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第一堂
禅師和禅的教育
今天是第七天了,上這個課,就是我發的那個通知所說的,是爲了自己內部測驗一下,同時也希望給少數在一起的朋友們多體會一下這個事。也由于順便想到回到國內這些年,在香港、臺灣各地的老朋友們,所以要大家一同來聚會體會一下。
這一次不是打七,你們不要搞錯了,打七兩個字本來是禅宗開始,目的是"克期取證",以七天嚴格的規定時間,在身心工夫上求證這個佛法。後來後世慢慢形成規矩,幾點鍾起床,幾點鍾上座,下座以後怎麼行香,行香以後怎麼上座......就是行、住、坐、臥這四個生活方式上去求證體會。
明清以前所謂禅堂的打七,除了百丈禅師當時有叢林清規外,其他禅師也各有規矩。不過,後世禅堂各家所立的規矩,一概不必顧及。所以你看看唐朝末年黃蘗禅師,他就批評說"大唐國裏無禅師",把全國都罵了。人家說,現在好多禅師到處弘法,你怎麼一句話都批評了?他說:"不道無禅,只道無師。"真懂得修行、自修而領導別人修的,這種師道沒有了,只死守一點死規矩,那有什麼用啊!教育的目的是臨機應變。所以在教育可悲,也是死規矩,補習考試,把學生都搞壞了。佛學的教育是應機施教,看他的智慧,看他的性情,看他的身體等等,抓住那個特點去教育他。真正的中國傳統文化儒釋道教育,那是非常靈活的。所以教育是最難的事。
講到真正禅堂打七,大和尚是不多講話的,不像我們這樣的講,而是用功。你有疑問,有心得來問一下。有時候打一棒,挨了罵走了,再去用功。偶然抽個時間叫做小參,放松一點,問幾個重要問題。我到臺灣的時候,完全沒有打七的影子,我開始的打七,到晚上都小參,每個人報告一天的修持經驗。我開始領導打七的時候,有時候有一百多人,晚上從七點鍾上座,坐在那個位置上六七個鍾頭,聽每一個人報告,聽完了做了結論才休息。現在你們要提討論,我都不讓討論,因爲在上課,沒有時間讓你報告,也不問你;你們也沒有寫報告,也不知道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一些老朋友們,我的通知上本來說七天到十天未定,我給自己留一個余地,給大家留一個余地。尤其這幾位朋友們都有工作,能夠抽出叁五天已經很捧場了。現在看來七天差不多,不過有少數遠來的,像戴博士從外國回來的,她也很忙,有心得,要趁這個機會修持下去,當然非常歡迎,不需要受這個時間限製,那是少數幾位,這是第一。
功德智慧
第二,有些朋友說來這裏久了,好像很過意不去,或者是供養也好,捐錢也好。我說你不要搞這一套,這一次通知上沒有這個事,已經講明了,大家就是想要幫忙的話,我們這裏也還沒有開始。未來的事怎麼做,還麻煩痛苦得很呢。大家如果有心,有共同願望,要想真正對社會貢獻,做一點文化教育事業,或者做研究工作,當然很需要錢。到那個時候再說吧,現在不談這些。萬事要看大的方面,不看小的,這不是住旅館,也不是講人情,這個賬你還不清楚的。
我的一生,出來搞這個事,當年曾經跟我老師兩個人討論,我們兩人的意見剛好相反。那是抗戰的晚期了,我的老師認爲弘揚文化、佛法,還是像過去一樣靠帝王的政權。我說時代不同了,今後的社會,弘揚文化靠社會,靠資本,靠群衆,不是說一定靠資本家,是靠社會群衆自己去推動發展。帝王也好,民主也好,政權幫不上忙,也許還有妨礙。我的老師一聽那個臉一擺:"你這個孩子......"我說:"先生啊!這是時代必然的趨勢。"
現在幾十年下來,他老人家也走了,證明我當初的想法是正確的。我說我一生想雙手布施,一手布施智慧,法布施;一手是財布施,靠人家供養、幫忙是很難的。人生就是兩件事難舍,第一是金錢物質很難舍,盡管說那是身外之物,幾個人肯把身外之物布施出來啊,誰都做不到。不曉得你們做到沒有,我想我還做不到。第二是生命精神肯貢獻出來嗎?理念上講講是有,真做到很難。不過回想檢討起來,也有人還有一點上路。有個聽了我說的很感動,大家也有這個想法,所以我剛才講七天聚會不必要牽挂,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在這裏齊聚一堂,把我的理想當做共同的目標很難了,不要看起來容易,包括做工的,能夠發心當成自己的事情一樣完成,太難了。我不要求人家,吹牛容易,做到來很難。這個地方,這塊荒地,所以搞成這個樣子,我不是表揚大家的功勞,只是先講事情的感想。所以這兩天這個朋友某君很委屈,我經常經常打他的棒子。
他跟那位老板本來是好朋友、夥伴,兩個人同鄉,都是安徽人。他這一次關于江西的五祖庭做了功德,還是他動心開始的。但是你們兩個注意,禅宗的二祖、叁祖、四祖的道場都在你們家鄉,非常的莊嚴,你們千萬要去保存,不要被變成觀光的地方,這裏去還很近呢!先不要管五宗祖庭。二祖、叁祖、四祖你們兩個都沒有去留意,真是"燈下黑",蠟燭點起來照亮他方,看不見自己了。這並不是叫你們去修廟子哦!至少兩個人要發願,保持這個道場,不要變成什麼賣門票啊、觀光啊、遊覽啊,破壞了。不過,天下事也是沒有不壞的,壞了就壞了,祖師們的事業精神永遠留傳的。據說那裏風景好得很,我也沒有去過,現在交通很發達,在這裏坐車子去,幾個鍾頭就到那個山上了。
我說某人很受委屈,其實他自己不知道,我是希望他自立而後立他,自己的修養先要真做到。他聰明,我只講你聰明哦,我沒有說你有智慧哦!內在的修養先把自己甯定下來。你做了許多的大事,比如對付沙塵暴,你個人去做了。要檢討自己是好玩呢?還是發心?你是發心,可是自己就犯了一個錯誤,因爲這不是靠個人或者少數人的力量能成的。他也很辛苦,個人有沒有功德?有功德。然後來見我,正好又碰到政府叫他去做扶貧。扶貧跟治沙一樣是好事,我認爲只是一點點而已。他要去做,我當時贊成,我說好啊!那個楊先生也在做扶貧啊,他是小點在做,我也贊成,可是他也做怕了,燙手山芋,其中有一個大道理的。結果你想做全國的,所以我反對你,你也沒有搞清楚我爲什麼贊成,爲什麼又反對,這是愛護你,不要你把拿斷送在那裏,失敗還要挨人家罵,何苦來哉!
文化傳承的憂心
我們認識快要兩年了,我總希望你真做內在修養,做到了以後起而行之。孔孟儒家的道理叫自立而後立人,自己先站起來。我希望你做生意發財,跟某老板一樣,規規矩矩做他的生意,發了財再講。他發了財做不做沒有關系,他做是最好,大菩薩。千萬不要只是爲了南老師一個人,我這麼一個糟老頭子,八九十歲了,我就常常手告訴你們不要依賴,我是隨時會走的。我真正著急的是繼承這個傳統文化精神的,沒有人接手。不是說做一個機構,或者辦一個廟港太湖大學堂,那都是花樣耶!沒有這個機構同樣可以弘揚文化。
你們讀書學儒家也好,佛家也好,一生真正有這個發心嗎?有這個精神嗎?沒有啊,都是跟著來亂吹的,跟在我旁邊轉一轉,聽聽熱鬧的,自己都沒有動機。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啊,就是說現在看到老師搞廟港,只是少數兩叁個人而已。所以我講這二叁十年來,從臺灣一直到現在,修鐵路也好,搞什麼也好,只有兩叁個瘋子,傳洪啊、素美啊跟著我亂瘋,他們也沒有埋怨過我亂搞,愛怎麼瘋就怎麼瘋,他也不問理由的。既然你要辦,就跟著你這樣吧!他們也不是說一定大發心哦,也不要看得那麼嚴重。我所以講他瘋子,是跟著我瘋而已嘛!要真發心,比發神經病還難啊!也有個發心啊,說把事情做好,錢賺夠了再來做這一件事情。空話!那個時候人已經死了。
我的一生從二十幾歲出來,正是前途飛黃騰達的時候,走了這條路,幾十年永遠這樣走,不管艱難困苦、貧窮富貴,都是這個發心。如是說等到我自己賺到錢再來做,我一輩子沒有錢豈不是做不成嗎?所以有個算命的算我的一生"富可敵國,手邊沒有一分錢;威望傾于一時,手上沒有一顆印"。的確是這樣,我幾十年沒有變動過。我的孩子們,你看我照應過他們沒有?沒有。出國的孩子都坐在這裏,當年我跟他們講:爸爸什麼都沒有,送你一張大學文憑,幾百塊美金走吧!以後是你的事,你們也不要孝順我,我也不孝順你們了。到現在還是這樣啊,這都是事實,只有發心。所以你們兩位安徽的同鄉,都是特別聰明的人,但是我希望你真正要靜下來,把自己重新把磨一番,到以後再出來做事。
這些事務性的事順便提一下,因爲到明天你們也該動身了,我在這裏還留一下,有些事務性的事檢查一下。參與這裏工作的很了不起啊!有些發心的人,像那位老板,他也很發心啊,到處發心,對我更特別。在臺北有出家人要修行,他還一年花一百多萬租一層樓給大家打坐修行。我就笑他,你的錢沒有地方花啊,一個月十萬多塊錢租一個樓,小貓叁兩只在那裏打坐修行。他甘願,也了不起啊!他別的好事也做得很多,可是現在一年多了,我說你該收了。譬如現在這裏有個禅堂,誰來真修行啊?誰來領導?除非有一個老頭子,像我一樣帶大家玩,大家跟著來玩。誰來發心?這些事務性的事,順便講一下,也不是表揚哪一個,也不是罵哪一個,使大家知道知道罷了。
現在這裏主樓正在裝修,也是很痛苦困難的階段,希望秋天就完成了。至于怎麼開課,再來研究。現在事務性初步有一個規模,教務怎麼辦?總務怎麼辦?財政怎麼辦?都不知道。可是我一輩子素來做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到那個時候再說。好了,把這一段話風一樣吹過去了,聽過就完了。
談心得
現在七天講課下來,小參,每個人當面報告,大家聽,一個一個報告下來,我看你們那麼多人也要四個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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