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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與道家(下)▪P18

  ..續本文上一頁然”的道理,就很簡單而明白了,他的話,由做人的效法標准說起,層層轉進,而推到形而上道。他說天又效法什麼呢?沒有什麼,那是天道自然的法則而已,什麼是自然的法則呢?自,便是天道自己的本身。然,便是天道自己本身本來當然的如此而已,更沒有別的理由可說。合起來講,自然,便是天道本身自己當然的法則是如此的。時代愈向下降,由上古用單字做爲文辭語言的原始面目,逐漸演變成爲名句文章,于是,大家容易忘了本來的規範,把自然定作一個名辭,就自然而然,弄不清它的所以然,便變成想之當然的道理了。等于老子與孔子,他們把道與德的觀念,是分開來講,可是後來一提到老子,便把道德二字合而爲一,作爲一個名辭來解釋它了。老子有名的“無爲”學說,便是根據他自己天道自然的至理,用“無爲”一辭來說明天道的境界和功能,“無爲”與“無不爲”的觀念,也便是他自己解釋“無爲”的道理,並非是不作的意思;“無爲”並非是不爲,後人一提到“無爲”,便把它納入不爲的觀念,那真冤枉了老子。他說“無爲”是天道道體的境界。“無不爲”是道體雖然“無爲”但即具有生生不已的功能和作用。所以便有“有無相生”、“動則愈出”等對于道體功用的說法了、他提出天道的“無爲”而“無不爲”,也是說明人應效法天地、行其所當行,止其所當止,做到真能無私而大公的標准,才是天理的固然。所以他說“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的胸襟和氣度,便是根據這個原則而來,我們試把他與文王、周公、孔子的學說思想,稍作一比較,以我的愚蠢與淺薄來說,只覺得他們同是上古傳統文化的一貫思想,實在找不出什麼大不同的地方,例如《周易》思想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以及孔子的“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等等,簡直如出一轍。

  2.老子對于仁義與聖人的觀念

  那麼,老子爲什麼諷刺仁義,譏笑聖人呢?那是他對當時春秋時代的社會病態,矯枉過正的說辭,並非爲針對孔子所說的仁義與聖人而言,後儒拿他這種說法人之以罪,未免有欠公允。當春秋時代,正在老子與孔子的時期,世風敗壞,王政不綱,諸侯兼攻掠地,據權誇勢,互爭雄長的霸業思想已經勃興,功利觀念普遍流行,但是那些爭王稱霸的作爲,也都是以行仁由義爲號召,以聖人之道相宣傳,試讀春秋戰國時代諸子百家的著述,動稱聖人,隨口仁義的理論,也屢見不鮮。那些專以學術思想來追求功名富貴的知識分子,也都是以聖人之道輔助明主相期許,于是弄得聖人遍地,仁義變爲權謀的話柄,因此老子就不得不嚴加駁斥,形同謾罵了,所以他說:“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複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等等理論,隨口而出。但是他又舉出真正聖人的道理,是應當效法天地自然的覆育萬物,毫無目的與條件,如果認爲天地是預先具備有一仁心,像當時有些學者的那些理論,便是不對的;他說天地生萬物,不分是非,都照生不誤,他對萬物與刍狗,都是平等,不分軒輕的,真正的聖人,救世淑人,也是猶同天地之心一樣,平等無私,更無目的與條件,行其義所當爲而已,所以他便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刍狗。”後世把他所說的這些話,解釋爲對聖人和天地的諷刺,那只有起老子于千古之上,或向八卦爐中去問太上老君去對質一番,才能確定。因爲他認爲天地自然,是無心之心而常用的,所以他認爲真正聖人的用心,也是“無爲”而“無不爲”的,如說:“聖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爲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在天下,歙歙爲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這豈不是他的自注自解嗎?因此“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的意思,並非是教人非退讓不可,那等于他所說:“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是同一理念的。比如《易經》的乾卦文言說:“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豈不是與老子同一典型的思想,只是表達方式的不同嗎?易學所說的大人,也等于老子所謂的真聖人。“與天地合其德”,正同老子所謂天地“生而不有,爲而不恃,功成而不居”,不是一樣嗎?與日月合其明,不是與老子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相通嗎?日月照臨天地,不分淨穢,都一樣慈祥地照著,上至清靜的高峰,下面龌龊的涵廁,只要你不自私的隱蔽,它都一律照見不誤,萬物與刍狗,都在它的慈光普照之中,不分高下。其余“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義可比類而通,不必多說了。老子如果真罵仁義與聖人,他又何必多余地在仁義以外,提出一個道和德呢?這豈不是換湯不換藥,新瓶裝舊酒的手法嗎?如果了解他全盤的意思,他對于真正仁義道德的要求,可謂態度更加嚴肅呢!

  3.有關老子政治思想的誤解

  爲了講道家與道教的思想,難免不先牽涉出老子的學說,雖在前面盡量節要地講過老子天與道及自然等觀念,還是覺得太過噜嗦,因爲老子只有五千言,我們講得太多,正不合于他所說的儉,以及“多言數窮,不如守中”的道理。但是道家與道教,事實上,都上溯到他爲宗主,所以不得不在他的環中打轉。講到老子治國的政治思想,首先要向諸位同學提出一個問題,就是讀周、秦以上的書,凡是提到國家,必須注意,有十分之八的地方,不是同于現代化所謂國家的國字觀念。因爲中國古代的國字,到了秦、漢以後,還有很多地方,仍然作爲地方政治單位名稱之用,尤其在春秋、戰國時代,邦國和邦家,是通用的意義,曆史上所謂的諸侯就國,便是要到分封的那個地方上任的意思,過去中國曆史文化上國家思想的名辭,是以“天下”一辭,作爲現代的國家或世界的觀念。老子書中,有關政治思想的哲學,已略如上述的天與道的道理。至于他的政治主張,他是推崇“小國寡民”地方自治的理想,所以他同時也有“治大國如烹小鮮”等政治方法的論調,因爲他是主張天下的人們,要道德的自覺與自治,才有像烹小鮮味一樣,慢慢地用文火情蒸,用以化民成俗。他的“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思想,等于儒者所稱帝堯遊于康衢,聽到兒童的歌曲:“立我丞灬民,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以及擊壤老人在路上的歌聲:“日出而作,日人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的觀念,是同樣的意思。如果進而了解老子的思想,是春秋時代,南方文化思想的代表,對于南方的川澤山陵地理環境有了認識,那麼,對他所說:“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方政治思想,那就並不覺得稀奇古怪了。我們退回去幾十年,當年住在大陸南方山陵上的鄉下人,有一生沒有到過城市,一世沒有離開本居,不知今世何世的老百姓,實在很多,何必早在兩、叁千年前的老子如此雲雲呢卿如現代科學文明的發達,工商業的發展,位列前茅,爲時代先鋒的美國幾大都市的市民,住在匣子式,籠子式的公寓裏,經常不通往來,隔壁鄰居與對面芳鄰,住的是什麼人?或者對面的鄰人死在屋裏,根本統統都不知道,豈不是法治的自由社會常有的現象嗎?那麼,我們回顧老子所說“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社會,就覺得他只是代表一種天下太平的理想境界,反而更加可愛,並無不對之處了。除了這些,是老子對于地方自治,道德政治與自覺政治的理想以外,他對于天下(後世國家的觀念)政治的觀念,是主張統一的德治,如說:“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甯,侯王得一以爲天下貞。”不是他很好的自注自釋嗎?我們只要了解這些要點以後,再來研究老子政治思想的被人誤解,被人假借的冤枉,就會替他深深的抱屈了。

  4.老子被人陷害爲陰謀權術的教唆者

  千古以來,在讀書的知識分子中,對于一個滑頭滑腦,遇事不負責任,或模棱兩可;善于運用托、推、拉;或工于心計,慣用權謀,以及陰險、圓滑等等的人或事,就很容易加以一個評語,這是黃、老。在道家或道教來講,無論對黃、老、或老、莊,都有神聖崇高的景仰,可是在一般人的黃老觀念中,這個神聖崇高的偶像,卻變成卑鄙龌龊的罵人作用,因此連帶道家和道教,也不齒于士林了。自從唐代開始,老子被人推尊,登上教主太上老君的寶座以後,到了宋代,更慘了,宋儒理學家們,盡管暗中吸收了老子的學術思想,以充實其內容,但一提到佛、道,就兩面並斥,甚之,指爲陰柔、權詐之術,老子一直被釘在十字架上,背著冤枉隨時浮沈,這個道理何在?冤枉何來呢?因爲老子說過:“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因強之。將欲廢之,必因舉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于是自老子以後的縱橫家者流,陽言道義,陰奉老子所講的這種原則,用于權詐捭阖,做爲君道政治上謀略的運用;兵家者流,更是通用如此原則,而適用于戰略與戰術的實施,春秋、戰國以後,王道衰歇,而霸術大行,《國語》與《戰國策》所記載的鈞距之術,與後世所謂《長短經》的理論,都是適用這種法則,所以一般人,便在無形中,綜合縱橫家、兵家等權詐的壞處,一概歸于老子的罪名中。其實,老子所說的這些話,是指出宇宙物理與人事必然法則的因果律,告訴人們“天道好還”,“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的原理,如果不從自然的道德去做,而只以權詐爭奪爲事的,最後終歸失敗。他所說:“將欲歙之,必固張之”的作用。是指物理世界的情形,告訴人們“柔弱勝剛強”的道德定律,譬如一花一木,如果快要凋謝的時候,就特別開得茂盛,但是那種茂盛的開張,便是衰落的前奏。“將欲弱之,必因強之”就是生物世界的定律,譬如一個人的生命,到了最強壯的階段,便是“物壯則老,老則不道”的趨勢。“將欲廢之,必因舉之”也是物理世界的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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