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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師與西泠印社(陳星)

  弘一大師與西泠印社

  作者:陳星

   弘一大師出家前的兩張照片曾被剪成特寫放大,後又因豐子恺題寫"弘一法師在俗時留影"等字而被廣泛流傳。這兩張照片中的弘一大師(即出家前之李叔同)均手持一扇,十分潇灑。其中,一爲側身他望,一爲慈目微垂。"側身他望"幅因其形象風流如不羁之名士,故有許多人以爲有"傲慢"相而不甚喜歡。其實,這是誤會。由于年代久遠,人們大多只見流傳甚廣的放大後之特寫剪影,而難知原始照片之情況。

   郭長海、金菊貞在《李叔同和南社》一文中有這樣的表述:

   1915年5月初,柳亞子,高吹萬,姚石子叁人攜眷屬,同作武林之遊……不料此事被在杭的南社社員所知。丁不識,王漱岩等人熱烈歡迎他們的到來。5月16日在西湖發起臨時雅集。李叔同作爲東道主之一,參加了這次雅集。此次雅集後,攝影一幀留爲紀念。參加者共有27人。李叔同坐在中間,身著長袍,手執一扇,正回頭與人交談。他的弟子豐子恺曾將此攝影放大後,把李叔同的像單獨剪下,另題"大師在俗時攝影",單獨印出。長期以來,我們不知道這個"在俗"究竟是什麼時候。西湖雅集攝影的發現,才破解了這個謎。①

   郭長海、金菊貞二位的文字交代了這張原始照片的拍攝時間和地點,即1915年5月16日在杭州西泠印社,也介紹了拍攝此照的因緣。但有二處值得商榷:其一,從原始照片上李叔同的形象表情來看,他未必一定是在與人交談,也有可能正側身他望。攝影者沒有注意此情況,抑或有意爲之,但一個基本的事實是,在李叔同未作好拍照准備時,攝影者按下了快門;其二,豐子恺曾爲剪下後的李叔同特寫像題過字,但沒有證據說明這是豐子恺將此攝影放大後單獨剪下的。另外,豐子恺在照片上題寫的文字是"弘一法師在俗時留影",而非"大師在俗時攝影"。但無論如何,郭長海、金菊貞二位說出了此照的基本情況。可惜,他們沒有在文章中附上這張照片。

   筆者曾于20世紀80年代在杭州西泠印社的社史展覽中見到過這張照片。由于隔著玻璃櫥窗,當時無法爲其拍照,後終于在豐一吟《虎跑李叔同紀念室》一文中見到了作爲配圖的這張照片。②雖不甚清晰,但尚能辨別其畫面。照片上中間偏左一側身他望者正是李叔同。

   另一張"弘一法師在俗時留影",即筆者將其稱爲"慈目微垂"之一幅,郭長海、金菊貞二位在《李叔同和南社》一文中也有介紹:

   1916年9月24日,南社第15次雅集在上海愚園舉行,李叔同從杭州趕往上海赴約。參加會議的有34人,照樣的飲酒賦詩,閑話清談。這次會議之後,有攝影留存。這次,李叔同坐到了前排,長袍馬褂,手裏仍然拿著一柄折扇,頭微側,神態自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這幅照片後來也被豐子恺放大後剪下,並題以"大師在俗時攝影"七個字,但未注明時間。後人遂不明此像所攝的時間與經過,以爲是李叔同單獨成影的一幀,現爲說明如上。

   十分感謝郭長海、金菊貞二位又爲人們介紹了另一幅"弘一法師在俗時留影"的拍攝時間、地點等基本情況。遺憾的是他們除了無證據地將題字的豐子恺先生又說成了放大和剪下照片的人外,還是把豐子恺的題字"弘一法師在俗時留影"說成了"大師在俗時攝影"。同樣,郭長海、金菊貞二位也沒有在文章中附上這張原始照片。福建人民出版社于1991年6月出版的《弘一大師全集九·書法卷》中將此照注爲"1915年攝于杭州",此亦爲一個遺憾。

   這裏附帶考辨一幅照片中的人物。

   弘一大師是西泠印社早期社員。他有一份入社時寫的小傳:"哀公傳:當湖王布衣,舊姓李,入世叁十四年,凡易其名字四十余,其最著者曰叔同,曰息霜,曰圹廬老人,富于雅趣,工書嗜篆刻。少爲纨绔子,中年喪母,病狂,居恒郁郁有所思,生谥哀公。"③這份小傳被認爲是弘一大師加入西泠印社用的個人資料。小傳中有"入世叁十四年"之說。由于弘一大師生于1880年,"叁十四年"應該是1914年。此處或是虛指(也可能是1913年或1915年),但至少說明弘一大師在任教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後不久即加入了西泠印社。

   弘一大師出家後曾爲西泠印社寫《阿彌陀經》。此亦緣于葉舟之請。後由西泠印社于1923年建彌陀經石幢。該石幢題記曰:"佛曆二千九百五十年,歲次癸亥六月,西泠印社請弘一音師寫,山陰吳熊舍資造,仁和葉爲銘監造,俞庭輔、吳福生、王宗濂、趙永泉镌刻。"在《西泠印社叁十周年紀念刊》(民國22年,浙江圖書館古籍部藏)中,葉舟爲該石幢圖片所作的注釋之文是這麼寫的:"阿彌陀經石幢于孤山西泠印社。請大慈山弘一音師寫經勒石以此功德回向亡父石潛居士,亡母王氏往生淨土,早證菩提並願法界衆生同圓種智。"如今,此石幢仍存于西泠印社,觀者歎服。弘一大師還爲西泠華嚴塔寫經題過偈:"十大願王,導歸極樂。華嚴一經,是爲關阖。大士寫經,良工刻石。起窣堵坡,教法光辟。深心隨喜,功德難思。回共衆生,歸命阿彌。"

   弘一大師與西泠印社社長吳昌碩的交往亦較多。他倆或許在1912年就已相識了。據1912年5月17日《太平洋報》,大師等在上海發起成立文美會後"李梅庵、吳昌碩亦以客員資格,來襄盛舉"。作爲西泠印社的社員,弘一大師出家前在杭州的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任教的同時還經常參加西泠印社藝文活動,他這時與吳昌碩應該是有不少交往的。西泠印社同人費龍丁在《缶老人手記》④序中寫曰:"昔年與息霜同客西泠,同人有延入印社者,遂得接社長缶老人風采。于是挑燈釋琢,待月扪詩,符缽雜陳,煙霞供養,甚得古歡,未幾俱作海上寓公,往來益密。"但很可惜,我們如今所能見到的有關弘一大師與吳昌碩的交遊史料,只能用點滴來形容。現記錄如下。

   1918年11月,弘一大師有致老友許幻園的信④,信中說到:

   ……馬一浮大師于是間講《起信論》,演音亦侍末席,暫不他適。頃爲仁者作小聯,久不學書,腕弱無力,不值方家一哂也。演音擬請倉石、梅庵各書一幅,以補草庵之壁,大小橫直不限,能二幅配合相等尤善。仁者有暇,奉訪二老人爲述貧衲之意。文句另寫奉,能依是書,尤所深願……⑤

   信中的"倉石"指的就是吳昌碩。

   我們今天能見到的還有吳昌碩寫于1925年的題弘一大師手書《梵網經》的詩:

   昔聞烏桕稱禅伯,今見智常真學人。

   光景俱忘文字在,浮提殘劫幾成塵。

   四十二章叁乘參,镌華石墨舊經龛。

   摩挲玉版珍珠字,猶有高風繼智昙。

   詩的落款是:"乙醜夏讀《梵網經》書二絕句,吳昌碩時年八十叁。"⑥

   弘一大師與西泠印社有著密切的關系。然而由于他在1918年夏出家爲僧,故在西泠印社的圖史中難覓其與社員們的合影照片。目前收集在《西泠印社百年圖史》⑦第一階段部分(1904-1949)中有四幅社員合影。其一爲"印社早期活動社員留影"(按:此照未署時間,當在印社成立後不久。西泠印社成立于1904年),照片上自然沒有弘一大師。其二爲"1913年,印社舉辦”蘭亭紀念會”社員合影"。據《西泠印社百年圖史·附錄》載,本次"蘭亭紀念會"的舉辦時間是該年的春天,即便李叔同于該年撰入社所用之小傳,估計也趕不上參加本次社員合影。故此照中沒有李叔同亦屬正常。其叁爲"1923年,印社舉辦成立二十周年紀念活動時社員合影"。據《西泠印社百年圖史·附錄》,本次紀念活動舉辦的時間是該年的秋天。此時弘一大師早已入社,而他也于該年到過杭州。但他在該年夏天于靈隱寺聆聽了慧明大師的講經後便去了衢州。⑧在這張照片中間兩棵樹之間有吳昌碩等人,而其中一位坐著的人身穿僧衣,粗看很像是當時的弘一大師,從而誤解此爲弘一大師參加了該社的二十周年紀念活動。然而,將此照局部放大後可知,此僧並非弘一大師。從此僧人的形象分析,筆者推斷其爲弘一大師的師兄弘傘法師。我們將另兩張弘傘法師的照片與其對照,這個結論不難得出。西泠印社于1923年建阿彌陀經石幢,社慶活動必將此列爲重要內容。弘一大師不能到場,由師兄弘傘法師參與其中也是很自然的事。至于第四幅"1947年秋,印社舉辦補行四十周年紀念活動時社員合影……"更不會有弘一大師了。弘一大師于1942年圓寂。

   注釋:

   ①郭長海、金菊貞:《李叔同和南社》,載《弘一大師新論》,西泠印社出版社2000年2月版。

   ②豐一吟:《虎跑李叔同紀念室》,載《浙江畫報》1985年第2期。

   ③此小傳爲弘一大師致葉舟信之附件,見《收藏家》雜志1998年第3期(總第29期)洪麗娅《弘一法師致葉爲銘信劄》一文附圖。

   ④費龍丁:《缶老人手記》,參見任秉鑒《篆刻家李叔同》,載《天津文史》第22期(1999年10月)。

   ⑤見《弘一大師全集八·雜著卷、書信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年9月版。

   ⑥吳昌碩此詩見《弘一法師》,文物出版社1984年10月版。

   ⑦《西泠印社百年圖史》,西泠印社出版社2003年版。

   ⑧見林子青《弘一法師年譜》,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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