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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喜之後 第叁部分:心靈的守護神▪P2

  ..續本文上一頁。有位老師回憶她靈修初期禮佛十萬次的情景:

  我在靈修初期的那幾年,修的是西藏五體投地大禮拜,我勉力要求自己持續做下去。但我是個閑不住的人,老是讓自己忙得團團轉,不是開冰箱、看電視,就是打電話給朋友。這大概是寂寞和內在隱藏的痛苦在作祟。我開始修行是因爲我不願意再自我逃避了。我原以爲俯身禮拜的動作比靜坐容易,但還是遇到同樣的阻力。我學到的是一個人不能自我逃避。如果你真的從事一項修行,就得持續下去。你曾經曆某些艱困期,但到頭來這方法就會奏效。

  幸運的是,在褪除龍皮的過程中並非只有痛苦。隨著外袍的層層脫去,也帶來輕盈感,仿佛天使的祝福在減緩我們淚眼婆娑的痛苦。我們內心會升起遼闊和美妙的甯靜感,感官敏銳無比,內心又回到童稚的天真。有位基督教僧侶曾回憶那份甯靜升起的情形:

  我在修道院的花園裏做簡單的行禅,我來回走著並誦念祈禱文,隨著每個步伐輕柔地呼吸以沈澱自己。突然間我回到兩歲小男孩剛學步時的模樣,那感覺好神聖。我享受單純邁出步伐腳踏于地的樂趣,體驗軟綿綿的草地,還有泥土和玫瑰的芳香。我就像個小人兒看著四周巨大的花草和昆蟲。這一切感覺都栩栩如生。我願盡最大努力去跟純然本心永續相連。

  蛻除心靈的外衣我們致力于釋放身體之際,也必然會遇到敞開心門和療愈內在創傷的問題。那些束縛龍的心靈的層層外殼,剛開始是緊縮的無意識能量所呈現的,蘇菲教派稱之爲無明,而佛教徒和印度教的修行者稱它爲本心的障礙,基督徒內心則跟七項原罪纏鬥不休。所有的靈修曆程都要求我們直接面對盤踞于我們心中的貪婪、暴食、忌妒、好色、懶惰、憤怒、驕傲以及懷疑等魔障——這些習性使我們緊閉心扉。

  起初我們可能發現自己沈迷于貪欲,心靈完全封閉。我們內在那顆渴求和匮乏的心不斷索求更多,它企圖利用外在的成就來填補心靈渴望與崇高結合的需求。有位老師在叁十年修行後,回憶當時是如何度過年輕的狂飙歲月:

  我父母是淡泊名利的人。當時是60年代,我所有的心思全放在性和搖滾樂上面。我才不想信神而錯過生命中最重要的享樂。多年來,我都把男人和性愛當做是通往極樂之路。

  我成爲相當成功的女演員。後來,我終于在經曆許多美好性愛後,發現性不是一切的答案。我心裏仍有所渴求。我母親一直希望我參加瑜伽禅修,但我從未參加,我怕她會束縛我對性的態度。但等我真的去參加瑜伽禅修時,發現性欲果然是我生命中必須面對的問題。我必須面對那份不斷驅使我的性渴求。這就是我初次接觸瑜伽和靜坐的情況。

  爲了釋放貪婪和匮乏的束縛,我們首先要明白這層層的蔽障和心靈的催眠是如何産生的。我們必須找出這些渴求的來源並明白其本質,還得明了我們的心可以從重重糾葛的奴隸狀態中解放出來。

  在這貪欲和匮乏之心的另一端,我們發現恐懼的盔甲讓人把世界阻隔于外:因爲憤怒和批評(judgement)使我們拒絕接受事物的本來面目。初次接觸靈修的人,常會震驚地發現自己內心竟然有這麼多的論斷、嫌惡和憎恨。每當我們責怪和面對周遭的世界時,其實就是在拒絕和舍棄自己的某個部分。索爾仁尼琴寫過有關斯大林時代蘇聯慘況的著作,喚醒了世人良知,讓衆人明白數以百萬計的人所受的苦難蹂躏:

  如果這世上有批邪惡之徒在陰險地幹壞事,那我們只須分辨出這些敗類,然後將之摧毀。但那條分辨善惡的分界線,卻占據了人心的模糊地帶,而我們當中又有誰願意掏心挖肺地摧毀自己呢

  

  就像那只蛻皮的龍,在我們得到釋放,然後去愛之前,必須要撫觸束縛自己的層層外殼,並和內心達成和解。我們會發現內心堆積隨背叛和失落而來的憤怒和憎恨,以及千百種拒絕接受事實的厭惡和抗拒的借口。正念的覺察開始讓人看清內心的論斷念流。我們發現有個批判的聲音不斷在評價我們和周遭所有事物,讓我們跟生命爭鬥不休。有位佛教老師說:

  我開始靜坐後才發現內心原來有這麼多雜音。我幾乎對每件瑣事都有批評和意見,不論裏外我都看不順眼——不是太吵、太柔細,就是太多或不足夠。最後,我的老師要我數數這些不滿的數目——一小時內竟有好幾百項。當我發現這不過是自己的習性在作祟時,不禁開始發笑。到了第二年,我改變修行方式卻踩到痛處。原來我長久以來都運用這些批評來塑造自己的好男孩形象。我不知道自己內心已積壓多少痛苦和憤怒。有好幾個月的時間,這些貯存的負面能量就在各種情緒、意象、念頭和身體反應中釋放出來。

  有位六十五歲的烏爾蘇拉會(Ursuline,世界最主要和最古老的女修會,1535年創建,以傳說中殉教聖女烏爾蘇拉命名)修女回憶自己的類似經曆:

  在我們成爲見習修女後,曾度過一段充滿純真和激勵的時光。但在年近叁十之際,內心開始隱伏背叛感。我們所有的年輕歲月都花費在勤奮工作和祈禱上,企望自己能成爲聖哲,並沒有太多自己的生活。當我們終于誠實了解自己的本然面目和資質時,有些人會變得非常憤怒,這股憤怒可以追溯到我們成爲修女之前的遙遠歲月。

  憤怒,正如我們緊抓不放的貪欲和蠻橫的論斷一樣,都是松脫的外皮。在公主和龍的故事裏,他們都得剝下層層外皮才能顯露自己的真面目,才可以彼此産生聯系,變得更加溫柔體貼。當我們剝除第一層僞裝的外皮後,就會發現潛藏于憤怒、批判和匮乏感等糾結情緒下的到底是什麼。通常,那是一層由傷痛、寂寞、恐懼和哀傷交織而成的新外皮。

  這正是擁有溫柔的心變得非常重要的原因。因爲這顆心是勇氣之所在——這份勇氣讓我們活在愛中,能承受最艱困的痛苦、最深沈的哀傷和恐懼。正是在勇氣裏,我們的心才得到信任和順服的滋潤。這份重新體認到悲憫和慈愛精神的覺醒,猶如遇見天使,帶來寬恕的能量,讓我們擁有柔軟又具包容能力的心。

  必須正視自己內心的悲傷我的老師阿姜查(AjahnChah,1918—1992。泰國東北著名法師。教法簡明,意念深遠,善用日常生活事物引出佛法內涵,吸引不少西方人來學法)是這麼形容的:如果你未曾經曆長夜痛哭,就算不上開始了禅修之路。

  我們敞開心門後所生起的哀傷是既私密又普遍的。許多老師說他們未曾料到會湧出這麼多哀傷,但人類心靈自有其運作的邏輯。有位禅學大師記得:

  在禅學修行數年之後,終于到了下決心的時候。我參加冬季閉關禅修,爲期叁個月的毫無間斷的密集修行。我的靜坐體驗變得甯靜安詳又寬廣遼闊,我期盼這種開悟般的澄澈狀態會一直保持下去。但情況並非如此。整個禅修期間我不斷哭泣,接下來的後半部,我也是哀傷不能自已。我爲自己早年所經曆的沖突和動蕩而哭,爲失落的關系帶來的傷痛和過去濫用自己的身體而哭,爲父親的死亡和生命裏的種種哀傷悲泣。直到兩年之後,我才在靜坐中達到無邊無際且內外俱寂的境界。

  那些未曾流出的眼淚猶如未蛻去的外皮,遮蔽了我們內心的悲傷和渴求,使我們無法達到同體大悲的境界。有時我們的悲傷是針對某件事而發:父母死亡、有酒瘾或虐待的家族史、生命遭遇重大失落。其他時候,是由于無數次受到漠視和忽略長期累積下的哀傷。

  在一首題爲《我回到1937年時的瑪麗》的詩中,莎倫·奧爾茲(SharonOlds)提醒世人必須正視自己內心的悲傷,以及如何塑造出我們今日的性格。她想象自己的父母當年初識時,兩人仍是清純學生的模樣:

  我看見他們站在學校的大門邊。

  我瞧見我父親踱出門外,

  穿過土黃色的廊柱拱門……

  我看見我母親背著幾本書,

  他們即將畢業,就快要步入禮堂……

  我想要走上前去告訴他們說,停下來,

  別這麼做——她不是適合你的女人,

  而他也不是你的真命天子。

  你們將要做一件自己從未想過要去做的事,

  你們將會傷害自己的孩子……

  但我並未這麼做。我想要活著。

  我像拿著一對紙娃娃般舉起他們,

  讓他們互相撞擊,猶如擊打燧石般,

  想要從他們身上擦出火花。

  我說,隨你們要做什麼就去吧。

  我會向世人講述這一切。

  真正受推崇的靈修能讓人分辨出自己痛苦的原因,並能令人感動落淚,淨化自我,從過去的束縛中解脫。蘇菲派詩人安薩裏(Ghalib)邀請生命中的“暴風雨橫掃一切而讓天清地朗”。

  不論身處悲傷、憤怒、匮乏或不安中,我們都能看出心靈之所以生病的原因:有很大部分是由于我們尚有“未完成的功課”。我們所遭遇的一些壓力和境況,逼迫我們對自己和他人都緊閉心扉。一旦我們變得心神專注,那些在內心沖突掙紮,沒有得到安慰和解決的紛爭都會浮現。我們必須學習心存敬意地運用那些支配人類生活的重要力量。正是這幾股勢力彼此拉扯,才使人心扭曲痛苦,能從這些束縛中解放,便帶來心靈的覺醒和自由。

  理智的束縛我們的身心受層層桎梏,如果深入檢視理智的運作,也會從中發現各種束縛。禅修大師佛使比丘(AjahnBuddhdasa,1906—1993,生于泰國南部,成立解脫自在園,對近代泰國佛教影響很大)描述現代世界是“迷失的思維叢林”。現代人心中累積各式懷疑、野心、恐懼和信念,生起千百種自我形象和認知,心思只放在過去和未來,這些東西交織成我們心理結構的主軸。我們常見到心思漠視當下卻漫遊各處,幻想自己擁有各種身份的人。不論我們祈禱、靜坐或進行奉獻,都會遭遇執念和偏狹觀點的限製和幹擾,讓人局限在小我的牢籠裏難以超越。我們滿腦袋都是自我,根本沒有余地容納其他。

  我仍是見習修女那幾年,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共修、吟誦、例行禱告、研讀經文、奉獻以及服務上面。剛開始幾個月,我發現自己經常神遊于各種幻想中,根本心不在焉。我會想象自己是個大聖哲,或是光宗耀祖的模樣,不然就是在當初藐視我的人面前揚眉吐氣。我常爲過往而擔憂,編造一些有關自己或別人的故事。院長責備我沒有專心接受訓練,胡思亂想,這樣心神散漫,會讓我無法通過見習修行期。

  我們心中充滿了對自己、周遭人物和整個世界的糾葛意念,使我們無法找到安身立命的所在。這情形猶如禅師畫家完成一幅實物尺寸的猛虎圖,挂在牆上,幾天後他返家,一時失神,竟以爲那是真的老虎。

  當我們借由靜坐或祈禱來息念時,會發現自己的生活幾乎完全受到無意識幻覺的掌控。卡斯塔涅達(Castaeda)的巫術導師唐胡安是這麼形容人紛雜的思緒的:

  你們太常自言自語了。這並非獨特現象。我們每個人都會這樣。我們借著自己的內在對話來維系這世界。睿智的人察覺到,一旦停止這種自言自語的習性,世界就會全然改變。

  我們開始厘清自己內在對話的主題,包含擺蕩于兩極間的企圖心或渺小感、希望或不安全感、自恨或自我膨脹等矛盾情緒。這些內在沖突反映個人和整個文化層面受到製約的情況。有一次,一位佛教上師跟一群美國心理學家會面,他詢問大家,對西方學佛的弟子而言,修行最常遭遇的困難是什麼。回答是:學生們最常提及而且感觸最深的是自我憎恨的情緒。這位西藏上師對這樣的答案感到不可思議,因爲在西藏文化裏,自恨這種負面意念是前所未聞的。他環顧滿室學員,問道,“你們都曾體驗過這種自我憎恨嗎

  ”幾乎每個人都說是。

  這說明我們對自己存有許多先入爲主的看法。仿佛我們是電影中某個安排好的角色,然後就照劇本演出主角或配角、跑龍套或小醜,不然就是憤怒的受害者或捍衛戰士,再也不敢有人來欺侮你。這些幻想的掌控力量非常強大,所以我們一再沈溺其中,陶醉于各種白日夢。這些思維模式,再加上我們身心所受到的扭曲和壓抑,讓我們對自我産生狹隘的認知。這情況有時稱爲“恐懼之身”。當我們依附于這個恐懼意識而生存時,生命就只是一種習性和反射的機製作用。

  受推崇的修行能夠讓人察覺這些幻識並由狹隘觀念中解脫,生命因此開啓,身心輕安。我們會了解這些壓抑的運作模式,並明白它們不是生命最根本的實相。我們學會如何蛻去這層層老舊的生命假面,讓自己從狹隘中解脫,完全進入當下的實相中。

  我們找到讓身心輕安柔軟的方法,束縛心靈的桎梏也跟著崩解。那條曆經蛻皮痛苦的龍,直到此刻才展露真實面貌,因果業力的詛咒再也沒有效力,而王子和公主展現于世人面前的是悲憫、溫柔、順服又煥然一新的本然面目。

  因爲擁有純真和坦率之心,我們才能返歸直覺的樸實無華。當我們從眼前的思緒中跳脫,不再執著于“事情該如何處理”或“我們應該成爲怎樣的人”,那我們就進入永恒的當下了。

  但這種蛻去故我束縛,開放身心靈的工作,都還只是爲更深刻的靈修之旅鋪路而已。王子和公主終于素面相見了,如今他們必須攜手共同面對橫亘于眼前的生與死。

  

《狂喜之後 第叁部分:心靈的守護神》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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