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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與道家(下)▪P3

  ..續本文上一頁,假使“方士”便是走江湖、混飯吃的一流人物,雖然多少含有混騙的成分,但也不過是“衆庶憑生”,爲了生活,與那些欺世盜名者相比較,也無什麼慚德之處。但最不幸的,正因爲我們的曆史文化,過去對于“方士”有了這種偏見,就使我們上古發現的原始科學研究,在這種輕視的觀點之下,永遠被沈埋在“方外”的角落裏了。

  關于“方士”名稱的來源,比較可靠的資料,首先見于戰國時代的學者們,特別提出這個名稱,但在那個時候,這個頭銜,並不含有輕視的意思,只是做爲學術技能的特稱而已,莊子曾經提出“方術”的名稱,也正是說明“方士”是一種有特長學術的人士。秦、漢以後,“方士”之名,漸已通用,尤其在司馬遷的《史記》裏,寫到秦始皇的迷信“方士”而求神仙,漢武帝受到“方士”們的欺騙而到海上求仙,《封禅書》中,用微言大義的筆法描述漢武帝的愚癡與迷信,以及“方士”們詐欺的醜態,于是後世對于醜陋可鄙的“方士”,就因襲觀念,不屑一顧了。其實,在司馬遷的筆下,對于具有價值的“方士”,只要他的學說與方術技能,足以影響人心,有利于社會的,他並不輕視,更不放過,都分別地爲他們一一列傳。如屬于陰陽家的驺衍,屬于醫家的倉公與扁鵲,屬于遊戲人間,以滑稽見長的東方朔,屬于占蔔的《龜策列傳》中的敘說,乃至後來與“方士”合流的遊俠等等,無一不盡情描述,擇要說明他們的特長與笃行。至于有關于天文、曆象研究的專家,更加悉心記載,備極重視。甚之,司馬遷自己,正是醉心于天文、曆法的研究,換句話說,他的學問的長處,是想秉承儒家孔子的精神,與道家的宗旨,而他淵博的知識,與學術的修養,卻很注重天文與曆法的探索。我們如果用強調一點的風趣口吻說,像莊子與司馬遷一流的人物,才有資格算做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正牌“方士”呢!當然啰,這只能說是偶發而借做比喻的話,不足爲訓。

  (一)有關原始自然科學

  由于前面我們簡略地講過“方士”的內情,現在再來歸納一下自周、秦以來“方士”學術所包括的內容,大概便可知道曆史上所謂的“方士”,是些什麼人物。上古的天文與史官,史官與占蔔,本來是屬于同一學識範圍的職務,到了秦、漢以後,便愈分意專,慢慢形成專家,凡是沒有聲名較著,或者對于這些學識還未完全博通深造的,便演變流行爲“方士”了。于是在後來的“方士”學術中,便包括天文學、曆法學、星象學、占蔔術等等,關于占蔔一門,後來又經分家,有數理推算的占算法,有用卦象或其他方法斷事的蔔法。所以秦、漢以後,便有龜與策分用的區別,同時也有龜策合一的方法。因爲有關天文、曆法、星象等學術,必須要以數學做基礎,因此,便有數學學術的發展。同時,因爲天文、曆法、星象等學科,不單是屬于技術性質的學識,而且必須要有理論的根據,于是高談宇宙物理的理論學科的陰陽家們,也就勃然而興了。這些學術,在秦、漢以後,凡有高明研究的,就顯仕于朝廷,正如司馬遷所謂:帝王以徘優畜之。凡是聲名不彰于世,便流落民間,一一歸入“方士”之流了。

  (二)有關陰陽家演變爲人文科學

  我們若要知道在上古時代,有關于天文、曆象等的原始科學,何以不能發展,那便是我們自古至今,一貫傳統的文化精神,一切都要偏重于人文本位與人生的修養。所以過去的讀書人,對于科學的學術,向來便抱有不堪重視的陋習,大家認爲那是“奇技淫巧”,不足爲法的學術。雖然沒有明文規定,類如天文學上的技術等,也與“奇技淫巧”有關,但因研究天文而發展爲宇宙物理理論的陰陽家思想,就此斷送在這種觀念之下,不能在實際的技術才能上,充分加以實驗與證明。我們只要明白驺衍倡宇內有九州之說,曾被學者們哄然讪笑的事實,其他也就可想而知,于是由陰陽家的理論物理之學,勢必要轉入有關人生的研究了。根據陰陽家理論物理的道理,認爲人的生命,可以做到不受自然物理規律的支配,能夠自己自由地控製生命,或自己再造新的生命。于是便慢慢發展,對于物理變化的尋求,而研究到心物一元的控製方術,因此,便有利用物理的本能,而産生“方士”修煉神仙法術,再綜合物理學與化學的研究,便有醫藥學煉丹術的發明。我們姑且不管“長生不老”的神仙,是否真能做到?至少對于因此目的出發,而形成養生學、生理學、藥物學、物理治療學等的雛形,實在是生命科學的先進,也是爲好古者所自豪的了。至于後世與現在爲什麼反不如其初也?那是我們不長進,不爭氣的中華民族子孫的責任,千萬不要把罪過一齊加在古人頭上。同時順便提起注意,我們所謂的養生學,在它的命名和內容的觀念上,卻不盡然同于現在的衛生學,所謂衛生,還是消極的抗拒,養生,才是積極的培本。尤其現在的生理學,是根據從死人身體上的解剖,和動物生理的研究而來,因此,它的流弊所及,用在對人體生命的醫學觀點上,與醫事的修養上,看待一個人,也如對待一個動物一樣,甚之,把他看成一個唯物機械的死人一樣,這正是因爲在醫藥學的本身上,缺乏哲學理論修養的結果。舉凡這些觀念的轉變,如何才能與中國文化的精神合流,都在等待著我們這一代,和後代的努力,承先啓後,也是義不容辭的中國文化傳統精神的要點。

  (叁)有關理論物理科學

  我們上古文化,有關于理論物理的學說,那便是五行、十天幹、十二地支,乃至後來配合歸納,成爲《易經》八卦術數一系的納甲學說。這是先由天文、曆象學識的關系發展,到了兩漢、魏、晉以後,形成爲專門的理論法則。無論天文、曆法、星象、醫藥、煉丹、農業、工藝、占蔔的龜策,與選揀陰陽順逆的“日者”,以及人文科學的種種,或多或少,統統都受到陰陽家術數思想的影響。即如宋儒理學家們,如程頤、程颢兄弟、朱烹等人,盡管排斥佛老,但也始終仍在陰陽家的範圍內沐浴悠遊。可是,最可惜的,我們過去始終無法跳出這個傳統習慣,把它擴而充之,付之于物理與人生的實際體驗,用來追究宇宙物質的自然科學上去。因此,許多不懂這些學問的人,不是罵它爲迷信,便是罵它爲不科學,雖然科學的精神,在于實際的求證,是要把理論見證于事實之間,但如果連這些法則與理論還不懂,就輕易地遽下斷言,這正是一種大大的迷信,而且不合于現代科學的求證精神。我個人對于這種觀念的答覆,非常簡單。第一,凡是一種學識,流傳幾千年,還沒有被完全推翻,其中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與價值,況且古人不一定都比今人愚笨,凡是研究這些有成就的古人,也都是第一流的聰明人,難道我們“強不知以爲知”,遽下斷語,也比古人聰明嗎?第二,即使這些學識,完全是騙人的,它能騙了幾千年來的聰明人,雖然確是騙術,其騙也相當可觀了!你爲什麼不去摸摸它的謎底,便下此斷語呢?求學問的態度,最重要的,是虛心學習,“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我們應當深自反省。

  總之,有關于周、秦之際“方士”學術的內容,我們可區別爲廣義和狹義兩種,如果從廣義的範圍來講“方士”的學術內容,除了前面所列舉的種種以外,凡是春秋、戰國時期的陰陽家、農家、醫家、乃至雜家,都可歸納在“方士”的學術內容裏去。倘使只能從狹義的“方士”學術來講,那便屬于專以研究神仙丹藥、冀求人我生命的長生不老,乃至進而做到“羽化而登仙”的一些專門學術。不過,我們不要忘記,這種專門學術,也正是世界文化史上,最早期的,對于物理與化學等自然科學,與藥物學的創始者,若是妄加輕視,未免太過遺憾了。

  四、關于道家方士學術思想的淵源

  過去一般研究曆史文化學術的習慣,一提到道家,不是想到老子與莊子,便是想到神仙與“方士”,甚之,把老莊、神仙、“方士”叁位一體,構成一個“迷離撲朔”的道家形態。每當大家一提到“方士”就很自然地依循傳統的觀念,認爲他們産生于戰國時期的燕、齊之間。這批“方士”,大談其陰陽不經之說,與燒煉神仙丹藥之術。因此,流傳下來,至于秦、漢之際,服用“方士”的丹藥就可以成爲神仙,做了神仙,便可以長生不死的觀念,就普遍地深入人心了。對于這種觀念的信仰,與追求神仙丹藥的風氣,一直或明或暗地籠罩著中國曆史社會,達兩千年之久,上至帝王,下至平民,曆來都很普遍地受到這種“迷信”觀念的影響。大家盡管“口說無憑”,其實都是“心向往之”。在曆史觀念上,我們都人雲亦雲,既然認爲“方士”是戰國時期燕、齊之間的産品,可是,大家都忘記了問一問,爲什麼在那個時間,只有燕、齊之間,才會有“方士”的産生呢?他們學術思想的根據,難道完全沒有可靠的來源,都是憑空捏造,專爲欺世盜名而騙人的嗎?倘使真是如此,這些所謂的“方士”欺世騙人的謊言與技術,也非常足以自豪了。因爲他們不但欺騙過去曆史上都屬于第一流的聰明人,同時他們欺世騙人的遺風,居然能夠一直維持了幾千年,這豈不是一件大有可疑的怪事嗎?因此,我們就需要把戰國時期,燕、齊之間出來的這些“方士”的根源,反複追查一番了。

  (一)上古傳統文化與周代的道術

  講到上古文化與道術,自魏、晉以後直到現在,始終存在著兩種觀念,一是相信傳統的曆史,絕對崇古而信古的;一是懷疑古代曆史的傳說,盡量想在古人留下的文化遺迹裏,尋找證據,推翻舊說的。時代愈向後來,距古愈遠,疑古的觀念也愈加濃厚與興盛。文化與曆史,事實上本來是不可分離的一體兩面,我們自古以來,素來傳說的上古曆史,往往是與遠古史合一的。但是對于遠古史只有傳說,有關遠古正確的資料太缺乏,所以抱著“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態度如孔子,他在整理遠古與上古文獻的時候,十分謹慎地刪定《書經》,斷自唐虞開始。關于唐虞以上五帝的傳說,只有散見在《大戴禮》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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