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唐以後,西藏密教興盛。傳到宋、元之間,密宗“大手印”的法門,普遍宏開。而且傳說達摩大師在中國“只履西歸”以後,又轉入西藏傳授了“大手印”的法門。所以認爲“大手印”也就是達摩禅。禅宗也就是大密教。
至于《高僧傳》,則只寫出了達摩大師自稱當時活了一百五十歲。
總之,這些有關神通的事情,是屬于禅與宗教之間的神秘問題,姑且存而不論。因爲禅宗的重心“只貴子正見,不貴子行履”。神通的神秘性,與修持禅定工夫的行履有關,所以暫且略而不談。南北朝時代的中國禅與達摩禅北魏齊粱之間佛學與佛教發展的大勢
中國的曆史,繼魏晉以後,就是史書上所稱的南北朝時代。這個時代從東晉開始,到李唐帝業的興起,先後約經叁百年左右,在這叁百年間,從曆史的角度,和以統一爲主的史學觀念來說,我們也可稱之爲中國中古的“黑暗時期”,或“變亂時期”。而從人類世界曆史文化的發展來說,每個變亂的時代,往往就是文化、學術思想最發達的時代。或是時代刺激思想而發展學術;或由思想學術而反激出時代的變亂,實在很難遽(ju4:急,倉猝)下定論。因爲錯綜複雜的因素太多,不能單從某一角度而以偏概全。現在僅從禅宗的發展史而立論,除了已經提出在北魏與粱武帝時代的達摩禅傳入中國以外,還必須先了解當時在中國佛教中的中國禅等情形,然後綜合清理其間的種種脈絡,才能了解隋、唐以後中國禅宗興起的史實。
人盡皆知達摩大師初來中國的動機,是他認爲“東土震旦,有大乘氣象”。因此渡海東來,傳授了禅宗。我們從曆史上回顧一下那個時期中國佛教的情形,究竟是如何的有大乘氣象呢?現在先從東晉前後的情勢來講。
關于翻譯佛經:著名的有鸠摩羅什、佛陀耶舍、佛馱跋陀羅、法顯、昙無竭等聲勢浩大的譯經事業。由東晉到齊、粱之間,先後相繼,其中約有叁十多位大師爲其中心,盡心致力其事。
關于佛學義理的高深造詣:著名的有朱士行、康僧淵、支遁、道安、昙翼、僧睿、僧肇、竺道生、玄暢等,而先後相互輝映的輔佐人士,約叁百人左右。
至于其中首先開創宗派,成爲中國佛教的特征的,就是慧遠法師在廬山結立白蓮社,爲後世中國淨土宗的初祖。
此外,以神異(神通)作爲教化的,先後約叁十人左右。其中東晉時期的佛圖澄、劉宋的神僧懷度等,對于當代匡時救世之功,實有多者。至于其他以習禅、守戒,以及以從事宣揚佛教的各種活動而著名于當世的,先後約有一百二、叁十人。但以上所說,只是對當世佛教中的西域客僧,與中國的出家僧人而言。有關比丘尼(出家的女衆)、帝王、將相、長者、居士,以及一般林林總總的信奉者,當然無法統計。唯據史稱粱天監八年,即北魏永平二年間(公元五0九年)的記載,可以窺其大略。
“時佛教盛于洛陽(魏都)。沙門自西域來者,叁千余人。魏主別爲之立永明寺千余間以居之。處士馮亮有巧思,魏主使擇嵩山形勝之地,立閑居寺,極岩壑土木之美。由是遠近乘風,無不事佛。比及延昌(北魏宣武年號),州郡共有一萬叁千余寺,僧衆二百萬。”
但是南朝由宋、齊、粱所建立的佛寺,以及度僧出家的人數,還不在此限,也無法詳細統計,如據《高僧傳》等記載,粱武帝對達摩大師說:“月+關即位已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記。”雖然言之過甚,但以粱武帝的作風來說,當然是很多很多。後來中唐時代詩人杜牧詩雲:“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也只是指出鄰近于金陵、揚州一帶,江南的一角而已,並不涉及黃河南北與大江南北等地。從以上所例舉的情形,對于當時的佛教和佛學文化的發展趨勢,足以看出它聲勢的浩大,影響朝野上下,無所不至。
總之,魏晉南北朝時代叁百年間,由于變亂相仍,戰伐不已,凡有才識之士,大都傾向于當時名士陶淵明的高蹈避世路線。同時又適逢佛學開始昌明,因此就將悲天憫人的情緒,統統趨向于形而上道的思想領域。所以佛教中的人才,大多都是當時英華秀出的俊彥之士。次如立身從政,而又“危行言遜”的文人學士,名重當時而足以影響學術思想者,如齊、粱之間的範雲、沈約、任日+方、陶弘景、謝月+出、何點、何胤、劉(叁力+思xie2:通協)等人,都與佛學結有不解之緣。齊粱之間中國的大乘禅
佛學的主旨,重在修證。而修證的方法,都以禅定爲其中心。自東晉以來,因佛圖澄等人屢示神異爲教化,並又傳譯小乘禅觀等的修持方法。修習禅定,對于一般從事佛學研究和信仰佛教者,已經成爲時髦的風氣。後來又因譯經事業的發達,許多英華才智之士,吸收佛學的精義,融會中國固有文化的精華,漸已開始形成中國大乘佛學的新面目,因此達摩大師從印度東來之前曾說:“東土震旦,有大乘氣象。”這並非完全是憑空臆測之語。即使達摩大師不來中國傳授禅宗,如果假以時日,中國的禅道亦將獨自形成爲另一新興宗派,猶如東晉時期的慧遠法師,獨立開創淨土宗一樣。這也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的道理。例如在齊、粱之際,當達摩大師東來之前,中國本土大乘禅的代表人物,最著名的便是寶志和尚、傅大士、慧文法師等叁人,而且他們的言行,對于隋、唐以後新興的禅宗與其他宗派--如天臺、華嚴宗等,都有莫大的影響。中國大乘禅的初期大師
寶志禅師,世稱志公和尚,據粱釋慧皎所撰《高僧傳》的記載,原名保志。
“保志,本姓朱,金城人。少出家,師事沙門僧儉爲和尚,修習禅業。至宋太始初,忽如僻異,居起無定,飲食無時,發長數寸,常行街巷,執一錫杖,杖頭挂剪刀及鏡,或挂一兩匹帛。齊建元中,稍見異迹,數日不食,亦無饑容。與人言,始若難曉,後皆效驗。時或賦詩,言如谶(chen4:迷信的人指將來要應驗的預言、預兆)記。京土士庶,皆敬事之。......”
又據《五燈會元》等所載:
“初,東陽民朱氏之婦,上巳日,聞兒啼鷹巢中,梯樹得之,舉以爲子。七歲,依鍾山沙門僧儉出家,專修禅觀。宋太始二年,發而徒跣(xian2:跣足,光著腳),著錦袍,往來皖山劍水之下,以剪尺拂子挂杖頭,負之而行。天監二年,粱武帝诏問,弟子煩惑未除,何以治之?答曰:十二。帝問其旨如何?答曰:在書字時節刻漏中。帝益不曉。......”
總之,志公在齊、粱之際,以神異的行徑,行使教化,這是他處亂世行正道,和光同塵的逆行方式,正如老子所說“正言若反”的意義一樣。而他對于大乘佛法的正面真義,卻有《大乘贊》十首、《十二時頌》與《十四科頌》等名著留傳後世。尤其《十四科頌》中,對于當時以及後世的佛學思想,與佛法修證的精義,充分發揮了中國佛學的大乘精神。我們在千載以後讀之,已經習慣成自然,並不覺得怎樣特別,但對當時的學術思想界和佛學的觀念來說,卻是非常大膽而富有創見的著作,的確不同凡響。其中他所提出的十四項“不二法門”的觀點,影響隋、唐以後的佛學和學術思想,實在非常有力。也可以說,唐代以後的禅宗,與其說是達摩禅,毋甯說是混合達摩、志公、傅大士的禅宗思想,更爲恰當。因文繁不錄,但就志公《十四科頌》的提示,便可由此一斑而得窺全豹。(一)菩提煩惱不二。(二)持犯不二。(叁)佛與衆生不二。(四)事理不二。(五)靜亂不二。(六)善惡不二。(七)色空不二。(八)生死不二。(九)斷除不二。(十)真俗不二。(十一)解縛不二。(十二)境照不二。(十叁)運用無礙不二。(十四)迷悟不二。
以上所舉志公《十四科頌》的提綱,雖然沒有完全抄錄內容,但他所提出的問題,都是當時佛學界的重要問題。因爲漢末到齊粱之間,大乘佛學的內容,沒有完全翻譯過來,大多都是根據小乘佛學的觀點,還未融會大小乘佛學的真谛。總之,當齊、粱之際,在志公之前,中國本土的學者,極少有人能融會佛學的大乘義理與禅定的修證工夫,而知行合一的。但從志公、傅大士、慧文法師以後,那就大有不同了。
因此,如果要講中國禅的開始和禅宗的發展史,就應當從志公等人說起。但志公遭逢亂世,同時中國禅的風氣尚未建立,因故意裝瘋賣傻,而以神秘的姿態出現。就如他的出生與身世,也都是充滿了神秘的疑案。到了南宋以後,杭州靈隱寺的道濟禅師,他的作風行經,也走此路線,世稱“濟公”。後人景慕他的爲人,把他的傳聞事迹,在明、清以後,還編成了小說,稱爲《濟公傳》,普遍流行,深受一般社會的歡迎。《濟公傳》中許多故事,就是套用志公的事迹,混合構想而編成的。至于以神異行化的作用何在,我認爲粱釋慧皎法師著作《高僧傳》的評論,最爲恰當。如雲:
論曰:神道之爲化也,蓋以抑誇強、催侮(wu2:欺負,輕慢)慢、挫凶銳、解塵紛。至若飛輪禦寶,則善信歸降;竦(song2:恭敬;同“悚”)石參煙,則力士潛伏。當知至治無心,剛柔在化,自晉惠失政,懷愍(min2:同“憫”的憂愁之意)播遷,中州寇蕩,窦羯(jie2:古代北方少數民族)亂交,淵曜篡虐于前,勒虎潛凶于後,郡國分崩,民遭塗炭。澄公憫鋒镝(di2:箭頭)之方始,痛刑害之未央,遂彰神化于葛陂,騁懸記于襄邺(ye4:古地名,在今河北省臨漳縣西),借密咒而濟將盡,擬香氣而拔臨危,瞻鈴映掌,坐定凶吉,終令二石稽首,荒裔子來,澤潤蒼生,固無以校也。其後佛調、耆(qi2:年老)域、涉公、懷度等,或韬光晦影,俯同迷俗;或顯現神奇,遙記方兆;或死而更生;或窆(bian2:埋葬)後空椁(guo2:棺材外面套的大棺材。);靈迹怪詭,莫測其然!但典章不同,去取亦異,至如劉安、李脫,書史則以爲謀僭(jian4:超越本分,舊時指地位在下的冒用在上的名義或器物等等)妖蕩,仙錄則以爲羽化雲翔。夫理之所貴者,合道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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