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予在葉縣,備曾試之。然一有顧利害,較得失之心,則使這姑息,摩所不至。且身既不正,又安能學道乎。
五祖演和尚曰:今時叢林學道之士,聲名不揚,匪爲人之所信者,蓋爲梵行不清白,爲人不谛當辄或苟求名聞利養,乃廣炫其華烯,遂被識者所譏。故蔽其要妙,雖有道德如佛祖,聞見疑而不信矣。爾輩他日若有把茅蓋頭,當以此而自勉。
演祖曰:師翁初住楊歧,老屋敗椽,僅蔽風雨。適臨冬暮,雪霰滿床,居不遑處。袖子投誠,願充修造。師翁卻之曰:我佛有言:時當減劫,高岸深谷,遷變不常,安得圓滿如意,自求稱足。汝等出家學道,做手腳未穩,已是四五十歲,讵有閑工夫,事豐屋耶?竟不從。
演祖曰:古人樂聞己過,喜于爲善,長于包荒,厚于隱惡,謙以交友,勤以濟衆,不以得表二其心,所以光明碩大,照映今昔矣。
白雲謂演祖曰:禅者智能,多見于已然,不能見于未然。止觀定慧,防于未然之前。作止任滅,覺于已然之後。故作止任滅所用易見,止觀定慧所爲難知。惟古人志在于道,絕念于未萌,雖有止觀定慧,作止任滅,皆爲本末之論也。所以雲:若有毫端許,言于本末者,皆爲自欺。此古人見徹處,而不自欺也。
晦堂一日見黃龍有不豫之色,因逆問之。黃龍曰:監收未得人。晦堂遂薦感副專,黃龍曰:感尚暴,恐爲小人所謀。晦堂曰:化侍者稍廉謹。黃龍謂化雖廉謹,不若秀莊主,有量而忠。靈源嘗”問晦堂,黃龍用一監收,何過慮如此?晦堂曰:有國有家者,未嘗不本此;豈特黃龍爲然,先聖亦曾戒之。
晦堂謂朱給事世英曰:予初入道,自恃甚易。逮見黃龍先師後,退思日用,與理矛盾者極多,遂爲行之叁年,雖祁寒溽暑,確志不移,然後方得事事如理。而今咳唾掉臂,也是祖師西來意。
朱世英問晦堂曰:君子不幸,小有過差,而見聞指目之不暇。小人終日造惡,而不以爲然。其故何哉?晦堂曰:君子之德,比美玉焉,有瑕生內,必見于外,故見者稱異,不得不指目也。若夫小人者,日用所作,無非過惡,又安用言之!
晦堂曰:聖人之道,如天地育萬物,無有不備于道者,衆人之道,如江河淮濟,山川陵谷,草木昆蟲,各盡其量而已。不知其外,無有不備者。夫道豈二耶!由得之深淺,成有大小耳!
晦堂曰:久廢不可速成,積弊不可領除,優遊不可久戀,人情不能恰好,禍患不可苟免。夫爲善知識,達此五事,涉世可無悶矣。
黃龍曰:住持要在得衆,得衆要在見情。先佛有言:人情者,爲世之福田,蓋理道所由生也。故時之否泰,事之損益,必因人情。情有通塞,則否泰生。事有厚薄,則損益至,惟聖人能通天下之惰。故易之別卦,乾下坤上則日泰。乾上坤下則日否。其取象損上益下則日益。損下益上則日損。夫乾爲天,坤爲地,天在下而地在上,位固乖矣,而返謂之泰者,上下交故也。主在上而實處下,義固順矣,而返謂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是以天地不交,庶物不育。人情不交,萬事不和。損益之義,亦由是矣。夫在人上者,能約已以裕下,下必悅而奉上矣,豈不謂之益乎。在上者蔑下而肆諸己,下必怨而叛上矣,豈不謂之損乎。故上下交則泰。不交則否。自損者人益。自益者人損。情之得失,豈容易乎!先聖嘗喻人爲舟。情爲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水順舟浮,違則沒矣。故住持得人情則興,失人情則廢。全得則全興,全失則全廢。故同善則福多,同惡則禍甚。善惡同類,端如貫球。興廢象行,明若觀日。斯曆代之無色也。
黃龍謂王荊公曰:凡操心所爲之事,常要百前路徑開闊,使一切人行得,始是大人用心。若也險隘不通,不獨使他人不能行,兼自家亦無措足之地矣。
黃龍曰:夫人語默舉措,自謂上不欺天,外不欺人,內不欺心,誠可謂之得矣。然猶戒謹乎獨居隱微之問,果無纖毫所欺,斯可謂之得矣。
黃龍謂隱士潘延之曰:聖賢之學,非造次可成,須在積累之要,惟專與勤,屏絕嗜好,行之勿倦,然後擴而充之,可盡天下之妙。
潘延之聞黃龍法道嚴密,因問其要。黃龍曰:父嚴則子敬,今日之規訓,後日之模範也。譬治諸地,隆者下之,(穴窪)者平之,彼將登于千仞之山,吾亦與之俱。因而極于九淵之下,吾亦與之俱。使之窮,妄之盡,彼則自休也。又曰:(女句)之妪之,春夏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吾欲無言可乎!
水庵一和尚曰:《易》言:君子思患而預防之。是故古之人,思生死大患,防之以道,送能經大傳遠。今之人謂求道迂闊,不若求利之切當。由是競習浮華,計較毫未,希目前之事,懷苟且之計,所以莫肯爲周歲之規者,況生死之慮乎!所以學者日鄙,叢林日廢,紀綱日墜,以至陵夷顛沛,殆不可救。嗟乎!可不鑒哉!
(七)禅宗與中國文學
中國文化,從魏、晉以後,隨著時代的衰亂而漸至頹唐之際,卻在此時,從西域源源傳入佛教文化,乃使中國的學術思想,突然加入新的血輪,因此而開展南北朝到隋、唐以後,佛學的勃然興起,而形成儒、釋、道叁家爲主流的中國文運。尤其在中國生根興盛的排宗,自初唐開始,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洪流,奔騰澎湃,普遍深入中國文化的每一部分,在有形無形之間,或正或反,隨時隨處,都曾受到它的滋潤灌溉,確有“到江送客掉,出嶽潤民田”的功用。我們就其顯而易見,舉出簡單概略的實例,試加說明,供給研究禅宗與中國文化演變關系的參考:
1.隋唐以後文學意境的轉變與排宗
從文學的立場而言中國文學,以時代做背景,以特殊成就的作品爲代表,簡單扼要而歸納它的類別,便有漢文、唐詩、宋詞、元曲、明小說、清代的韻聯與戲劇等演變程序。中國的文學,自漢末、魏。晉、南北朝到隋、唐之間,所有文章,辭、賦、詩、歌的傳統內容與意境,大抵不外淵源于五經,出入孔、孟的義理,涵泳諸子的芬華,形成辭章的中心意境,間有飄逸出群的作品,都是兼取老、莊及道家神仙閑適的意境,做爲辭章的境界,如求簡而易見的,只須試讀《昭明文選》所收集的文章辭賦,便可窺見當時的風尚。在南北朝到隋、唐之間,唯一的特點,也就是曆來講中國文學史者所忽略的,便是佛教學術思想的輸入,引起翻譯經典事業的盛行,由名僧慧遠、道安、鸠摩羅什、僧肇等人的創作,構成別成一格的中國佛教文學,後來的影響,曆經千余年而不變,誠爲難得希有之事。只因後世一般普通文人,不熟悉佛學的義理與典故,遂強不知以爲知,就其所不知的爲不合格,諸般挑剔,列之于文學的門牆以外,遂使中國文學的這一朵巨葩,又被淹埋于落落無聞之鄉,正如禅師們所說:“我眼本明,因師故瞎”,甚爲可惜。
(1)詩:現在只就唐代代表性的作品,如唐詩風格的轉變來說:由初唐開始,從上官體(上官儀)到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四傑,經武後時代的沈亻全期、杜審言、宋之問等,所謂“景龍文學”,還有隋文學的余波蕩漾,與初唐新開的質樸風氣。後來一變爲開元、天寶的文學,如李伯)、杜(甫)、王(維)、孟(浩然)、高(適)、岑(參),到韋應物、劉長卿,與大曆十才子等人,便很明顯地加入佛與禅道的成分。再變爲元和、長慶間的詩體,足爲代表一代風格,領導風尚的,如淺近的白居易。風流靡豔的元稹,以及孟郊、賈島、張籍、姚合。乃至晚唐文學如杜牧、溫庭筠、李商隱等等,無一不出入于佛、道之間,而且都沾上禅味,才能開創出唐詩文學特有芬芳的氣息,與隽永無窮的韻味。至于方外高僧的作品,在唐詩的文學傳統中,雖然算是例外,大體不被正統詩家所追認,但的確自有它獨立價值的存在。現在略舉少數偏于禅宗性質的詩律,做爲說明唐代文學與禅學思想影響的體例,詩人如王維(摩潔)的作品,有通篇禅語,如:
《梵體詩》:一興微塵念,橫有朝露身。如是睹陰界,何方置我人。礙有固爲主,趣空甯舍賓。洗心讵懸解,悟道正迷津。因愛果生病,從貪始覺貧。色聲非彼妄,浮幻即吾真。四達竟何遣,方殊安可塵。胡生但高枕,寂寞誰與憐。戰勝不謀食,理齊甘負薪。子若未始異,詛論疏與親。浮空徒漫漫,泛有定悠悠。無乘及乘者,所謂智人舟。讵舍貧病域,不疲生死流。無煩君喻馬,任以我爲牛。植福祠迦葉,求仁笑孔丘。何津不鼓掉,何路不摧(車舟)。念此間思者,胡爲多阻脩。空虛花聚散,煩惱樹稀稠。滅想成無記,生心坐有注。降吳複歸蜀,不到莫相尤。
又如白居易:
《自解》:房傳往世爲禅客(世傳房太尉前生爲禅僧,與婁師德友善,慕其爲人,故今生有婁之遺風雲),王道前生應畫師(王右丞詩:宿世是詞客,前身應畫師)。我亦定中觀宿命,多生債負是歌詩。不然何故狂吟詠,病後多于未病時。
《讀禅經》:須知諸相皆非相,若住無余卻有余。言下忘言一時了,夢中說夢兩重虛。空花豈得兼求果,陽焰如何更覓魚。攝動是禅禅是動,不禅不動即如如。
《感興二首》:吉凶禍福有來由,但要深知不要憂。只見火光燒潤屋,不聞風浪覆虛舟。名爲公器無多取,利是身災合少求。雖異匏瓜難不食,大都食足早宜休。
魚能深入甯憂釣,鳥解高飛空觸羅。熱處先爭灸手去,海時其奈噬臍何。尊前誘得猩猩血,幕上偷安燕燕窠。我有一言君記取,世間自取苦人多。
唐代方外高僧如寒山子的詩,他的意境的高處,進入不可思議的禅境,但平易近人的優點。比之香山居士白居易,更有甚者,他完全含有于平民化的趣味。對于寒山子的詩,大概大家都耳熟能詳,所以想在下面少提一首,其他如唐代詩僧們的詩,確有許多很好的作品,如詩僧靈一:
《雨後欲尋天目山,問元駱二公溪路》:昨夜雲生天井東,春山一雨一回風。林花解逐溪流下,欲上龍池通不通。
《題僧院》:虎溪閑月引相過,帶雪松枝挂薜蘿。無限青山行欲盡,白雲深處老僧多。
《歸岑山過惟審上人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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