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一個十分像人的人——讀豐子恺《弘一大師全集序》有感

　　作者：張樹基

　　一九四七年，正值弘一法師(李叔同)逝世五周年之際，他的學生豐子恺應劉綿松居士之約，懷著十分深重的感情，爲即將出版的《弘一大師全集》寫了一篇弘揚大師爲人的序言，堪稱絕妙好文。

　　豐子恺不但是一個天才的畫家，而且也是一位文壇高手，他追隨弘一多年，深知大師的治學與爲人，並至誠敬重。爲祝其師五十、六十壽辰，他曾作“護生畫”110幅(由子恺作畫，大師題詩)，構成師生合集印行于世。弘一大師圓寂五個月後，豐子恺寫過一篇題爲《爲青年說弘一法師》的文章，洋洋六千余字，以示紀念；並發願爲弘一大師畫像一百尊，分贈各地崇拜他的人，勒石立碑，以垂永久。他在文中說：“弘一法師是我的老師，而且是我生平最崇拜的人。”他崇敬大師的人格，凡事認真，多才多藝，是一個真正的人，一個高尚的人。豐子恺在談到律宗時寫道：“律宗是講究戒律的。一舉一動，都有規律，作人認真得很。這是佛門中最難修的一宗，數百年來，傳統斷絕，直到弘一法師方才複興。所以佛門中稱他爲“重興南山律宗的一代高僧””。

　　這篇僅有四百字的小序，字字珠玑，扣人心弦。他以樸素的語言、純淨的思想，闡述了怎樣才算是“一個十分像“人”的人”。他深切地說：“就是五分像“人”的人，在最近的社會也已經是難得的“上流人”了。象弘一法師那樣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來，實在少有。”可見作人之難。

　　豐之對李，既有淵源，又有景仰，真可謂知師者莫如弟子了。這篇頗富哲理的序文，是發自作者內心深處的真言，它把“人，的內涵說得何等透徹，何等深邃!晨鍾暮鼓，發人深省。讀罷此序，世人是否能夠撫心自問：我有幾分像“人”呢

　　弘一大師在1924年5月，45歲時，曾跣足芒鞋至普陀山，居七日，參禮印光法師，並拜師于後山法雨寺，可說與普陀是有一番善緣的。故而筆者將此序文詳錄如下，介紹給<普陀山佛教)的讀者，借以弘揚法師博大之精神－－

　　弘一大師全集序

　　·豐子恺·

　　劉綿松居士自閩南來信，說近輯弘一大師全集，要我寫一篇序文。詞意非常誠懇，使我不能推卻。法師圓寂後，我關于法師只寫過一篇《爲青年說弘一法師》，登在開明書店的中學生雜志上，此外並未寫過一個字。

　　因爲關于這樣崇高偉大的人格，我只能零零星星地爲小朋友們說說，卻不敢總括地贊一詞。現在劉居士要我爲全集寫序，便是強我總括地贊詞。我躊躇著很久，方才動筆，勉強來贊“一詞”。我崇仰弘一法師，爲了他是“十分像人的一個人”。凡作人，在當初，其本心未始不想做一個十分像“人”的人；但到後來，爲環境、習慣、物欲、妄念等所阻礙，往往不能做得十分像“人”：其中九分像“人”、八分像“人”的，在這世間已很偉大；七分像“人”、六分像“人”的，也已值得贊譽；就是五分像“人”的，在最近的社會也已經是難得的“上流人”了。像弘一法師那樣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來，實在少有。所以使我十分崇仰。至于怎樣十分像“人”，有這全集表明，不須我再多費詞了。我自己，也是一個心想做到十分，而實際上做得沒有幾分像“人”的人，所以對于弘一法師這樣崇高偉大的人格，實不敢贊一詞。這篇序文，只能算是不贊詞的贊詞。

　　弘一法師生西五周年紀念日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