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的出家之路:富家子弟如何成爲弘一法師
作者:吳志菲
本文摘自《人民政協報》2010年9月30日第5版,作者:吳志菲,原題:誰是《東方紅》的作者
李叔同本是富家子弟,生于天津,長在上海,曾就讀南洋公學,後到日本求學。他年輕時被稱爲“翩翩濁世佳公子”,“厮磨金粉”,結交娼優,風流倜傥;出家前涉獵極廣——繪畫、音樂、戲劇、詩文、書法、金石等無所不通(後屏除一切,僅書法終生不棄)。正是由于出家前後生活境況的巨大反差,他被視爲盡享榮華之後從朱門入空門的典型一例。其實這只是一種表象,李叔同的骨子裏,本來就有許多不入流俗的東西,倘若換個角度看,他的出家,與其說看破紅塵,不如說是一種勢所必然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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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浙江第一師範當教師的時候,臥室的外面安上個信插,他不在的時候,送來信件就擱在信插裏。他早起晚睡有一定時間,很少改變。一天晚上,他已經睡了,忽然學校收發員來扣房門,說有電報,他在裏面回說:“把它擱在信插裏。”到下一天早上,他才開房門取看電報。有人問他:“打電報來總有緊急事情,爲什麼不當晚就拆看呢?”他說:“已經睡了,無論怎麼緊急的事情,總歸要明天才能辦了,何必急呢!”
以上兩例,雖說與出家沒有什麼直接關系,但至少可以說明,世俗認可的思維和行爲,在李叔同身上,往往是不靈的,這就爲他日後脫離塵世多少埋下了一些伏筆。說他“漠視”,是因爲他並非不明白這些道理。出家前兩叁年,李叔同去日本洗溫泉,行前還寫信告誡一個學生,處世要圓通,否則不能與世相水乳。
他的“脫俗”,也不僅僅體現在待人接物上。李的友人韓亮侯曾憶及兩人相識的經過,聽起來也有些戲劇性。韓亮侯當時也在東京留學,一日,去聽西洋音樂會,身邊坐著個衣衫褴褛的觀衆,與滿堂附庸風雅的闊人們形成鮮明對照,韓一時不免詫異:“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呢?這門票又怎麼會給他買到的呢?”散場時,彼此打了個招呼,這人便是李叔同。李邀請韓到家裏坐坐,韓被好奇心所驅使,就跟著去了。步行片刻,兩人來到一所很講究的洋樓,李住二層,一進門,韓便吃了一驚:滿壁皆書,書架上擺著許多富有藝術品位的玩意兒,屋角上還有一架鋼琴。韓亮侯越看越糊塗。此時,李叔同退去破衣爛衫,換上一身筆挺的西裝,邀韓外出就餐。從室內布置看,李叔同當時尚無入空門的迹象,但他出家以後直至圓寂時的衣著,幾乎就是這副衣衫褴褛的裝扮的翻版。
李叔同出家前在浙江第一師範教書,他的一個學生回憶說:“在學校裏很少見他的面,就是同事房間裏好像也不很走動的,教員休息室裏也不常去。到上課時,總是挾了書本去上課,下課直接回到房間。走路很迅速,不左右顧盼。冬天衣服穿得很少,床上被子也很薄,嚴冬並不生火。”他此時的生活狀況,與“苦行僧”已經相去不遠了。夏丏尊在《弘一法師之出家》中有如下記述:
陰曆新年,馬(一浮)先生有一個朋友彭先生,求馬先生介紹一個幽靜的寓處。馬先生憶起弘一法師前幾天曾提起虎跑寺,就把這位彭先生陪送到虎跑寺去住。恰好弘一法師正在那裏,經馬先生之介紹,就認識了這位彭先生。同住了不多幾天,到正月初八日(1917年1月30日),彭先生忽然發心出家了,由虎跑寺當家爲他剃度。弘一法師目擊當時的一切,大大感動。可是還不想出家,僅皈依叁寶,拜了悟老和尚爲皈依師。演音的名,弘一的號,就是那時候取定的……假期滿後,仍回到學校裏來。從此以後,他茹素了,有念珠了,看佛經,室中挂佛像了。
1918年8月19日,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剃度出家,時年39歲。此前,他把所有家當分送給友人、同事和學生,將平生所刻印章送給西泠印社。夏丏尊回憶說:“我所得的是他曆年寫的字,他所有的折扇及金表等。”
民國時期的一些所謂高僧,如不少名刹的住持,往往視佛門典律于不顧,結交權貴,錦衣玉食,乃至男盜女娼,無所不爲。弘一法師則自出家時起,即成爲一個名副其實的苦行僧。1936年春,弘一法師到青島講律。市長沈鴻烈和名士朱子橋將軍慕名請他吃飯,事先曾約定好。未料弘一法師當天爽約,托人帶來一張紙條,上寫打油詩一首:
昨日曾將今日期,短榻危坐靜維思。爲僧只合居山谷,國士筵中甚不宜。沈鴻烈讀罷,表情頗有些難堪,大約是認爲堂堂大市長,請個窮和尚吃飯,對方居然不給面子,讓他下不來臺;朱子橋將軍看了紙條,則欣喜若狂,說:“今天得到一張極珍貴的墨寶,收獲可不小啊!”
這就是弘一法師。他的一個學生曾這樣評價他:“他放棄了安適的生活,抛妻別子,穿破衲,咬菜根,吃苦行頭陀的生活,完全是想用律宗的佛教信仰,去喚醒那沈淪于悲慘惡濁的醉夢中的人群——盡管這注定要失敗,但我們不能離開時代的背景,離開先生的經曆,苛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