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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海蠡測▪P19

  ..續本文上一頁。宣和庚子九月中,語寺僧曰:一月後不複留此。十月二十一,往方丈谒飯,將曉,書漁父詞于室門,就榻收足而逝。詞曰:此事楞嚴曾露布,梅花雪月交光處,一笑寥寥空萬古。風瓯語,迥然銀漢橫天宇,蝶夢南華方栩栩,斑斑誰跨豐幹虎

   而今忘卻來時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飛鴻去。

  除上述諸師外,若行思、圭峰、永嘉、本淨、子浚,皆研習教理,契證行果,而複闡揚教乘者,多不備載。禅宗之所以呵斥研習教理者,乃以其尋行數墨,浮于義海而忘返歸航,則于行證之事,終不相應;致使青春數典,白首空勞!禅宗之徒,首重事入,如空手奪刃,直探骊珠,及其事至,則理自圓通,此誠佛所教誡,以修證爲上也。故德山悟後,舉其平生《疏鈔》,投之一火,且複歎曰:“窮諸玄辯,似一毫置于太虛。徹世機樞,如一滴投于巨壑。”世之知解宗徒,不尚行證,徒于只字片語,文字理趣中,偶有會心,自誇爲得;終日緣心不息,稱謂思維之修,視人皆狂,不知自狂之甚也,殊爲可歎!若能息心澄慮,照見真頭,則當下理事圓融,不落筌象矣。如淨因禅師論宗與教雲:

  東京淨因繼成禅師,同圓悟、法真、慈受,並十大法師,禅講千僧,赴大尉陳公良弼府齋。時徽宗私幸觀之。有善《華嚴》者,賢首宗之義虎也。對衆問曰:吾佛設教,自小乘至圓頓,掃除空有,獨證真常,然後萬德莊嚴,方名爲佛。常聞禅宗一喝能轉凡成聖,與諸經論,似相違背。今一喝若能入吾宗五教,是爲正說,若不能入,是爲邪說!諸禅視師,師曰:如法師所問,不足叁大禅師之酬,淨因小長老,可以使法師無惑也。師召善,善方應諾。師曰:法師所謂愚法小乘教者,乃有義也。大乘始教者,乃空義也。大乘終教者,乃不有不空義也。大乘頓教者,乃即有即空義也。一乘圓教者,乃不有而有,不空而不空義也。如我一喝,非唯能入五教,至于工巧技藝,諸子百家,悉皆能入。師震聲喝一喝,問善曰:聞麼

  曰:聞!師曰:汝既聞此一喝,是有,能入小乘教。須臾又問善曰:聞麼

  曰:不聞。師曰:汝既不聞,適來一喝,是無,能入始教。遂顧善曰:

  我初一喝,汝既道有,喝久聲消,汝既道無,道無,則原初實有,道有,則而今實無,不有不無,能入終教。我有一喝之時,有非是有,因無故有,無一喝之時,無非是無,因有故無,即有既無,能入頓教。須知我此一喝,不作一喝用,有無不及,情解俱忘,道有之時,纖塵不立,道無之時,橫遍虛空,即此一喝,入百千萬億喝,百千萬億喝,入此一喝,是故能入圓教。善乃起再拜。師複謂曰:非唯一喝爲然,乃至一語一默,一動一靜,從古至今,十方虛空,萬象森羅,六趣四生,叁世諸佛,一切聖賢,八萬四千法門,百千叁昧,無量妙義,契理契機,與天地萬物一體,謂之法身。叁界唯心,萬法唯識,四時八節,陰陽一致,謂之法性。是故《華嚴經》雲:“法性遍在一切處。”有相無相,一聲一色,全在一塵中含四義,事理無邊,周遍無余,參而不雜,混而不一,于此一喝中,皆悉具足,猶是建化門庭,隨機方便,謂之小歇場,未至寶所。殊不知吾祖師門下,以心傳心,以法印法,不立文字,見性成佛,有千聖不傳底向上一路在!善又問曰:如何是向上一路

  師曰:

  汝且向下會取。善曰:如何是寶所

  師曰:非汝境界。善曰:望禅師慈悲!師曰:任從滄海變,終不爲君通!善膠口而出,聞者靡不歎仰。

  此則因緣,必有人謂禅師太不慈悲,吝于說法,否則,何以說“任從滄海變,終不爲君通。”殊不知此正爲宗門機用,早已于此言句下通了矣。奈迷悟由人,不識其旨。有曰:通即不通,不通即通,此即禅宗之意。苟作此解,則止能瞞盡無識蒼生,若以宗門正眼觀之,不值嗤之以鼻也!何則

  且觀泐潭英禅師與南昌潘居士同

  宿雙嶺講論之言,可通其解矣。

  居士曰:龍潭見天皇時節,冥合孔子。師驚問:何以驗之

  孔子曰:“二叁子以吾爲隱乎

  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叁子者,是丘也!”師以爲如何

  師笑曰:楚人以山雞爲鳳,世傳以爲笑。不意居士此言相類,“汝擎茶來,我爲汝接,汝行香來,我爲汝受,汝問訊,我起手。”若言是說,說個甚麼

  若言不說,龍潭何以便悟

  此所謂無法可說,是名說法。以世尊之辯,亦不能如此兩句耳。學者但求解會,譬如以五色圖畫虛空。鳥巢無佛法可傳授,不可默坐,閑拈布毛吹之,侍者便悟。學者乃曰:拈起布毛,金體發露,似此見解,未出教乘,其可稱祖師門下客哉!九峰被人問深山裏有佛法也無

  不得已曰:有。及被窮诘無可有,乃曰:石頭大者大,小者小,學者蔔度曰:“刹說衆生說,叁世熾然說。”審如是,何必更問祖師意旨耶

  要得脫體明去,譬如眼病人,求醫治之,醫者但能去翳膜,不會以光明與之。居士推床驚曰:吾憂積翠法道未有繼者,今知盡在子躬,厚自愛!

  禅 須 通 教

  參禅之輩,甚有蔑視教理,視叁藏十二分教,皆爲剩語,摭拾諺語村言,巧立名目,如以叁關稱之曰:“雁門關、山海關”等類,驚世駭俗,借以鳴高。若斯之徒,落知見愚,殊足歎惜!後世宗門競相傳習曰:《法華》、《楞嚴》,把本參禅,以此二經,爲禅宗所據寶典,與初祖之授《楞伽》,六祖之授《金剛經》,尤有進焉。既或熟習之矣,而與叁論、成實之言,唯識華嚴天臺之學,諸多未解。然則縱悟此心,便同于佛,而叁祇劫論,菩薩五十叁位,天臺之叁止叁觀,華嚴十重玄義,唯識家五法叁自性、八識二無我,其中如帝網重重,如何同異

  如何相印

  皆當一一透過,一有滯礙,何得雲然。如籠統颟顸,自招罪過,反不如依教奉行,踏實修行爲是,何事參禅。尤其當今之世,百家學說爭鳴,甚于印度佛在世時,與吾國春秋戰國時代。不能溫故而知新,融通諸說,徒知“乾矢橛”、“麻叁斤”、“雲門餅”、“趙州茶”,老死語下,稱佛山中,則吾佛之所寄望于荷擔大法,囑咐正法眼藏者,又何益于衆生耶!多聞慧解,固爲所知障,但根本智易得,差別智難求,文字因緣,雖曰習氣,而亦通于般若,彰明文彩,舍此誰寄!

  例如六祖雲:“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乃仁者心動。”宗門風行此語,傳誦千古。今試思六祖所謂心動,爲指此意識之心,抑另有其義

  如指此心,禅宗之徒,用功得至身定心空,萬緣都寂,其他外境之風動也好,幡動也好,與我了不相關,即自肯曰:我已明得六祖之意,已明此心矣。苟如此,禅宗之所謂心,只爲第六意識之識心耳。縱饒此心無念無動,而外境外物之風幡,依然在動,與我又有何涉

  如曰本不相涉,則萬物一體之說,山河大地,宇宙萬法皆爲阿賴耶識所變。《楞嚴經》雲:“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虛空大地,鹹是妙明真心中物。”又是何解

  風幡既未外于宇宙,此心縱然不動,風幡仍在飛揚,如認到此爲是,則禅宗之所謂心法者,止屬現代心理學之一部分,又何得爲超叁界外之無上妙法耶!此時風幡與心,與華嚴法界、涅槃妙心、唯識法性等學,又如何溝通

  即使理無礙矣,又須事理無礙,證此風幡心動之極,又複如何

  若此類課題,宗門中公案,比比皆是,一有未透,且莫妄說明心。

  佛語心者,有時指宇宙萬法本體,稱謂心名。有時指此妄念,亦名爲心。此因翻譯名言,偶有疏忽。且文

  字語言,往往不能表達深意,故贻淆訛之誤。例如馬祖有時雲:“即心即佛。”有時雲:“非心非佛。”或雲:“不是心,不是佛,亦不是物。”複雲:“心佛衆生,叁無差別。”

  凡此等等,如以知解诠通,則可用幾何算法,求出答案,亦知此所謂心者,非指第六意識之心也。所謂此心,實心物一元之本體心也。悟者,悟此心之用,證者,證此心之體。體用皆如矣,然後或攝用歸體,或攝體歸用,任運作爲,終合于道。故雲:修行法門有二種:一從法界歸攝色身。一從色身透出法界。從法界攝色身,《華嚴》尚矣。從色身出法界,《楞嚴》諸經有焉。雖然用此求知,仍爲解悟,與宗門之證悟,相距豈止十萬八千裏而已。

  叁藏十二分教,論爲疏釋經律之學。主于論者,未可數典忘祖,若獨以此如海經藏,分類排列,融通諸經語句,取以經注經方法,則求得知解總和,足可通诠諸法矣。何待創立知見,別尚玄奇乎!

  佛法本體之論,借用名詞言之,略如《華嚴經》以本體爲真善美之極致。宇宙萬有,皆爲本體起用中生生不已,互爲因緣,法爾(自然)如此,涵蓋無遺。《涅槃經》以本體爲真常寂住,原始返終,不出其位,宇宙萬有生滅不停,皆涅槃寂靜中之如性,本無來去也。《起信論》則以真如本體,起用爲生滅,生滅遷流,真如泊然,一切真妄皆爲如來藏中之同體。《楞嚴經》則以本體圓明,含裹十方,宇宙萬有之起用,爲本體之病態,如空花翳眼,須教返本還元。他如唯識唯心,則言認識之變態。根塵色法,以指心理之愚妄。真如本性、涅槃妙心,統稱本體之別名。般若菩提、轉識成智,或謂正覺之了了。凡此之類,不盡例舉。

  禅宗之證悟本性者,即證心物一元之本體也。及其至也,方得心能轉物,即同如來。然有一體性可立,已屬教乘所攝,能立則能破,循因明辯法可诤,見滯笙象,則非宗旨。及乎心超象外,知有機先,物我兩忘,人法透脫,如如亦掃,非言語文字表示動靜之可及,亦不離一心,“即一切法,離一切相”。終使釋迦掩室于摩竭,維摩杜口于毗耶,一會拈花,只當遊戲耳!複何言教之可資哉!金聖歎雲:“達摩大師,用條短秤,一喝便了;六十四卦釘作長秤,這句在我此卦前,這句在我此卦後,花拳繡腿,一路短打,又手松腳快,捉摸不定,大易之文也。”可謂深得禅宗與教相之妙評矣。

  禅宗與禅定

  "禅"一名詞,即爲梵語"禅那"轉音,通常謂之"禅定"。凡"禅觀"、"止觀"、"瑜伽"等學,皆攝于其中。由博地凡夫而至成佛,皆以禅定爲階。小乘之析有入空,斷惑證真,非禅莫屬。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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