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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十五歲

  我的十五歲

   十五歲的時候,我産生了強烈的想去印度學習佛法的念頭。什麼原因呢?我十五歲出家,在當地一個很小的寺院裏學佛。在這個寺院裏,很多傳承都斷掉了,很難學到真正的佛法,所以當時就想到一定要去印度學習佛法,有時候連夢裏都見到我去印度了。我是一個過著遊牧生活的牧區小孩,既沒有上過正規學校,更沒看到過外面的世界。家鄉道路不通,信息閉塞,從八歲到十五歲爲止,我的生活,或者說我的工作就是放牧。只會講自己的家鄉話,對外語連聽都沒聽過。但是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聽人說學佛求法就要去印度,法王和很多高僧大德都在印度,只要到了印度,就能得到圓滿的傳承,能夠親近善知識。不光是學習佛法,更能深入地探究佛教的奧秘,提高修行的境界。就是這個原因,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去印度,甚至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于是我就跟家人講,我要去印度學習。

  我父親是個飽經風霜的人,文革的時候受了很多苦,就像是生在人世間,受地獄的苦。他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所以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他都能很坦然地面對。當我說要去印度的時候,爸爸毫不猶豫地說可以,而媽媽卻不同意。牧區人的想法是,一旦出遠門離開了,就難得再有機會相遇。開始的時候,母親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後來慢慢想通了,對我說:“孩子,你這樣堅決要走,媽媽也沒法子阻攔你。只是你去了印度之後,媽媽大概再沒有希望見到你了!”媽媽的身體本來就很糟,再加上家裏的經濟能力和社會環境不允許,她意識到真的沒什麼希望再見面了,只有這樣下決心吧。這樣下決心讓我去印度的目的有兩個:一是讓我到了那裏,要精進學習佛法,如果學得好,或許將來有機會弘揚佛法,利益更多的衆生;二是媽媽她自己的根本上師(客布仁波切)文革期間在監獄裏圓寂了,但聽說仁波切的轉世正在印度學習佛法。媽媽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我能夠找到客布仁波切,幫他洗衣服,做飯,作一些力所能及的服侍供養。這也算是媽媽把我供養給她的上師。媽媽說:“你去印度,就要代替我好好服侍好我的上師。第一我身體不好,第二經濟能力不允許,第叁我是個牧民,什麼都不懂。對于我來說,這一生當中恐怕沒有什麼希望能夠去印度服侍我的上師了。你要是能做到這點,我會很樂意地讓你去印度。”現在回想起那時媽媽所說的話,覺得媽媽爲了自己的根本上師,能夠放棄自己的親身骨肉,這種虔誠真是不可思議。雖然她說自己什麼都不懂,可是我覺得她懂得很深。媽媽又說:“也許我們母子還有相遇的機會,也許再沒有了,不管怎麼說,你只要做到這兩點,媽媽就算死了也沒什麼遺憾,一點也不後悔。”我拉著媽媽的手,很堅定地對她說我能做到。母子倆緊緊擁抱著,互相傾訴心裏的話,就這樣在淚水與擁抱之間下定決心離開牧區。

  我就這樣離開了家鄉。一路上受了無數的苦,不光是又餓又冷,還遇到很多外在的難以想象的障礙(外在的障礙這裏暫且省略)。我內心裏裝著一定要學習佛法和報答母親恩德的堅定信念,一路咬著牙挺了下來,雙腳終于踏上了印度的土地。

  到印度後,五六年的時間,我一點都得不到家鄉的音訊,更不用說寫信、打電話,遠在家鄉的父母親戚也是如此。我不知道他們過得怎樣,同樣他們也不知道我在哪裏,互相只有等待,心裏存著希望,除了互相祈禱平安之外,還能做什麼呢?我常想,他們還在家鄉麼,還是已經離開人世間?誰也不知道,大概他們對我也是同樣的想法吧。

  六年後的一天,通過別人打聽到,我的媽媽已經不在人世了。聽到噩耗的刹那,心不由得一顫,眼眶頓時濕潤了,眼淚止不住從臉頰上淌下。媽媽的影子浮現在我眼前,我又想起了當我離開母親的時候,她對我的叮囑:“也許我們今生再沒有機會見面了,但是只要你能精進學習佛法,能幫我的上師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了。這是媽媽唯一的希望。你離開母親,遠走他鄉,走自己的道路,媽媽死了也無怨無悔。”靜下來想想,母親已經過世了,其實衆生哪有一個能長生不老的,我最親愛的媽媽也不能例外啊。所以只能以直面現實的態度來面對,既然已經走了,心裏不開心、難受、哭泣、後悔又能挽回什麼呢?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論》裏說過:“如果問題有解,爲何還要擔心?如果問題無解,擔心又有何用?”想到這裏,我對自己說,要離開的總會離開。擔心無濟于事,只能用佛法來化解心中的苦悶。坦然面對一切,這就是生活中最好的修行方式。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間是下午五六點,印度色拉寺每天傍晚七點的時候都要上辯經課,我就這樣口中念著六字真言,心裏念著媽媽,走入了辯經院。恰好那天晚上的辯經內容是“四法印”,也就是諸行無常,有漏皆苦,諸法無我,涅槃寂靜。諸行無常裏包含著一切有爲法皆無常的道理,特別強調的是死亡無常,講的就是如何面對死亡。在那一天,我真真正正最需要的法門就是諸法無常。我們班有六十多個出家人,在辯經過程中,需要兩個人回答問題,回答問題的人每天都會換,剛好那晚,我就是其中之一。別人發問,我倆回答,就這樣辯經開始了。在辯經過程中,我的心完全沈浸在辯經內容之中,也算是一種入定吧。平時不管有什麼樣的痛苦和煩惱,在辯經過程中,每個人都會把心思全部投入到學業當中,一心一意想的就是辯經的內容,之前自己心裏的痛苦和煩惱一點都想不起來。辯經讓人開心,也常帶點幽默,在思維極其專注的情形下,所有的煩惱和痛苦都消散于九霄雲外。我是一個性格開朗的人,那天晚上回答問題的時候,我還是原來的我,表現得跟平常一樣,毫無異樣。就這樣十二點半,辯經課結束。

  印度晚上的天氣清新涼爽,讓人感覺很惬意,也是辯經的最好時光。每天晚上下課後,自己要是有錢,可以去寺院的茶館去喝印度甜茶。那裏的甜茶很可口,可是我們經濟拮據,只好幾個同班同學湊錢,才能喝到一杯甜茶。在寺院當中,自己的同班同學比自己的親兄弟姐妹還要好。對上師尊重就不必多說,可要是沒有同修道友,單靠上師也難以透徹理解最深奧的教法,所以同學也是非常值得感激和尊敬的人。那天我們八九個人一起湊錢去喝甜茶,在路上我們討論起晚課上誰提問好,誰回答好。我忽然叫住他們:“哦,等一下,我有個問題…...”可是愣了很久才想起來,接著對同學們說:“今天我接到一個消息,我的媽媽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想請你們幫我媽媽超度念經。”

  我這才了解到內心融入到學業當中時,比如辯經、打坐期間,不管心裏有什麼痛苦和煩惱,也完全感受不到,反而很開心、很自在、很舒服。我覺得這就是法帶來的一種快樂。學習和修持佛法能夠帶來快樂,斷除痛苦,給自己每天的生活帶來莫大的幫助,從此對佛法的領悟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我還體會到上師和同學也是我一生中不可缺少的,依靠他們,我的佛學水平就能更上一層樓,探究到佛法真正的奧秘。知識就是力量,傳授我知識的人是力量中的大力量。

  直到現在,我仍然努力地做母親交給我的任務。雖然我不知道她已經投生到哪裏,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她也不知道我在哪裏,不知道我在做什麼。不管怎麼說,母親交給我的任務,我終究還會繼續做的。從佛教的角度來講,知母、念恩、報恩、慈心、悲心、增上意樂、菩提心這七支因果的修法裏,報恩的意思是報答恩德,不僅僅是金錢所能買到的,更要替母親實現未竟的願望,那才是真正的報恩。雖然在母親病危的時候,我沒有機會服侍照顧她,也沒有辦法在物質上滿足她的需要,但是我從離開母親至今,從未違背過母親的教誨,也還在延續著母親的希望。在我的觀念裏,替母親完成心願就是對母親的報答,所以我心裏也沒有什麼後悔和遺憾。雖然我當時沒有多少錢,不過這幾年略有積蓄,于是全部拿去供養印度叁大寺的大法王們,這也是佛法裏超度的一種方式。我每天做功課的時候,把母親觀想在面前,觀想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加持母親遠離一切痛苦怖畏,得到一切安穩快樂。這是我每天做功課必不可少的一個步驟。

  從死亡的叁種原因來看,我覺得母親離開人世的原因是福報享盡。爲什麼呢?雖然母親健康不佳,但病情不是特別嚴重,只是拉肚子,一直瀉了一個多月。她只能在一個極其簡陋的診所裏看病,很多藥都是過了期的,可是家裏條件差,去大醫院看病只能是一種奢望,只好在鄉下的小診所裏將就,而這對于牧區來講已經很不錯了,就這樣因爲沒有足夠的醫療條件而離開人世。如果單算壽數,到現在肯定還在世,可是因爲福報沒有了,所以不得不離去。反之有些有錢人,各種醫療條件都齊備,但如果他們得了癌症等不治之症,自己再富有,醫生再高明,也沒有辦法挽回生命,這就是壽數終結而死的人。

  對于我哥哥來講,我覺得他是壽數和福報都到頭而離開人世的。我哥哥是個幽默開朗、潇灑帥氣、衣著整潔的人,不熟悉他的人根本猜不出他是牧區的。他漢語說得特別好,從十八歲開始,就開車去拉薩等地跑生意。我和弟弟在印度上佛學院的時候,就他一個人承擔家庭的負擔。這麼多年來,他背負著沈重的責任,連一句怨言都沒有。每天對爸爸那麼體貼,對姐姐妹妹那麼疼愛。母親的離開雖然對他的心理是巨大的打擊,但他爲了家人,總是面帶笑容,讓家人都覺得很開心。只要他在,家裏就覺得溫暖。他忍耐和堅毅讓我們更深體悟到人生的價值。正是因爲他承擔著家裏的責任,成了家裏的靠山,我和弟弟在印度學習的時候,心裏都非常踏實,我們的學業也圓滿完成。用語言實在難以表達我的感恩之情,只能時時刻刻爲他祈禱,直到現在,心裏還不時想起他。

  最終他還是因爲病情過重而去世了。他的病主要是腦癌。其他有些小病並不打緊,可以慢慢治療。因爲大家尚心存希望,想治好他的腦癌,所以盡力湊錢給他治病。家裏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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