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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與道家(下)▪P19

  ..續本文上一頁然定律,譬如力學的作用,當我們要把一個東西抛落到目的地以前,必定先要把它高高舉起,遠遠地抛出去,這種高舉遠抛的狀況,當然便是墜落的前奏。“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更是宇宙世界的常律,譬如天地給與萬物的生命,當給你以生的時候,也就是收攝的開始,所以取予之間,在人們看來,是有得失成敗的感覺,但在天地自然的道理看來,“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只是一種生命現象的過程作用而已。因此老子所說的“微明”,也就是老子要人在事物初動之時,明白它幽微的“機先”,要有“知微,知著”之明,而辨別它所以然的初國,便可了解它的後果,因此他說:“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爲而不待,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所謂“不欲見賢”,便是不要世人以賢德的美名與成績,歸到他自己的身上。

  可是,老子所說的這種天道自然的因果定律,一直被後世的人,斷章取義地誤解,用在權術的機變上去,在中國曆史上,漢代有名的文、景之治的盛世,雖說是以老子的道家思想,做爲政治的方針,但除了文帝的節儉,與省減肉刑等近于道德仁義的作風以外,仍然沒有真正采用道家清靜無爲的德化,而且,在骨子裏,實在也是用的縱橫家一類的權謀,爲人誤解,號稱他爲道家的學術思想而已。過去曆史上所謂“內用黃老,外示儒術”的政治形態,也多是不外此例,不必多講。總之,老子學術思想,被人誤解所造成的冤誣,也就因爲他對人事現象,觀察得太透徹,作了一些深刻的言文,才會造成這種冤抑。好在他已經說過:“不欲見賢”,那麼,在他本身來講,也就無所謂了。其實,真正以老子作代表的道家思想,也正同儒家所宗的《禮記》上《禮運篇》中的大同思想,是以德化政治爲目的,甚之,更有過于此者。所以後儒有人懷疑《禮運篇》的大同思想,是後來摻雜道家思想的著作。

  5.老子政治思想的重心

  《老子》一書,自從被唐朝帝王們改稱爲道教的《道德經》以後,後世講到《老子》,就會把道德觀念聯在一起,其實,在《老子》的本文,道與德,是各自分開,並不合一,道是其體,德是其用。至于原文的篇章次序,經秦灰楚火以後,又因古籍的竹簡與皮書的零亂,早已無法確定應當如何才是?但是體用各有分別,那是非常明白的事,所以有關于老子政治思想的重心,應該了解他涉及德字的思想,他以道爲內聖自養之學的中心哲學,以德爲處世及爲政外用的重心。而且古代德字的含義,同時具有得字的作用,等于包涵現代語所謂效果與成果的道理,所以他講德字,便有“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的話,這等于是說上品的德行,即使做了功德的事,但在自己的心中,並不覺得是有德,如果是下品的德行,他作了功德,便把自己已做功德的觀念,或得失的觀念存在心中,這也就是他講道字“無爲”與“無不爲”同義的注解。我們在前面極其簡略地申辨老子思想,被人誤解爲陰柔權詐之術的冤獄,應該要注意他這些重點,就不會再生誤解了。陰柔權詐之術,勢必喜用陰謀,例如漢初輔助漢高祖的陳平,便是喜用縱橫捭阖的人物,所以他自己也說:“我多陰謀,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複起,以吾多陰禍也。”司馬遷寫他的世家傳記時,贊許他說:“陳丞相平,少時本好黃、老之術。方其割肉俎上之時,其意固已遠矣。傾側擾攘楚,魏之間,卒歸高帝。常出奇計救糾紛之難,振國家之患。及呂後,時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脫,定宗廟,以榮名終,稱賢相,豈不善始善終哉!非知謀,孰能當此者乎!”如果只看太史公贊語的一面,好像他也很贊成陳平一生用智謀的成功,但要注意他筆下的微言說:“少時本好黃、老之術。”及“方其割肉俎上之時,其意固已遠矣。”這“本好”與“固已遠矣”幾個字,便是說明陳平雖然本來好學黃、老的學術,但後來一遇機會而作事的時候,因爲學黃、老的修養不到家,他便變成喜用權謀,距離黃、老道德的本旨更遠了。所以他在陳平的本傳裏,便引用他自己的話,說明這個道理。並且在最後的末了,他又記載著陳平的孫子陳何代侯時,“坐略人妻棄市,國始除。”“其後,曾孫陳掌,以衛氏親貴戚,願得續封陳氏,然終不得。”等話作結語。由此可見司馬遷費盡心力,寫出錯用道家思想,作爲權謀的弊害,而且運用權謀者,必須在事先有先見之明,但老子早已說過:“前識者,道之華,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由此可見老子的道家思想,是如何地貶斥權謀,主張以長厚自處了,這與孔子的儒家思想,何嘗又有不同呢!

  老子的政治思想,不但貶斥權謀,而且更不是主張退化到如原始社會的政治。但所說的“小國寡民”,是他全部學術思想中,涉及當時諸侯建國分治,地方自治政治思想之一而已。他對于天下國家(中國古人,常有用天下二字,以概全國的習慣)政治的主張,更是主張統一的。例如他說:“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甯,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爲天下貞。”當然,這裏引用老子所謂的得一,並不足以說明老子的主張,必是統一的思想。他在這裏所用的一,同時還包括了修養的成分,因此他又說:“故貴以賤爲本,高以下爲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榖,此非以賤爲本耶?非乎?人之所惡,唯孤寡不我,而侯王以自稱。故致譽無譽,不欲(王錄)(王錄)如玉,珞珞如石。”由此而知他的德化一統的政治思想,都在原文所有的著述中,已經充分表現出來。至于老子“報怨以德”的主張,更是中國文化悠遠博大的傳統精神。孔子是主張“以直報怨”,所以他也自說:“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多少還帶有快氣的成分,這種地方,較之老子,好像便有爐火純而未青的感覺,所以孔子的“憲章文武”,是理有固然。至于老子的思想,扶搖叁代以上,遠紹黃帝之先,用爲君師之道,足可當之無愧。

  6.老子攝生養生的學術

  中國文化哲學,自古傳統的習慣,無論是講超越形而上的虛無,或講形而下世間人事物理的妙用,縮小而至于人生,必須歸于修養身心性命的實用之間,擴而大之,便可見之于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應用,從來不“徒托空言”,而不見之于行事之間,但使思想辯聰,獨立爲學。尤其在身心修養方面,必然反求諸我,要與倫理道德的德行相宜,才可稱之爲學,這便是中國文化哲學與西方文化哲學最大不同的關鍵。所以站在西洋哲學的角度來看中國文化,認爲中國文化,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哲學,只有偏于人生修養的一面,但可稱爲人生哲學而已。如果站在中國文化立場來講,對于西方哲學的思想與內養工夫,並不必然要求行思一致,便會認爲它是承虛接響,徒爲妙密的妄想而已,固然合于邏輯,言之成理,足以啓發睿思,倘使用之于人事世間,則有背道而馳,完全不合實用,所以必須甄擇,善加融通方可。老子,當然是中國文化思想的大家,更是道家學術中心的代表,在周、秦之際,除了老子講究身心性命的修養道術以外,有關“方士”們的資料,已經無法找到,所以老子講攝生養生的方術,便是時代最早、而且較爲具體的學說了。宋代真修正統丹道的張紫陽真人,在他著述的《悟真篇》中,便說:“《陰符》寶字逾叁百,《道德》靈文滿五千,今古上仙無限數,盡從此處達真诠。”“饒君聰慧過顔闵。不遇真師莫強猜,只爲金丹無口訣,教君何處結靈胎。”這就是代表道家人物,對于老子《道德經》重視的價值,現在我們爲了講述的方使,簡單歸納他的要點:

  (1)入手立基虛極靜笃的養靜論:如說:“致虛極,守靜笃,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日靜,靜日複命。複命日常,知常日明。不知常,妄作凶。”這便是老子所提出養靜論的原理與原則,他指出生命的源頭,是以靜態爲根基的,所以要修養恢複到生命原始的靜態,才是合于常道。致于養靜的方法,並沒有像後世道家提出打坐(靜坐)、守竅等等花樣,他只是說了六個字的原則,“致虛極,守靜笃”,致虛要虛靈到極點,守靜要清甯到靜極,便是攝生養神的妙方了。

  (2)由靜極進于綿綿若存的養神論:如說:“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這便是說明先由養靜入手,而到達虛靈不昧,至于精神合一,與天地同其綿密長存的境界,可以與天地同根往來,綿密恍惚而共其長久的妙用。他所謂的“谷神”,既不是如宗教性山谷中顯赫的神靈,更不是後世道家指物傳心,認爲人身某一竅穴,或緊撮榖道,便是“谷神”的作用。所謂谷,是無法說明中,借用實物的形容辭。谷,便是深山幽谷,那種空調深遠寂靜的狀態,但幽深的空谷,因爲氣流靜止,雖纖塵揚動,便有回流專聲的作用,俨然如有神在,因此老子借它來形容虛靈寂靜的神境,同時具有不昧的功能,謂之“谷神”。所謂“玄牝”,也不全是後世道家所指的丹田妙竅,“玄牝”是從《易經》學系的思想而來。玄,是與元通用,牝,是古代做雌性代號的通用辭。凡這個世界上動物的生命,都從陰性雌性的空洞根源中孕育而生,所以人要修到長存不死的成果,由養靜,養神而到達“谷神”的境界,便是綿綿若存,虛靈不昧的“玄牝”之門,也是生命的根源,可與天地精神相往來了。

  (3)輔助養靜養神的養氣論:如說:“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用以說明往來生死一氣的作用。橐,是兩頭空空而可以裝東西的袋子。龠,是古代的樂器,可以吹氣通風的竹管。橐、龠,本來是兩件事物,用來作爲比方,後來也有解釋它爲通風吹火所用風箱口的傳送片。這是說明呼吸往來與一氣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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