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這班青年人,做得到啊?你不要叫他站叁天叁夜,只要你不恭維他幾句,他就恨死你了。像我們當年就有這種精神,跟著老師學,老師大便小便的夜壺,都是我洗我倒的。隨時跟著老師,老師坐著,我就站著,不敢隨便坐下來,哪裏像你們那麼輕松啊!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認爲值得恭敬,像我這種個性,肯恭敬誰啊!但是,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求道就是這樣求。這些話是講給你們聽的,可不要對我這樣啊!我是不來這一套的。
二祖神光這樣站著,達摩就回過頭看看說,你這是幹什麼啊?他說我求無上菩提,願大師爲我開甘露門。達摩狠狠罵他一頓:“呸!無上大法,佛的心印,憑你這樣就可以拿得到?你懂?無上大法,曠劫精勤,須要多生多劫修行得來的,豈是輕心慢心?像你這樣一點小恭敬,小殷勤,妄自希冀,你就想來偷我的大法?來一個恭敬,來一個合掌,來一個跪拜,就行啊?”痛罵他一頓。你看多妙啊!那麼恭敬,他還說不行,這也是教育法,故意折磨他,受得了折磨才是法器。
年輕的千萬要知道,憑你們這一點學識,不管你是拿到學士、碩士、博士的學位,我吹一只牛給你們聽聽,老實講,替我提鞋子,我都不要。本來就是這樣傲慢。我的學生大學教授年紀大的多的是。有的盡管他年紀那麼大,有的大學教授都飛起來了,到我面前,這樣不對,那樣不對,實在不對嘛!不但做人做事不對,連寫的文章都不對。這話就是說,你們以爲憑你們那點學識就自以爲對了,還差得遠呢!達摩這樣罵神光,要是現在的人啊!不拿一把刀捅死你,那才怪呢!老子凍得那麼苦,又肚子餓,那麼誠懇,你還罵我,那還得了!沒有刀也打你一棍子。
只 求 心 安
嘿!你看二祖神光所以成一代祖師,自己挨罵以後,越想越難過。從前出家人腰上帶把刀,叫做戒刀,以此警戒自己。二祖當時就抽出戒刀,卡達一下子,把自己的左壁砍斷了。你看!又冷,又餓,然後,自己發狠把自己的手臂砍下來,供養師父。達摩又不是吃人肉的,他拿個手臂供養他做什麼?還是做臘肉的?他實在是無法表示誠懇,只好發狠,把手臂砍下來。你想想看,手臂砍下來,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多痛!達摩是這樣整人的。然後,達摩祖師拿了這根“佛肉”--這只手臂,點點頭:“可”。還可以。然後。你注意哦!那麼遠去求道,站了那麼久,雪堆過了膝蓋,也沒有誰替他圍個毯子,又冷又餓,再又把手臂砍斷,你體會那個味道看看!這位老人家,這位大祖師爺,看到徒弟這樣一個境界,就說:“你要幹什麼啊?”二祖神光說:“師父!此心不安啊!這個心不安,爲求安心法門。”注意哦!安心,出家學佛,人生最難的就是此心如何安?安心, 世界上哪個人安了心?安心最難。你想二祖自己在香山打坐,已經八九年了,功夫一定很好,還是不能安心,此心真難安,真難平啊!達摩說:“你拿心來,我給你安!”文字上記載說:“將心來,爲汝安。”你若像讀文章那麼讀,那就完蛋了,古文的記載:“將心來,爲汝安。”只是一句話,我們讀書必須透過文字去了解,達摩當時把臉一擺,兩眼一瞪,高聲說:“你拿心來!我給你安!”
記住哦!二祖神光又冷又餓又痛,爲了求道,結果挨了一頓罵,罵了以後,要求安心,達摩要他把心拿來,這下他楞住了,楞了半天,他講了“覓心了不可得。”“師父啊!你叫我拿心出來,心在哪裏?我找不到啊!”你說心在哪裏?裏面是心髒,思想並不是從心髒出來的,這個心究竟在哪裏?“覓心了不可得。”一點影子也沒有,講話的是心,聽話的也是心,用過了一點影子都沒有,覓心了不可得。達摩說:“爲汝安心竟。”“這就安了。”心既然找不到影子,你找個屁啊!本來空的嘛!你要去空他幹什麼?你去空,那個也是心,你不去空它,不論什麼境界都會跑掉了。二祖說“覓心了不可得。”達摩馬上抓住機會說“爲汝安心竟。”神光因此大徹大悟,這就是所謂中國的二祖,言下頓悟。
真 現 實
所以,有同學問安心,何處將心爲你安啊?爲什麼有叫做安心之處,有處即非安。有處可安,處即非處,哪裏有個處所?李/(比利時人)聽著!李//!你們兩個李,李/昨天晚上報告得很好,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現在。現在!剛說現在的時候也是空的,李//就在現在處安心。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這個現在就包括了過去,包括了未來,知道吧!這個就是真現實。
這一代有位大師--太虛法師,當年我們認爲他不大對的,後來我很佩服他。今天中國佛教,你們這些青年僧衆所改變的,都是從他手裏改變的。原來大家都罵他是政治和尚,現在想起來很了不起。他本來是新聞記者,而且跟隨國父搞革命的。大家都罵他是政治和尚,一天到晚在中央政府來來往往,當年我們也看不起他,討厭!認爲他沒有道。但是,他的著作多,一個人一生寫那麼多的書。他有幾句名言:
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
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
人做成功了,人格發展到極點,就成佛了。這就是現實,這才是真存在主義的存在。現在西方的存在主義,簡直是不通!這個存在--現實包括了過去,也包括了未來;既無過去,也無未來,無大無小,非大非小,非內非外,即內即外,當下即是。
太虛法師這個偈子好得很,我們後來看了這首偈子,都驚訝了:哎呀!太虛(連法師都懶得叫)這首偈子蠻有道理。後來,我對他很恭敬,原來我都不想看他,我不喜歡找名氣大的法師,認爲沒有時間修行。後來我很敬他。太虛法師的皈依弟子那麼多,每個弟子皈依,都要供養,給紅包。他從來沒有看紅包,一塊錢或兩塊錢,他從來不過手,錢堆積如山,看都不看,持戒!手沒有摸過錢,這也是出家人的戒條,他也不管多少,他們怎麼用也不管。一生如此哦!談何容易,他是自然的。
第二點,我曉得他很有定力。他有一次到南京去,中央政府找他有事。他在南京的弟子很多,朋友也很多。他到南京,一般要人、政治上的大官都去迎接他。他下了火車,小便急了,他就拉開褲子,當著大衆就撒尿,他也沒有管前面那麼多人,他也忘記這些都是人,忘了這些境界,他又不是瘋子,就拉開褲子撒尿了。那些迎接他的大人,就扶他,師父啊!到這邊來撒尿。他不管!男男女女一大堆,而且都是要人。我看他戴一副眼鏡,嘿!這個和尚一天到晚都在定中,了不起!怪不得死後,有那麼多的舍利子。後來我跟我那位袁老師講,有時我們也看走了眼哦!袁老師說,對呀!了不起。這幾句話真了不起,“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現實,何處安心?現在就是,不必求安心之處,自然安了。
這些都是前輩的作風,可惜,現在你們參學,沒有地方看到這些人物。現在回想太虛法師真是了不起,一天那麼忙,利用政治上的關系求維護佛教。那時候的佛教比現在可憐,軍閥時代,廟子都被沒收了,都被兵住滿了。他要跟政府力爭,把軍閥部隊弄出去。
入 虎 穴 的 虛 老
再說虛雲老和尚,這位禅宗的大德。我也是他的弟子,我常常講:師父啊!你不要變成訟棍。怎麼訟棍?一輩子跟人家打官司,到處打官司。爲什麼打官司?廟子被壞人占了,不肯搬出去,他沒有辦法,只好去告他,又把廟子蓋起來。他發願要重新修成一百二十個廟子,每個舊廟子,他都要把它修過,大陸上的舊廟子被軍閥和壞人占去了,他要把這一批人趕出去,所以到處跟人家打官司。
那個時候,我說:“師父啊!你發心到處蓋廟子,要蓋就蓋好一點嘛!馬馬虎虎的不行。”他說:“你這個孩子,我們都做完了,後來的人做什麼事?”嘿!這有道理,我們做得那麼好,後來的人光享福,還做什麼事啊!以前在重慶的時候,人家請他去做護國法會。那個時候,政府裏很多人都是他的皈依弟子。有一次,天黑了,一下碼頭,我攙著他,怕他跌到,他當時九十多歲了。他把手一推說:“不要扶了,以後,我們各走各的。”這句話就告訴我,兩個人的道路不同,他剃他的光頭,我留我的頭發,各走各的路。
這些前輩的風光講給你們聽。我要是寫成小說,一定很賣錢的,因爲我看的怪人多。
上座!上座!不要聽忘記了!上座!上座!
那麼不精進!不要聽我的屁話!早就說完了!上座!
第四天──元月叁十日(農曆十二月十九日)
現在,只剩叁天半。去頭去尾,連今天也算上,只有叁天。希望大家很珍惜這叁天光陰,不要放松自己。所謂不要放松自己,就是隨時隨地多體會一下我們這次打七的目的和精神。因此,不要閑話。我兩叁天來,都希望大家禁語,不要講話。我也明知道禁不住的,也不想管理。當然!我要管理,可心管理得好一點。因爲,我們到底都是大人不是小孩,應該不等到我來管理,自己應該自動地管理自己。事實上,我的希望很落空,不要說禁語禁不住,就是管也管不住。同時,這一次的打七,不但我自己感到有一點落空的感受,就是跟著我來的很辛苦在辦事的人員,也有這種感受。現在提起大家注意,只有有叁天了,我喜歡以輕松的方法、輕松的姿態來向大家講。因爲人生啊!大家已經夠苦了,何必那麼嚴肅,把大家弄得那麼苦。但是,因爲我以輕松的方法態度來講,大家沒有體會到那個意思。結果,自己搞得很散漫,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說你們上山來受騙了!每句話要懂反面的道理,我又何嘗要騙你們?我又不想玩這件事。在我個人來說,我作一個很大的犧牲來陪你們諸位。此中沒有名可求,我不需要名。若拿世俗的觀念來說,在我,也頗有微名,我實在是討厭這個名利呢!有什麼利可圖?但是,自己願作絕對的犧牲,來這裏陪你們,是想幫助每一位有所得,有所成就。站在教育、宗教的立場,等于一個母親對所有的孩子一樣,當孩子沒有做到應該做到的標准時,做父母的,心裏是很痛苦、很傷心的。本來,我不想講出我真實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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