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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海蠡測▪P2

  ..續本文上一頁,以詩詞格調而唱宗旨,于是宗師授受,用此謂付法。大慧杲臨滅時,侍僧了賢請偈,師厲聲曰:無偈便死不得嗎

  援筆曰:“生也恁麼,死也恁麼,有偈無偈,是什麼熱大

  ”擲筆而逝。繼此之後,棒喝機鋒,爲之稍遏。而以四韻八句付法,代之而興。曆至近代叢席,佛之心法不問,徒以紅绫書上偈語,作爲接方丈法位之事,早于彼時階之厲矣。

  元明清之趨向

  元代宗門,頗乏大匠,且在蒙族統治之下,受喇嘛教威脅,心燈光焰,搖搖欲墜。禅者雖亦散處四方,而皆晦迹韬光,如時人推重之高峰、中峰師弟,皆入山唯恐不深,逃名若將不及。當此之時,禅宗兢尚修持,居山閉關打七之事,相率成風。昔日之直指見性者,轉于行履門頭,見其鹄的。所謂起疑情參話頭之學,成爲宗門下手定式。曆明至清,一是無變,中間如密雲、破山輩,皆遭世多難,一仍舊規。若憨山者,豈敢認爲禅宗正統,但爲衛教功臣耳。清初雍正以人主身,提持宗旨,獨顯威重,天下禅和,鹹皆鉗口,雖護法有功,而亦從此扼殺天下老和尚之口舌者矣。等次以下,禅宗所存者,唯打坐、參話頭等形式而已。宗師既無接引後進手眼如唐宋大匠者,參禅之徒,多有老死語下,不落入擔板窠臼,即墮在禅定功勳。撫今追昔,吾誰與歸!

  禅宗在中國之演變情形,概如上述,約分爲初、中、後叁個時期,譬例可明。南朝至初唐爲初期:此時禅宗,方值萌芽,如平地聞隱約輕雷,夾和風化雨而來,有大地陽和、春滿人間之象;中唐至南宋末,爲中期:大德輩出,已枝條堅固,花葉缤紛,如夏日迅雷,聲震寰宇,黃河長江,急流洶湧,夾泥沙而俱下,其源流所及,“到江送客棹,出嶽潤民田”,而犯人苗稼,勢亦難免;元、明、清間爲後期:如寒冬入幽壑,清冷逼人,霧迷山徑,林峰隱約,雖面目朦胧,而其中幽趣,引人入勝,令遊者欲罷不能。時至現代,則幾趨衰落,其情形如古德有言:“百花落盡啼無盡,更向亂峰深處啼。”

  與中國文化因緣

  中國文化,儒道二家之學爲二大主流,如黃河長江,灌溉全國,久已根深柢固。佛法在後漢、兩晉、南北朝間,陸續輸入。初期翻譯教典經文,名辭語句,多援引老莊或儒書。外來法師如鸠摩羅什,翻譯名言,必與此土思想文字,比類發明。什師門下高弟,如僧肇、僧睿輩,名僧道安師弟,以及慧遠諸公,皆學問淵博,貫串古今。影響所及,梵語佛法,形成中國化者,勢所必至。禅宗本爲教外別傳,不立語言文字,直指見性之學,一變再變,而成中國特有之宗風,亦理之所必然者。

  兩晉以還,談玄風氣,相率成習,士大夫間,厭憚世亂,率逃虛無。如劉遺民曰:“晉室無磐石之固,物情有壘卵之危,我複何爲

  ”此足爲當時知識階級間頹廢思想之代表。而玄談冥渺,旨無所歸,佛法東來,適救其弊。大乘救世思想,挈儒家而同途,涅槃寂淨之說,掖道家而並駕,故得上下響風,趨之如骛。修習禅觀之學,于以大興。然習禅觀以證真如性海,事非不能,第滯情化境,易落小果。迨達摩東至,契理契機,于言诠以外,傳授心法,簡捷提示,深合中國民族文化特性。南朝至唐宋間,僧俗習禅宗者,遍于全國。禅師輩說法開示,擺脫教義,用一機一境,或以富于趣味之文學詞句,指出空有真诠,比比皆是。因當時師僧,素質至高,多有博學名儒,披缁其間。影響所及,舉凡思想、文學、藝術、建築等,皆以具有出世神韻,富有禅意爲高。曆代名人,直接參禅,指不勝屈,出此入彼,于儒家開理學門庭,于道家啓丹道各派。佛法在中國之有禅宗,非但爲佛教之光,亦爲東方文明大放異彩矣。

  對佛教之功績

  佛教入中國,自兩晉至五代間,學說傳布,雖有日興月盛之趨,而左儒右道,其在學術及宗教競爭上,常受挫折。佛教史上所稱之“叁武一宗之難”(即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及後周世宗等四次排佛)皆賴禅宗師僧得以保存規範。蓋禅者簡易,遭逢斯世,只須一瓶一缽,遁迹空山,即足避禍。迨事後出世,名望倍增,此爲其對佛教功績之一。佛教在印度,因習慣已成,出家比丘,可以乞食自修;中國國情既異,長此以往,勢難繼續。百丈禅師師徒有鑒及此,乃興叢林製度,集中僧團,自力謀生,共修佛法,訂立清規,以資公守。且以身作則,“凡作務執勞,必先于衆。主者不忍,密收作具而請息之。師曰:我無德,爭合勞于人

  即遍求作具,不獲,則亦不食。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語,流播四方。”及宋代程伊川見僧出堂威儀,歎曰:“叁代禮樂,盡在是!”而在當時,佛教之徒,認爲非佛之製,謗百丈爲破戒比丘。及今觀之,其所立製,管理嚴于軍事部勒,計劃勝于社會組織,不圖百丈禅師,早創于千載以上,終賴此製得以保存佛教于不墮,此爲其對佛教功績之二。佛法重在行證,依諸教理,須經叁大阿僧祇劫,遙遙歲月,停望興悲!何期有此教外方便,使“不曆僧祇獲法身”。娑婆衆生,得此心法要門,皆可見性而立地成佛,其直截了當如此,其功勳德業,誠欲贊而無辭焉!

  禅宗之宗旨

  佛法十宗,各有教典可據,依教奉行,可證果地。唯禅門一宗,既不據于教典,又無軌則可循,摒棄文字,壁立萬仞,如一個鐵饅頭,叫人無下嘴處。諸方浩浩,商榷宗旨者,終如寒潭月影,撈摝無蹤。雖然如此,而其文彩亦自然而彰,如旃檀刻佛,惟妙惟肖矣。宗旨之難言既若此,今欲強言之,亦若佛頭著糞,罪過無比。嘗言此事必至臻“手揮五弦,目送飛鴻”之妙,方有少分相應。否則,如在“冰淩上走,劍刃上行”,一有放浪,即喪身失命矣。

  宗門之始,即靈山會上,世尊拈花,迦葉微笑,滴髓一脈,永傳慧命。言其理則,佛說叁藏十二分教,皆爲所依。推其極致,則一字不立,揚眉瞬目,已是第二義事矣。故佛說一大藏教,如僧①畫龍,鱗甲爪角畢俱,栩栩 注①:左缶右系欲動。宗門工夫,則如雙睛一點,立即破壁飛去。故靈山一會,世尊以不說而說,尊者以不聽而聽,無上甚深之旨,盡在默然中矣。

  今世學者,有言禅宗者,極盡幽默譏諷之能事,例如謂:“打即不打,不打即打。”是禅門之宗旨。噫!是何言欤!若認此爲禅宗者,譬如有一盲人,問人曰:白色者何狀

  答曰:如白雪之白。盲人又曰:白雪又是何狀

  曰:如白馬之白。盲人複曰:白馬何狀

  曰:如白鵝之白。盲人再曰:白鵝何狀

  答者無奈,取盲人之手比畫之曰:白鵝者,其頭頸細長而能伸曲,有兩翼,其鳴也呷呷然。盲人乃曰:汝何不早說

  如此,我已知乎所謂白者,頸細而長,有兩翼,其鳴呷呷。客之所謂禅宗者,亦猶是耳!安可相與論禅

  昔聞某教授論禅曰:禅宗乃冥想之極則耳。因笑謂曰:公之論禅,猶村裏小兒,論廟堂中事,何能不作門外語哉!

  達摩東來,傳吾佛心宗以外,並付《楞伽經》以印心。但此經非禅宗獨據之內典,大乘各宗亦祖述之。理赅叁藏,微妙幽深。《楞伽經》雲:“佛語心爲宗,無門爲法門。”然則,佛之心畢竟如何

  恐雖析須彌以爲筆,蘸四大海水以爲墨,盡大地微塵以爲舌,亦難以言語文字明之矣。既不可明,自然無門可入此心法之宗,只此千回萬轉,無路可通,無門可入,即可入得此門。一彈指間,開見彌勒樓閣,即有無數無量之彌勒,一一彌勒各坐寶閣中,重重無盡,放大寶光,轉妙*輪。故佛曰:“止,止,不須說,我法妙難思。”又曰:“奇哉!一切衆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既不可說,又不可妄想執著,皆是無門可入。即此無門,是爲法門。無以明之,且畫其影曰:“滿地江湖難放棹,漁郎何得下金鈎

  ”茲簡禅宗古德之略言宗旨者如次:達摩祖師謂神光曰:“內傳法印,以契證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

  叁祖僧璨作《信心銘》有曰:“真如法界,無他無自。要急相應,惟言不二。不二皆同,無不包容。十方智者,皆入此宗。”

  印宗法師問六祖惠能:“黃梅咐囑,如何指授

  ”祖曰:“指授即無,唯論見性,不論禅定解脫。”宗曰:“何不論禅定解脫

  ”祖曰:“爲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又曰:“無二之性,即是佛性。”又立無念爲宗。複曰:“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且引經明無念之旨曰:“善能分別諸法相,于第一義而不動。”

  黃檗禅師曰:“我此禅宗,從上相承以來,不會教人求知求解,只雲學道,早屬接引之辭。然道亦不可學,情存學解,卻是迷道。道無方所,名大乘心。此心不在內外中間,實無方所。第一不得作知解。只是說汝如今情量處,情量若盡,心無方所,此道天真,本無名字。”

  初期禅師之言宗旨者,大抵如此。有曰:靈山會上,佛告迦葉:“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法門。”此之數語,即爲心宗禅門之宗旨。持此說者,約分二途。其一謂:“正法眼藏”一句,即爲全提。而且著重在“眼藏”二字,若能將此雙眼,藏于無相實相之境,則涅槃妙心自然現前。並取密宗之“看光”、“觀空”,及習用之“回光反照”等用工之事相法門爲證。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然法執深固,如靈龜掃迹,愈掃而迹愈彰,于直指心性之門,不覺愈馳愈遠,終至向外馳求,不自知其落于窠臼。豈吾佛心宗之旨乎

  玄沙禅師曰;“西天外道,入得八萬劫定,凝神寂靜,閉目藏睛,灰身滅智,劫數滿後,不免輪回。蓋爲道眼不明,生死根源不破。”其二謂:此之數句,非關用工之相事,乃標至理而明宗。所謂“正法眼藏”者,乃稱佛之正法,只有此心法爲正。眼者,如人有目之爲至尊至貴。藏者,若如來藏性之無盡無際。質言之,如其雲此爲無上第一正統,別無遺蘊。然而“涅槃妙心,實相無相”之說,豈純爲言理

  須知理極即事,事顯其理。只如此說,了無實義;豈吾佛亦說口頭禅,作門面語乎

  誠然,此之數語,于心宗要旨,已開其門。悟之者,是則全是,非則全非。若不明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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