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苦和無常是我們的教材,我們不要總是追求著,總只想去把握著一個好的感覺不放下,以爲那就是幸福。抓住一個好感覺不去放下,那不是幸福感。佛經來分析,這叫什麼呢?這叫貪心啊——一貫地執著順境而不放棄,這是屬于貪心,它這個還是跟幸福感無關。所以我們現代人對于“幸福”這一個詞的定義水平實在是很夠嗆的,定義來定義去,最後定義了一個跟幸福無關的事來談幸福。
學員:“若失本心,即當忏悔”是指失去了能觀照的那個嗎?該怎麼理解?
法師:這是一個提示,提示我們用心的方法。這個用心的方法,你現在想做個修行人,想時時反照自己,一定要看一看文化大革命那個時候的文獻。文化大革命早年的時候,就有一個比較狠的話:“狠鬥私自一閃念”——你在念頭裏面一閃“私自”,馬上就要狠鬥它。如果看到一個水果,自己想吃,但是考慮一下,他也想吃,那麼怎麼辦呢?還是自己先吃吧!你手還沒有拿,念頭上剛剛動了“自己趕緊吃”,這就是一個“私自”冒出來了,這一冒出來馬上就狠鬥,狠鬥私自一閃念。
當年身爲北京巿長的彭真同志送自己的孩子去農村下放時,在他筆記本上就寫了另外兩句:“一旦自私,即刻反省”:一開始自私了,馬上就要反省。這不說是修行,這還是在談我們在社會生活當中、在革命鬥爭的過程當中所要用的這種精神。我們看看平時自己,現在你說自己是叁寶弟子、是一個修行人,可是我們的“私自”冒出來的時候,你鬥過沒有?我們的自私冒出來的時候,你反省過沒有?要看一看。像弘一法師說的這個話,跟這個大意也類似。其實,佛門的終極目標方向雖然是很高遠的,但是,在面對我們的自私和私心雜念、自私和各種情緒的時候,具體的用心方式都還是差不多的,它是差不多的一個不停地進行調節的過程。你現在如果是沒有跟這個“私自”去鬥過、去爭取過,那你終有一天,你想要進入禅定,想要見到佛淨土,想要得到一心不亂,想要得到禅定的時候,最終這個問題你還是要去處理的。現在這個私自你如果不去鬥一鬥,到你想修行的時候,想靜下來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私自就都冒出來了,那個時候你就一天到晚地要去鬥。
我們看,其實修行的這件事,從原理、從道的方向來說,還是有很多的類似性。雖然禅定、見如來藏、見光見花那些功德比較高遠,但實際上基礎的功夫都還是在我們平時生活當中。假如你自稱你是佛陀的弟子,你自稱你是一個修行人,可是,“私自”冒出來的時候你一次也沒有去處理過,那該怎麼辦呢?我們該面對誰?其實,釋迦牟尼佛本人可能作爲一個成佛者,他不一定要求我們怎麼樣去對他好,他不是一個人格神,所以他不需要我們去討好他。但是,當我們的“私自”太過密集地呈現,我們無法面對的是我們自性的那個佛啊!自性的佛陀就被我們很深遠地蒙蔽在“私自”的背後了,我們見不到它了。
我們看,我們很多時候不是“狠鬥私自一閃念”的,我們是“狠鬥自私的行爲”,基本上能夠把自私的行動管製住就不錯了,對吧?它這個要求,直接沖著去的就是菩薩戒的境界:你這個念頭一起,它就要管。我們平時哪怕行動過了很多次也不管,這就是我們落後的地方。在這裏,要強調我們佛弟子的先進性,就像強調共産黨員的先進性一樣。佛弟子的先進性就是:私自冒出來,你要跟上去,不要不光是私自冒出來了,連行動都有了,你還不覺察,那也就太晚了!
學員:釋迦牟尼佛示現八相成道,“示現”一詞該怎麼理解?是否爲“我在表演一個角色,並且我知道我在表演一個角色”?或者“我一定要示現這個過程,然後我再成佛”?
法師:你理解的基礎不對,你理解的基礎是把佛陀的法身智慧用人格化的方式去理解,就好像佛的法身它是由法身做了一個安排,由報身、化身去給別人看,這個基礎不對,這就把法身理解成爲一個有性情、有性格、有安排、有主張的這麼一個生命。佛陀的法身,他自從進入到法身這個境界了以後,他就已經徹底地無念了,他不是人格的神或者神格的人,這些都不是,都沒有辦法用神和人的這種有限思維去確定法身的狀態,我們確定的角度是不對的。
再其次,真正的示現,它的力量來源是哪裏呢?就是報身和化身。報身和化身,它也不受人格的思維所影響。報身的呈現,叫做示現,是說:凡是有合適的示現對象,它都要出現,就稱爲“示現”。而這個示現,它好像是一個固定的程序一樣,是由什麼程序固定的呢?就是佛陀過去的願、大悲願力。報身是讓所有的菩薩都來受用的,是一切菩薩都能夠在報身這裏獲得受用,他能夠見到圓滿的報身形象。化身是來呈現給所有的凡夫的,就是所有已經開始修行的這些凡夫人的。化身的呈現,在佛經裏面叫做“一月映千江,千江共一光”,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都是一個大悲的願力在那裏支撐,所以報身它會如期地按照一切的需求去滿足大家,它是固定好的一個大悲願望,誰符合這個願,誰有了對于這個願的訴求,它就出現在哪裏。它也不是人格化的,也不可能像舞臺表演那樣人格化地去安排,不可能這樣。它是由大悲心來推動的力量所産生的功能,所以報身和化身都是無實體的,都是有功能的,它們可以有顯現的形色概念,讓衆生都知道,它好像是有形象的、有顔色的,或者是有體量大小的,它順應著衆生的形色概念去進行示現,但一定不能夠說它是具備個性的,它沒有這個問題。所以“示現“實際上的根本推動力是願力、大悲心的願力,根本的推動力是那個。那麼它具體的起點就是法身,放出的光輝就是報身和化身。所以在佛經裏面經常在談如來的光明,通常報身和化身就指光明。光是什麼意思呢?光明有這麼樣的一些特點:比如中午的太陽光,因爲很強,所以我們在中午的時候你睜開眼睛,天上地下什麼都看一看,你就發現:好像任何人、任何物件都不是五顔六色的,都是單一的顔色,光太皉了、太強了,所有的色彩就都慢慢變成黑色和白色,所以黑色和白色在這種強光下面,它們所代表的就是所有顔色的根,所有顔色的根本都是黑色和白色,黑色和白色配比的比例不同,就會形成五顔和六色。因此在早晚的時候,太陽光不是那麼強,我們就看見所有的景物都有五顔六色,紅的紅,紫的紫,黑的黑,藍的藍,各種顔色就豐富起來了。
佛的智慧其實也是這樣的,在法身那個地方,因爲它是無相的,所以它也沒有任何色彩。最強的光線下面是沒有色彩的,我們中午的光線還是次強的,所以它還分成了黑色和白色,所有的物體分成黑色和白色,更強的時候就都沒有色彩了,但是光線更弱的時候,在早晚,我們就能看見五顔六色。佛陀的光明也是如此的,在法身境地的時候,因爲這個光明太過直接,因此你也看不出形色、大小、形體,這些也都是沒有的,這些概念都是不存在的。但是到了報身的狀態下面,概念就有些許的建立,到了化身,向衆生示現的時候,這個概念就十分豐滿了,就符合了一切衆生的生活、生存需要。因此,在佛經裏面就說:“當以何身得度者,觀世音菩薩即現何身而爲說法”,實際上,也就是通過大悲的力量,使得所有無形色的光最後變成有形色的形體去度化衆生。
學員:釋迦牟尼佛示現的神通故事應該以一個什麼樣的態度去學習接受?
法師:我們之所以接受不了,就是因爲我們距離般若的距離太遠,因爲我們現前的這個世界太實有化了,人的超常能力才是一個離奇的事。如果現前的世界,這些概念都被融化了、都被消融掉了,那麼這些神力的示現就變得特別具體,它就是在我們眼前可以處處實現的,所以在《金剛經》裏面就說:“如來有天眼不?如來有法眼不?如來有佛眼不?”佛陀最後就回答說:佛陀都有這些眼。爲什麼呢?因爲佛陀見世間一切如幻,因爲佛陀能夠見世間一切相如夢如幻。這說明的是什麼道理呢?就是當我們真正來徹證中觀正見的時候,我們在做一個普通生命,一個人在世間的這些局限性就被徹底粉碎掉了,這些局限性,局限我們智慧的、局限我們能力的這些問題就都被解決了。爲什麼覺得遙遠呢?因爲我們深著在世間,因爲對于我們的現象世界深深執著,不是一點點的執著,執著到了我們認爲這個世間就是唯一的生命存在空間,可是情況是不一樣的,佛陀的那個超然的世間我們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達爾文在進化論裏面,他當年就說:自然界選擇了生命。就是說,這個自然界它就是這樣了,你只有在叁十多度能夠生存的人你才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你才能夠來生存。可是,近期的科學實驗和各種科考發現越來越找到新的證據來推翻他的理論,就是生命適應了自然界,不僅僅只是環境在挑剔,而我們生命也在適應著這一切的發展。我們人的生命,事實上也是這麼樣的一個狀態。如果說你認爲現前實有的這個境界它是唯一的,那它就要挑剔生命了。可是,我們現前實有的這個境界它不一定是唯一的,它還有其他生存領域,比如說,最近的科學發現,我們在海底,從火山的附近就發現:六百多度高溫的情況下面,活得好好的生命,就發現了。所以現在人類才這麼有興趣到火星上去找生命,到月球上去找生命,有可能在人不能生存的環境下面,其他生命就存在,這只是現在的唯物質論的思想指導下面的生態理論才是這樣的。可是要照佛教來說,我們這個人世間,換一維空間,馬上就有其他生命形式存在。人看不見的,鬼能看見,還有化身的生命可以看見,龍和那些神都是化身的,可是我們根本就覺得這是天方夜譚的事,就認爲好像我們這個世界只有人是獨存的,人類是獨存的,其他的生命形式好像不可能存在一樣,這實際上就落在了這種“唯人獨大“的局限的世界觀裏頭了。過去的古人,中國的文化從來不是這樣的,從來不說我們這個世界只有唯人獨大、唯人生存,其他一切都爲我們服務,豬生下來就是給人提供肉的,是一定不能這樣的。這樣就是把生命進行目的化了,就像我們剛才說“人生難說目的”一樣,就是工具化了。比如打仗,這些士兵就是替我們來打仗的,他們的生命、他們的目的就是來服務于我們的一場戰爭的,不能這麼界定,要是這麼界定就沒有人信了。關于佛陀的智慧也是如此的,是一定不能用類似的這些方式來進行界定。
所以實際上,佛教這些用神通的說法,也在很深刻地幫我們破除另外一種執著,就是:人類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獨存的生命形式,其他的生命形式一來了就是替我們服務的。所以有西方人拍過一個紀錄片——《什麼都能吃的國家》,就是中國人是什麼都能吃的,你只要來了,覺得是生命,豬、狗、牛、羊、果子狸、蛇……什麼都能吃,螞蟻也能吃,蚯蚓也能吃,什麼都能吃。這就是說,它這個"什麼都能吃",跟剛才說的其他的"都不可能",都是源于一個世界觀,就是“唯人獨大”!
《明月可謂圓滿,人生難說目的——2012中秋示北大學生》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