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墮在毒海。”
見地不透徹的人,所得的範圍跳不出來,只在那個範圍中,中毒了,中了自己那一點學問,知識上的毒,以及自己那一點見地上的毒。
“二曰情滲漏,滯在向背,見處偏枯。”
換句話說,是主觀的情感,自己得一點境界,對那一點境界有感情:嗯!我坐起來很舒服嘛!嘿!這就是了。有些人想:老師恐怕還沒有到,我這個他都不知道。其實,早墮在情滲漏中了。
這個情不是普通所說的情感,而是指自己得到的那個程度,把自己陷住了。
“滯在向背”,比如落空的人,一動念有,他就不幹了。叫他出來爲人做事,他不幹,這也是情滲漏,有向背,有善、惡,也是見地上落了枯禅,偏枯了。
“叁曰語滲漏,究妙失宗,機昧始終,濁智流轉。”
“語”包括一切佛學、學問。依文解義,在學問思想裏打轉,真的佛法種子不懂,機用——修持方法的應用,如何成因?如何證果?這個終始竅門,他並不懂。
末法時代五濁惡世中的修行人,就在這叁種花樣中轉。洞山告訴徒弟們,應該知道這叁種滲漏。
我們參究每一個師祖的悟道,以及他們的行經,就是十念法中的念僧。看看曆代祖師們的行徑,自己加緊努力修行,這就是念僧法門。
“師不安,令沙彌傳語雲居。”
洞山快要走了,叫沙彌傳話約雲居膺。
“乃囑曰:他或問和尚安樂否?但道雲岩路相次絕也。”
雲岩是洞山禅師的得法師父。
“汝下此語須遠立,恐他打汝,沙彌領旨去。傳語聲未絕,早被雲居打一棒。”
這就是機鋒。他要教育這個小和尚,自己老了,看這個小和尚很有希望,所以到師兄那裏去指引,希望他教育。他們到了家的人,彼此也不需要通訊,曉得小和尚很成器,不過笨裏笨氣的。雲居打小和尚是教育法,否則這麼打過來打過去,豈不是把人家的孩子不當孩子那麼玩。
“將圓寂,謂衆曰:吾有閑名在世,誰人爲吾除得?”
我活了幾十年,外面名氣滿大,這個名氣毫不相幹,哪個人爲我把它刷掉?這時,小和尚站出來說話了。
“時沙彌出曰:請和尚法號。師曰:吾閑名已謝。”
這個小和尚不是隨便講的,他說:“請問你老和尚法名叫什麼?”師父名字叫洞山,他哪裏會不知道?洞山高興了:“好!我閑名已謝。”這小和尚已悟道了,他有傳人了。
“僧問和尚違和,還有不病者也無?”
師父是悟了道的人,結果還是生病,所以徒弟們有此一問。
“師曰:有。曰:不病者還看和尚否?師曰:老僧看他有分。”
洞山回答他:我看他跟我差不多,合夥的股東,你懂不懂?
“曰:未審和尚如何看他?”
爲什麼您在這裏頭還有分呢?這個和尚不懂。
“師曰:老僧看時,不見有病。”
我看的時候,並沒有病;換句話說,我痛苦得在叫,還有一個沒生病的在這裏。洞山轉過來問他:
“離此殼漏子,向什麼處與吾相見?僧無對。”
離開了這個皮袋子,指我們身體,也叫漏鬥。這個漏鬥很大,西遊記叫無底洞,一天叁餐裝下去,又漏掉了,第二天又裝,再漏掉,漏了幾十年,都裝不滿。離開了這個漏鬥,我問你,我們在哪裏見面?這個和尚沒有大徹大悟,答不出來。
師示頌曰:
學者恒沙無一悟 過在尋他舌頭路
欲得忘形泯蹤迹 努力殷勤空裏步
你想到達,只要向空的路上走就會到的。詩偈寫完,命徒弟們替自己剃發、洗澡、披衣、聲鍾辭衆,俨然坐化。
“時大衆號恸,移晷不止,師忽開目謂衆曰:出家人,心不附物,是真修行,勞生惜死,哀悲何益。”
然後又留了七天才走。說個笑話,這和尚叫別人不要情滲漏,不要有感情,自己給大家鼻涕眼淚一流,舍不得,又回來,陪大家玩了幾天,這一次再也不留了,大家不要哭啊!走了,這就是洞山。
洞山最重要的東西是五位君臣。等于臨濟賓主四料簡。
現在再說曹山,指月錄卷十八:
“撫州曹本寂禅師,泉州莆田黃氏子。少業儒,年十九,往福州靈石出家。廿五登戒,尋谒洞山,山問阇黎名什麼?師曰:本寂。山曰:那個聻啊!師曰:不名本寂。山深器之。”
真正高明的人,兩下子就對了,實在聰明。我們現在的年輕同學,假如問他叫什麼名字?本寂!什麼?師父,我是本來的本,寂滅的寂。人家可不同的,文字就是道嘛!既然叫本寂,還講什麼呢?這就是伶俐、聰明,第一等人物。
師父也在找第一流的徒弟,這兩下,洞山器重他了,他便在洞山那裏住了下來,從此可以入室,在方丈房裏跑來跑去。
“自此入室,盤桓數載,乃辭去。山遂密授洞上宗旨。複問曰:子向什麼處去?師曰:不變異處,豈有去耶?師曰:去亦不變。”
這就是禅,等于永嘉禅師見六祖說:分別亦非意。分別也是空嘛,沒有錯。
“遂造曹溪禮祖塔,自螺川還。有佳山水,因定居焉,以志慕六祖,乃名山爲曹。”後來曹山到了廣州拜六祖塔,再回到江西臨川,定居建寺院,因崇拜六祖,所以叫曹山。
曹山法統完全傳自洞山,其教育法見指月錄等書,他的說法、見地、修證、行願都在內。裏頭的小字是後世曹洞宗門徒加的,更要注意。
“僧問:學人通身是病,請師醫。師曰:不醫。爲什麼不醫?師曰:教汝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這是教育法,禅的教育法決不替你解答問題,因爲你懂了,卻害了你,那是老師的,不是你的。有時你有問題,再給你加個問題,等你自己撞出來以後,才是真對了。禅宗要你自肯自悟,若一念慈悲幫了你,就害了你。如果該替你解答,佛經叁藏十二部中都已解答,我們看了佛經,也未成佛啊!
這個和尚不問經典,什麼大乘起信論,真妄不二法門,那些學問都已學到他身上去了,可是他卻通身是病,醫不好,請師父醫。曹山說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怎麼辦?要自己打出來。
“問:沙門豈不是具大慈悲的人?師曰:是。曰:忽遇六賊來時如何?師曰:亦須具大慈大悲。曰:如何具大慈大悲?曰:一劍揮盡。曰:盡後如何?曰:始得和同。”
六賊是指自己的六根。始得和同就是天下太平。
最後,曹山臨走時,寫了一首偈子。唐宋時代大祖師們,開悟和臨走時的偈子都是寶貝,千萬注意。宋朝以後就要當心了,因爲後世有些語錄,是請抽鴉片的書生寫的,靠不住。後世有些祖師們,希望自己死後,名字也能編進大藏經裏,所以雇人代寫語錄。我也親見這等事。天下好名之甚,有勝于此者幾希!
曹山示學人偈曰:“從緣薦得相應疾,就體消停得力遲,瞥起本來無處所,吾師暫說不思議。”
用功修定以後,參話頭也好,非等時間因緣到來才能開悟。此如虛雲老和尚,在禅堂裏打坐參話頭時,外面世界看得清清楚楚。到後來,突然端一杯茶,茶杯掉在地上,啪一聲,打破了,悟了。古人這些例子很多,靈雲看到桃花而悟道,一個緣來“從緣薦得相應疾”,來得快,所以修行只問耕耘,不問收獲,不要說我睡了一年,怎麼還沒開悟?好像很劃不來似的。
什麼叫“就體消停”?就是我們打坐用功,有些拿著楞嚴經,什麼經等,有些則做氣功,滿空的,過了一陣又變了,上午滿空,下午又掉啦,這些就是“就體消停得力遲”。尤其是懂了佛,懂了禅的理以後去用功的人,都是“就體消停得力遲”。因爲空的道理曉得了,所以念頭一來就想把它空掉;有時空得很好,有時卻空不掉。這也是元明照生所,所立照性亡,看住妄念這個法子,有時就是“就體消停得力遲”。
“從緣薦得相應疾”是緣覺,獨覺乘。“就體消停得力遲”是聲聞乘,羅漢乘,偏空。
如何是如來禅、祖師禅呢?“瞥起本來無處所”,就是上次提過的“一念緣起無生,超出叁乘權學”,那也就是“瞥起本來無處所,吾師暫說不思議”。
曹山四禁偈:“莫行心處路,不挂本來衣,何須正恁麼,切忌未生時。”
拿一個能照的心,看住這些妄念,以心觀心,就是心處路,也就是前面李同學的那個問題。這個路是修行之路,但不是最高明的。
什麼是“本來衣”?本來面目清淨,覺海性澄圓,想守著清淨圓明,早挂上了。所以有一些老修行人,經常想保持一念,一念清淨圓明掉了,就拼命找,哪還找得到!那一念都已經不對了,早挂上了,早就染汙了。佛經上說:無住無著。你著在清淨上已經錯了。
“何須正恁麼”,這個時候怎麼辦?“切忌未生時”,任何一個境界,在一念未動以前該怎麼樣?是讓它動起來,還是不讓它動起來?自己去參,曹山沒講。
如果守著未生以前,如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要保持這個,你早挂起本來衣了,錯了。“發而皆中節謂之和”,這已經行了心處路了。
這些都不著,然後才能談祖師禅。“何須正恁麼,切忌未生時”,一念未生之前,是什麼?既生以後,是什麼?要明白這個才行,
現在講這些資料,等于還在作准備工作,是講到修持之路前的資料。應該如何修持?要自己曉得把握,以後自己專修碰到問題時,我們這次研究過的,會使你想出點影子來,可找這些東西來參考。我的用心是如此。
現在講雲門宗。
雲門宗的興盛,也在唐末五代一百年間。後來當歐陽修奉命修五代史時,非常感慨五代沒有人才,認爲整個世紀,在政治及其他各方面,都沒有人才。可是王安石等人的意見則相反,認爲五代人才太多了,只可惜都出世了,不肯走入世的路子。沩仰、臨濟、曹洞、雲門,尤其是雲門,氣宇如王,一個個都有帝王才具,看不起世法。所以唐末到五代亂世時期,是禅宗鼎盛時期;南北朝最亂時期,是清談鼎盛時,也就是文化哲學最發達的時期。過去一般人研究中國哲學史,說是清談誤國,好像清談對那個時代的學術要負責任似的。其實,倒是時代曆史要對學術文化負責任。我在前面已經說過,清談並未誤國,倒是當國者誤了文化。
在五代時期的人才,認爲當時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時代,所以靠邊站開了,既然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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