業。在給予衆生物質利益方面,不論基督教做還是佛教做,效果都一樣。所以,我們也隨喜贊歎基督教的慈善行爲。
但我們也要看到,佛教有更高的智慧,能給予人類更究竟的幫助,那就是明心見性,了脫生死。另外,佛教所要利益的是一切衆生,而不僅僅局限于人類。在行布施等善行時,更應做到“叁輪體空”:了知施者、受者、施物叁者皆空無自性,了不可得。果能如此,其意義遠勝于普通的世間善行。
七·修行與創作
問:我的問題想分兩步問,第一,如果學禅到一定程度,內心是否會有一種喜悅、平靜,做事特別有智慧?第二,我是學文學的,很多精彩的文學作品是在憤怒、仇恨、絕望、痛苦的狀態下寫出。假如我們都學禅並達到那種境界,都很平靜,很有智慧,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那麼,慷慨激昂的作品會不會産生?藝術會不會很單調?
答:第一個問題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正是修禅的利益之一。至于第二個問題,如果擁有平靜、安詳、自在的心,確實不會再去創作那些充滿愛恨情仇的作品。但我想問的是,文學創作的意義究竟在哪裏?古人賦予文學以特定使命,即“文以載道”。本著這樣的精神創作,作品才能對社會有健康、智慧的引導。而不是將人導向令人躁動的愛恨情仇,令人惆怅的悲歡離合,我覺得那是沒有意義的。就像很多迎合大衆口味的食品,實際卻是危害身體健康的殺手。當我們知道真相後,還願意爲了美味的誘惑而置健康于不顧嗎?
問:比如《史記》,也充滿各種欣喜、憤怒的感情,但並沒有把我們導向仇恨。如果司馬遷也像禅者那樣平靜的話,可能寫不出這種作品。
答:作爲曆史著述,基本是以客觀手法進行記錄,可以說是理性多于感性。雖然也會帶著作者自身及所處時代的立場,但不會像文學作品那樣,處于特定的情緒狀態中。所以,我覺得曆史傳記和那些充滿愛恨情仇的文學作品,還是有所區別的。
如果司馬遷也學禅,能否創作出好作品呢?學禅能使人更爲理性、淡定,更具有洞察力。我想,若有佛法智慧爲引導,當然會創作出更有價值的作品。
八·其 他
問:法師說“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但我聽說法師不收女弟子,爲什麼?在《善生經》中,妻子要對丈夫先起後坐,先意承旨。如果我是封建時代的婦女,只負責家務,那沒意見。但現在我要承受比丈夫更重的社會壓力,一邊要工作,一邊要把家照顧好。那麼,怎樣理解這種平等呢?
答:一切生命有相同的層面,換言之,六道衆生和十方諸佛在某個層面是相同的,區別只在于迷悟與緣起的顯現。佛法的緣起論說明,世間一切都是因緣顯現,沒有固定不變的特質。所以,男衆、女衆,有地位、沒地位等,只是緣起的假相。
當佛教作爲一種社會現象出現時,必須順應社會環境、風俗等方面,這就需要有相應的製度。而進入更高層面的修行,又要超越這些外相,否則就無法提高。但完全否定這些外相,佛法在世間也不能健康發展。這就是真俗二谛,即事物的兩面性,需要辨證看待。我不收女弟子,主要是指出家衆。至于男衆,就有條件爲他們提供較好的修學環境。
在當今社會,女性所能發揮的社會作用並不比男性差。在臺灣教界,就有一大批非常出色的出家女衆,且人數遠遠超過男衆,比例高達八比一。而在大陸教界,目前基本是男衆的天下。所以,佛教界將來確實有必要爲女衆創造更多的修學條件,使她們在佛法弘揚上發揮積極作用。
至于《善生經》,你剛才只說到妻子對丈夫的義務。其實,《善生經》對相關問題的闡述是相互的,既說到妻子對丈夫的義務,也談到丈夫對妻子的義務,我覺得還是比較平等的。當然,《善生經》有其時代背景,因爲佛陀說法是對機而說。當時,婦女因爲不外出工作而承擔更多的家務。如今時代不同了,也可根據具體情況相互協調。
問:生活中有些被大家稱爲城府很深的人,這種人能否修證佛法?
答:每個人都可以修行,可以成佛。當然,人確實存在差別。有些人世俗心特別發達,而有些人則相對超然。原因何在?就在于生命的不同積累。無始以來,我們一直都在造作不同的業力。有些人常懷慈悲,善根深厚,奠定了學佛的增上緣,極易與佛法相應。還有些人行爲不端,障深慧淺,積聚了深厚的貪嗔癡,很難受到法義熏陶。比如那些被大家稱爲城府很深的人,其特點,往往是比較自我、虛僞,具有欺騙性,這與佛法所說的“直心是道場”正相反,確實會對修道構成一定障礙。不過,有情生命是緣起的,是有可塑性的。如果我們有計劃地努力改造,沒什麼不能成功的。
問:作爲弘法者,如果以說話爲主要溝通方式,是否會因說得太多而造成過失?一方面,您所說的,和我們所聽的肯定不一樣,因爲聽衆難免會産生歧義,盡管這誤導非法師本意。一方面,從行之于心到行之于口的過程中,有時內心明白,語言卻未必能完整展示,會造成客觀上的過失。這種過失是否會使您産生壓力?我當過老師,有時講很長時間,學生也聽得高興,因此會有一種滿足感。另外的經驗是,和同輩談了很多之後,內心反而會特別空虛。可見說得太多,對心靈確實會産生影響。那麼,法師能否達到這麼一種境界,隨口說,隨口忘,把所有說出來的忘了?
答:以前剛當法師時,上課或講座都需要去准備,考慮怎樣把這個內容講好,確實會有一些影響。相對而言,現在這樣的感覺就比較少。要說一點都沒有,可能也不見得,至少我自己感覺不明顯。
在隨緣弘法的過程中,比如回答各位的問題,表達中確實會存在不圓滿的地方。當然,這也和聽衆有關。我現在弘法比較隨緣,很多時候,是感應下的自然反應。所以,聽到我說什麼,其實也和你們有關。你們有什麼樣的聞法態度,自然就會感應我說什麼樣的法。說了,也就過去了,凡是表現出來的,肯定是有漏而有限的。若想真正知道我的心,那就不能停留在語言文字上。
《清涼山上話清涼》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