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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話▪P4

  ..續本文上一頁同。達摩大師自到中國以後,被人所嫉,曾經被五次施毒,他既不還報,也無怨言。最後找到了傳人,所願已達,爲了滿足妒嫉者仇視的願望,才中毒而終。這便是他以身教示範的宗風。以現代語來講,這是真正的宗教家、哲學家的精神所在。蘇格拉底的從容自飲毒藥;耶酥的被釘上十字架;子路的正其衣冠,引頸就戮;文天祥的從容走上斷頭臺等事迹,也都同此道義而無二致。只是其間的出發點與目的,各有不同。原始在印度修習小乘佛學有成就的阿羅漢們,到了最後的生死之際,便說:“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然後便溘然而逝,從容而終。後來禅宗六祖的弟子,永嘉大師在證道歌中說:“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先需償宿債。”都是這個宗旨的引申。所有真正的禅宗,並不是只以梅花明月,潔身自好便爲究竟。後世學禅的人,只重理悟而不重行持,早已大錯而特錯。因此達摩大師在遺言中,便早已說過:“至吾滅後二百年,衣止不傳,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理者少。”深可慨然!

  僧昙琳序記達摩大師略辨大乘入道四行雲:

  “謂修道行人若受苦時,當自念言:我從往昔無數劫中,棄本從末,流浪諸有,多起冤憎,違害無限。今雖無犯,是我宿殃,惡業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見與。甘心忍受,都無冤訴。經雲:逢苦不憂。何以故?識達故。此心生時,與理相應,體冤進道,故說言報冤行。”

  (二)所謂“隨緣行”

  佛學要旨,標出世間一切人、事,都是“因緣”聚散無常的變化現象。“緣起性空,性空緣起”,此中本來無我、無人,也無一仍不變之物的存在。因此對苦樂、順逆、榮辱等境,皆視爲等同如夢如幻的變現,而了無實義可得。後世禅師們所謂的“放下”、“不執著”、“隨緣銷舊業,不必造新殃”,也便由這種要旨的扼要歸納而來。這些觀念,便是“淡泊明志,甯靜致遠”的更深一層的精義。它與《易經系辭傳》所謂:“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樂而玩者,爻之辭也。”“居易以俟(qi2)命。”以及老子的“少私寡欲”法天之道,孔子的“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吾如浮雲”等教誡,完全吻合。由此觀念,而促進佛家許多高僧大德們“入山唯恐不深”“遁世唯恐不密”。由此觀念,而培植出道、儒兩家許多隱士、神仙、高士和處士們“清風亮節”的高行。但如以“攀緣”爲“隨緣”,則離道遠,雖然暫時求靜,又有何益?僧昙琳序記雲

  “衆生無我,並緣業所轉。苦樂齊受,皆從緣生。若得勝報榮譽等事,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冥順于道,是故說言隨緣行也。”

  (叁)所謂“無所求行”

  就是大乘佛法心超塵累、離群出世的精義。凡是人,處世都有所求。有了所求,就有所欲。換言之,有了所欲,必有所求。有求就有得失、榮辱之患;有了得失、榮辱之患,便有佛說“求不得苦”的苦惱悲憂了。所有孔子也說:“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枨(cheng2:用東西觸動)。”子曰:“枨也欲,焉得剛。”如果把孔子所指的這個意義,與佛法的精義銜接並立起來,便可得出“有求皆苦,無欲則剛”的結論了。倘使真正誠心學佛修禅的人,則必有一基本的人生觀,認爲盡其所能,都是爲了償還宿債的業債,而酬謝現有世間的一切。因此,立身處世在現有的世間,只是隨緣度日以銷舊業,而無其他所求了。這與老子的“道法自然”以及“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jin1:憐憫,憐惜;自尊自大,自誇;莊重,拘謹),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乃至孔子所謂“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爲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都是本著同一精神,而從不同的立場說法。但是後世學禅的人,卻似有所得的交易之心,要求無相,無爲而無所得的道果,如此恰恰背道而馳,于是適得其反的效果,當然就難以避免了。

  僧昙琳記雲:

  “世人長迷,處處貪著,名之爲求。智者悟真,理將俗反。安心無爲,形隨運轉。萬有斯空,無所願樂。功德黑暗,常相隨逐。叁界久居,猶如火宅。有身皆苦,誰得而安。了達此處,故舍諸有,息想無求。經雲:有求皆苦,無求乃樂。判知無求,真爲道行。故言無所求行也。”

  (四)所謂“稱法行”

  這是歸納性的包括大小乘佛法全部行止的要義。主要的精神,在于了解人空、法空之理,而得大智慧解脫道果以後,仍須以利世濟物爲行爲的准則。始終建立在大乘佛法以布施爲先的基礎之上,並非專門注重在“榔(木+粟)橫擔不見人,直入千峰萬峰去”,而認爲它就是禅宗的正行。

  僧昙琳序記雲:

  “性淨之理,目之爲法。此理,衆相斯空,無染無著,無此無彼。經雲:法無衆生,離衆生垢故。法無有我,離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應當稱法而行。法體無悭(qian1:吝啬),于身命財,行檀舍施,心無吝惜。達解二空,不倚不著。但爲去垢,稱化衆生,而不取相。此爲自行,複能利他,亦能莊嚴菩提之道。檀施既爾,余五亦然。爲除妄想,修行六度而無所行,是爲稱法行。”

  以上所說的,這是達摩禅的“正行”,也便是真正學佛、學禅的“正行”。無論中唐以後的南北二宗是如何的異同,但可以肯定地說一句:凡不合于達摩大師初傳禅宗的“四行”者,統爲誤謬,那是毫無疑問的。如果確能依此而修心行,則大小乘佛學所說的戒、定、慧學,統在其中矣。

  達摩大師曾經住過禹門千聖寺叁天,答複期城太守楊炫之的問題,其原文如下:

  楊問師曰:“西天五印師承爲祖,其道如何?”師曰:“明佛心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又問:“此外如何?”師曰:“須明他心,知其今古。不厭有無,于法無取。不賢不愚,無迷無悟。若能是解,故稱爲祖。”又曰:“弟子歸心叁寶,亦有年亦。而智慧昏蒙,尚迷真理。適聽師言,罔知攸措。願師慈悲,開示宗旨。”師知懇到,即說偈曰:“亦不觀惡而生嫌,亦不勸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就悟。達大道兮過量,通佛心兮出度。不與凡聖同躔(chan2踐;日月星辰的運行)超然名之曰祖。”煥之聞偈,悲歡交並。曰:“願師久住世間,化導群有。”師曰:“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萬差,多逢患難。”

  五度中毒、只履西歸

  聖賢的應世,都爲濟物利生而立志。但聖賢的事業,都從艱危困苦中而樹立,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也是意料中事。達摩大師看到當時印度佛教文化,已經不可救藥,看到中國有大乘氣象,可以傳佛心法,所以他便航海東來,在中國住了九年。而且在短短的九年之中,大半時間還是終日默然在少林寺面壁而坐。如此與世無爭,爲什麼還有些人想盡辦法要謀害他?這是所爲何來呢?

  有一次,某大學一位哲學研究所的學生問我:“學禅學佛的人,起碼是應該看空一切。爲什麼禅宗六祖慧能大師爲了衣缽,還要猶如避仇一樣地逃避爭奪的敵對派?這樣看來,又何必學佛修禅呢?”這與達摩大師來傳禅宗心法,爲什麼還有人要五、六次謀害他,都是同一性質的問題。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號稱爲萬物之靈的人類,本來就有這樣醜陋而可怕的一面。古語說“文章是自己的好”,所以“文人千古相輕”,爭端永遠不息。這所謂的文人,同時還包括了藝術等近于文學的人和事。其實,豈但“文人千古相輕”,各界各業,乃至人與人之間,誰又真能和平地謙虛禮讓呢?所以“宗教中千古互相敵視”,“社會間千古互相嫉恨”,都是司空見慣,中外一例的事。人就是這樣可憐的動物,它天生具有妒嫉、仇視別人的惡根。倘使不經道德學問的深切鍛煉與修養,它是永遠存在的,只是有時候並未遇緣爆發而已。況且還有些專講仁義道德和宗教的人,學問愈深,心胸愈窄,往往爲了意見同異之爭,動辄意氣用事,乃至非置人于死地不可。佛說“貪、嗔、癡、慢、疑”五毒,是爲衆生業障的根本。妒嫉、殘害等心理,都是隨五毒而來的無明煩惱。道行德業愈高,愈容易成爲衆矢之的。所謂“高明之家,鬼瞰其室”,也包括了這個道理。印度的禅宗二十四代祖師師子尊者,預知宿報而應劫被殺。後世密宗的木讷(ne4)尊者,具足六通,也自甘爲嫉者飲毒而亡。此外,如耶酥的被釘十字架;希臘的大哲學家蘇格拉底飲毒受刑;孔子困于陳、蔡,厄于魯、衛之間,其所遭遇的艱危困頓,唯僅免于死而已。達摩大師最後的自願飲毒,對證他所昭示的“四行”的道理,可以說他是“心安理得”,言行如一。後來二祖神光的臨終受害,也是依樣畫葫蘆。

  其次,關于達摩大師的下落,在中國禅宗的史料上,就有好幾種異同的傳說,最有名的便是“只履西歸”的故事。據宋本《傳燈錄》祖師及西來年表的記載,當粱大通二年,即北魏孝明武泰元年,達摩大師以“化緣已畢,傳法得人”,遂自甘中毒而逝,葬熊耳山,起塔(即世俗人之墳墓)于定林寺。記雲:

  “北魏宋雲,奉使西域回。遇師于蔥嶺,見手攜只履,翩翩獨逝。雲問師何往?師曰:西天去。又謂雲曰:汝主已厭世。雲聞之茫然,別師東邁。暨複命,即明帝已登遐矣。迨(dai4:等到,達到)孝莊即位,雲具奏其事。帝令啓圹,唯空棺,一只草履存焉。”

  其次,僧念常著《佛祖曆代通載》,關于達摩大師的生死問題,曾有論曰:“契嵩明教著《傳法正統記》稱達摩住世凡數百年,諒其已登聖果,得意生身,非分段生死所拘。及來此土,示終葬畢,乃複全身以歸,則其壽固不可以世情測也......”但念常的結論,對于明教法師的論述,並不謂然。如雲:“故二祖禮叁拜後依位而立,當爾之際,印塵劫于瞬息,洞刹海于毫端,直下承當,全身負荷,正所謂“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入此門來,不存知解者也。烏有動靜去來彼時分而可辯哉!”

  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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