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來心沒有。古人的翻譯是很慎重的,如真有一個叁際托空,也是無法把握住它的。爲什麼?能把握住叁際托空境界的,就是現在心,懂得現在心不可得,就沒事了。此其一。
第二,真到了叁際托空,身體不存在了,與虛空合一,那真是消遙自在,不得了的自在。學佛是爲了學解脫自在,可惜現在學佛學道的,搞得既不逍遙,又不自在,更不解脫,何其苦哉!結果反而是被那個東西,把自己綁了起來,這個道理要注意,要弄清楚。
次提到臨濟禅師的四料簡,談人與境的相互配合。舉凡做功夫,不管道家、密宗,或佛教任何宗派,都離不開一個東西,那就是什麼構成了生理與心理。做功夫時,不是生理發生感覺,就是心理産生思想問題,這都是妄念。因爲做功夫才有它,不做功夫就沒有,所以那些都是境。但誰在做功夫呢?是我在做功夫,我就是人。人與境兩個問題教理上,稱作相,就是現象。那麼什麼使我這個人坐在這兒?性。性相兩門。就是我本身知道坐在這兒,我知道正在用功,所以人境兩方面都在轉來轉去。
因此臨濟提出四料簡,一方面教育人,一方面叫我們做功夫要注意: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兩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這四樣需要適當的調配和選擇,道家稱火候,像煮飯一樣。火大了關小一點,不然會燒焦;火太小了,又煮不熟,都得自己作調配,所以稱“料簡”。這一切別人都幫不上忙,什麼明師一概幫不上,就是佛坐在你面前,也沒辦法,否則佛的公子,以及佛的弟弟阿難,也不需要修行了。人只有自救、自度,任何人救不了你,所以料簡是要我們自己調配的意思。
禅宗這個方法是最了不起的,包括了顯、密二教的方法。
有叁樣東西與禅是不可分的:第一是軍事,古代的名將都有一點禅的味道。名將天生就是天才,打仗時,四面被敵人圍住了,只有死路一條,而在這時,如何動一個腦筋,靈光一現,反敗爲勝,這是禅。如果說這時想想諸家兵法,都沒有用,不論哪一個兵法都救不了。第二個與禅不可分的,是真正的詩人,好句子作出來,連自己都不知道這些好句子是如何寫出來。第叁是藝術家的好作品,這也近于禅。所以唐末,五代時,禅宗偏重于中國文化,尤其是文學性,動不動就用詩表達。其實他們不是在作詩,而是自然的從本性中流露。當人的本性達到最空靈、至善、至美的時候,美感自然流露出來了,所以文學境界也就高了。這並不是刻意學的,而是自然的。所以寫文章是沒有章法的,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慢慢寫熟就好了。但臨濟以下,中國的禅,看它是文學,卻處處是功夫,實在是很難看得懂的。
現在回轉來講夾山,他自船子德誠禅師那裏悟道了以後,到哪裏去了?船子德誠禅師告訴他:藏身處沒蹤迹,沒蹤迹處莫藏身。這兩句話包括得非常多,做功夫方面,“藏身處沒蹤迹”,指身體的感覺沒有了,心理上的雜念也沒有了,叁際托空,一點影子都沒有了。但是,空的境界不能住久,住久了,人就懶了。所以,在修證上可以,行願上則不可,按菩薩戒來說是犯戒的。耽著禅那,不起慈悲,不做救人救世的事,是犯菩薩戒的。所以“沒蹤迹處莫藏身”,未有久住而不行者,不能永遠在山裏頭做自了漢,要出來做功德,做救苦救難的事。所以船子德誠叫夾山“藏身處沒蹤迹”,先去住茅蓬,隱起來,不要讓人知道,等功夫到家以後,“沒蹤迹處莫藏身”。
後來,夾山禅師開堂說法,指月錄卷十七:
夾山禅師有一個弟子叫洛浦,原來是臨濟的弟子,聰明能幹,學問也好,佛教的經典都通達,而且戒律守得很嚴,當初是臨濟的侍者。臨濟對這個弟子很得意,常贊歎說:“此臨濟門下一只箭,誰敢當鋒?”這一鼓勵,洛浦認爲自己開悟了,後來臨濟一與他討論,,他對師父不服氣了,那就無法再教了。洛浦後來向臨濟告假,走了。臨濟說:“臨濟門下有個赤梢鯉魚,搖頭擺尾,向南方而去,不知向誰家齑甕裏淹殺。”鯉魚躍過龍門就變龍了,這條鯉魚還沒有變龍,本來要變,結果沒變,到南方去了,不知誰家能收服得了他。(臨濟是在山東)。
“師遊曆罷,直往夾山卓庵,經年不訪夾山。山乃修書,令僧馳往,師接得便坐卻,再展手索,僧無對,師便打,曰:歸去舉似和尚。僧回舉似,山曰:者僧若開書,叁日內必來,若不開書,斯人救不得也,夾山卻令人伺師出庵,便與燒卻。越叁日,師果出庵,來人報曰:庵中火起,師亦不顧。”
那時禅宗鼎盛,“不怕天下荒,只怕頭不光”,到處都可以住,到處有大師,洛浦四處遊曆參訪,都看不上眼,一直到了夾山禅師那裏,在他的廟附近,搭一個茅篷打坐。這樣一個年輕和尚,到了夾山那裏,卻整年也不去朝拜。夾山寫了一封信,叫人帶去給他,信的內容如何,沒有記載,一定是逗他,叫他到自己的廟子來。結果洛浦把信放在坐墊底下,理也不理,照樣打他的坐。夾山對弟子們說:如果他開我的信,叁天以內一定來,如果不開我的信,這個人沒救了。
夾山派了一個人,在茅蓬外面守著,叁天以內,如見洛浦一出茅蓬,就放把火,將他的茅蓬燒掉。結果第叁天,洛浦果然離開茅蓬,這裏頭有個問題,洛浦認爲自己已大徹大悟了,經夾山信上考問,他沒有辦法了,二祖所謂安心,他安不下心來,非出來不可。等洛浦一出茅蓬,茅蓬就起火了,夾山的徒弟放了火,還在後面嚷;和尚,你的房子起火了!洛浦頭都不回,不是故作大方,實在是心裏頭的疑處讓夾山抓住了,急著要下山找夾山。
“直到夾山,不禮拜。乃當面叉手而立。”洛浦到了夾山那裏,很傲慢。夾山那時名氣很大,年齡也大了。洛浦看到夾山,也不跪下來,叉手而立,夾山說:“雞棲鳳巢,非其同類,出去!”給洛浦一個下馬威。洛浦說話了:“自遠趨風,請師一接”,我老遠從北方來這裏參學,請你接引一下,我還有大事沒了。
山曰:“目前無阇黎,此間無老僧。”師便喝。夾山說:我這裏沒有你這個和尚,此地也沒有我這個老和尚,這裏的佛法是這樣的:目前沒有你,也沒有我。這時洛浦學臨濟的辦法,對夾山作驚人的一喝!夾山的作風與臨濟不同,臨濟氣宇如王,眼睛看著人,魂都會給他嚇掉了。而夾山是斯斯文文地,他這一喝,夾山說:“住!住!且莫草草匆匆,雲月是同,溪山各異。”同樣的月亮,同樣的雲,照不同的地方,風景就是不同,換句話說,你師父那裏嘿呀喝的,這一套到我這裏吃不開。“截斷天下人舌頭,即不無阇黎,爭教無舌人解語。”洛浦聽了這句話,“師伫思”一沈思。“山便打”夾山便打。“因茲服膺?”這下子他服氣了。也不去住茅蓬了,就跟著夾山。
一日問山:佛魔不到處,如何體會?他的功夫境界到達這個程度,完全空掉了,叁際托空,佛也沒有,魔也沒有,怎麼體會?
夾山回答他:“燭明千裏像,暗室老僧迷。”蠟燭一點起來,大老遠的地方都照出來;暗室的老和尚就是看不見。什麼意思?當然燈點了就看得見,不點燈就看不見。可是學佛的人認爲這裏面有密法,爲什麼這樣的境界是佛魔不到處?佛拿你沒辦法,魔也拿你沒辦法。這是什麼道理?見地、修證都在裏頭。
又問:“朝陽已升,夜月不現時如何?”這是形容功夫的境界,打起坐來身心都忘了,只是一片光明,等于太陽已經出來。“夜月不現”,到了夜裏又不同了,自性光,清涼了,也就是道家參同契所說:“至陽赫赫,至陰肅肅”,當一個人達到空到什麼都沒有的境界,要注意,那還是屬于“至陰肅肅”,陰極陽生以後,身心內外與天地同根,一片光明,那才是“至陽赫赫”的境界。這時氣脈通不通早就過了,講叁脈七輪時,連初步的定都沒有到,他這時已超過了這些定境,那就是“朝陽已升,夜月不現時”。
夾山說:“龍銜海珠,遊魚不顧。”師于言下大悟。這一下洛浦大徹大悟了,這裏頭有東西,在內外一片光明境界裏頭,像一條龍在海裏遊動,嘴裏銜著明珠,這顆明珠就是龍的命根,旁邊魚蝦遊來遊去,龍的眼睛斜都不斜一下,看都不看一眼。
我們修氣脈也好,念佛也好,修到只有這一念,也等于龍銜海珠,遊魚不顧。旁邊那些妄念,根本就不理。除妄念幹嗎?最高的道理也可以拿到最初步用,大家做功夫,不管煉氣、念佛或是其他法門,只要抓住那一念,系心一緣不動,記住“龍銜海珠,遊魚不顧”,慢慢的也會真到達這個境界。這兩句話不是光講理論,還有真實的修證功夫的事相,是實際的功夫境界。前面提過法華經龍女獻珠,都是真實的事相,確有其事,確有其境界。
人人動辄談開悟,所謂的開悟,究竟如何?標准是什麼?最平實的說法,是永明壽禅師在宗鏡錄中提到的,包括了禅宗的見地、修證、行願。
宋朝有兩部大著作,一是司馬光的資治通鑒、一是永明壽禅師的宗鏡錄。兩者差不多同時。可惜,談世間學問的資治通鑒,流傳後世,研究者衆。而宗鏡錄幾乎被丟到字紙簍裏去了,一直到清朝才被雍正提出來,幾次下令,特別強調要大家研究這本書。
宗鏡錄告訴我們,什麼叫作悟了。書中提出十個問題,悟了的人沒有不通經教的,一切佛經教理一望而知,如看小說一樣,一看就懂,不須研究。
永明壽禅師宗鏡錄卷一:
“設有堅執己解,不信佛言,起自障心,絕他學路,今有十問以定紀綱。
一還得了了見性,如晝觀色,似文殊等否?
二還逢緣對鏡,見色聞聲,舉足下足,開眼合眼,悉得明宗,與道相應否?
叁還覽一代時教,及從上祖師言句,聞深不怖,皆得谛了無疑否?
四還因差別問難,種種征诘,能具四辯,盡決他疑否?
五還于一切時一切處智照無滯,念念圓通,不見一法能爲障礙,未曾一刹那中暫令間斷否?
六還于一切逆順好惡境界現前之時,不爲間隔,盡識得破否?
七還于百法明門心境之內,一一得見微細體性根原起處,不爲生死根塵之所惑亂否?
八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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