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致公認它是一部有價值的旅行記。近代的考古學者更依靠它作考古發掘的指南,進行對古代印度和中亞曆史文化遺址的發掘工作。考古學者根據《大唐西域記》的記載已經把王舍城的舊址、鹿野苑的古刹,阿旃陀的石窟、那爛陀寺的遺迹都勘察發掘了出來,這就是鐵一般的例證。【叁九】
其次是《會宗論》叁千頌(失傳),它是融會中觀實相論或唯智淪與瑜伽緣起論或唯識論兩派學說的著作。中觀瑜伽兩派在印度一向是對立的,兩派爭辯的焦點,在對真理的相對看法的二谛(真谛與俗谛,真谛猶雲本質界的實在,俗谛猶雲現象界的實在)有無問題上,中觀從孤立的一重二谛上來看問題,以爲瑜伽派主張現象界的實在(俗谛)是無,本質界的實在(真谛)是有,而中觀派自己則主張本質界的實在(真谛)是無,現象界的實在(俗谛)是有,所以互不相容。殊不知對真理二谛的理解是有層次的,到了認識真理(見道
)的階段以後,在面對真理(實證)的過程中,所謂現象界的實在(俗谛)是方便施設的,隨順本質界的實在(真谛)也是本質界的實在(真谛)的具體顯現,它同本質的實在(真谛)一樣足有,一樣是無,不可拘于有無,這就是中觀與瑜伽兩派的共處。
同—實證—真俗亦有亦無
中觀與瑜伽—— 瑜伽—俗無真有
異—
中觀—俗有真無
義淨在《南海寄歸內法傳》卷一中雲:印度“所雲大乘無過二種:一則中觀,二乃瑜伽。中觀則俗有真空,體虛如幻瑜伽則外無(俗無)內有(真有),事皆唯識。斯並鹹遵聖教,孰是孰非,同契涅槃,何真何僞“意在斷除煩惑,拔濟衆生,豈欲廣至紛纭,重增沈結
依行,則俱升彼岸;棄背,則並溺生津。西國雙行。理無乖竟。。梁任公說:“會通般若(即中觀)瑜伽,實奘師畢生大願,觀其歸後所譯經論,知其盡力于般若,不在羅什下也,惜梵本《會宗論》未經自譯耳。”【四零】因此,奘師之學識不能局限于法相唯識學。緣起論或唯識論是無著瑜伽學的中心思想,實相論、唯智論是龍樹中觀學的中心思想,二家之學相即相貫,殊途同歸。故先大師呂先生曾雲:“龍樹、無著均通《般若》《華嚴》,皆對一切有而明空,皆對方廣道,而明中道。二家之學,先後融貫,不過一相叁相立說方式不同。龍樹兼主《華嚴》,故羅什傳習,亦以《十住婆沙》與《智論》並宏,並非單宗《般若》信無著造《金剛經論》,通宗《般若》、《寶積》、《瑜伽·抉擇》解整部《迦葉品》以見大乘宗要;《中邊》亦有遵依《般若》、《寶積》明文,世親繼之造《金剛經論釋》,無著世親兄弟,並非專主六經。六經自是《成唯識》一論所依;且《如來出現》,即是《華嚴經》一晶,何得並稱爲六;【四一】而清辨強分空有,此乃人爲的畛域,奘師的《會宗論》所以彌縫其間,而其學則不局限于中觀或瑜伽也。
奘師回那爛陀寺時,中觀學派清辯的弟子師子光也在寺中爲四衆弟子講《中淪》、《百論》,以破斥《瑜伽》。因戒賢爲護法弟子,兩人師承不同,互相是非。奘師既通《中論》、《百論》,又闡《瑜伽》。認爲文殊、彌勒之散,龍樹、無著之學,先後融貫,並不矛盾,學者是不能會通,“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爭論不休。奘師幾次訪問師子光,當面辯論,師子光往往詞屈理窮。奘師乃爲和會中觀、瑜伽二派學說,又以梵文著《會宗論》叁千頌,得到戒賢和諸大德的贊許。因此,奘師之學識不能局限手法相唯識。
再其次,是《製惡見論》一千六百頌。奘師在印時,大乘瑜伽行派正盛行,小乘正量部亦盛。他們不服瑜伽行派,攻擊唯識學的“帶相說。而主張心外有實境。心對它的認識了解,可以直接發生關系,不需。帶相。而多一中間環節。在凡夫境界,“帶相說”還勉強說得過去;佛的無分別智親證真如,不會有所變“行相。,這時就不能說是帶相了。因此,正量部說,唯識理論只限于根本無分別智以外的部分。這種非難正中唯識學的要害,弄得瑜伽行派十二年不能開口。奘師回國前,正量部南部的般若曲多作七百頌《破大乘論》,重新提出上述問題。奘師前去辯論,寫了一千六百頌的《製惡見論》,徹底反對正量部之說,戒日王在曲女城主持的無遮大會上宣讀了奘師的論文,大會開了十八日,無人敢破,終以奘師獲勝而結束。佛教徒爭著爲奘師進尊號,大乘人尊他爲“大乘天。,小乘人尊他爲。解脫天”。玄奘的名字晌徹五印,公認他是當時最有學問的人。
在無遮大會上,奘師提出的新理論究竟是什麼
呂澄先生認爲新理論有兩條;一是唯識比量;二是挾帶說。
唯識比量也叫真唯識量,是奘師在因明推理的具體運用中所作的貢獻。它是針對正量部提出的。正量部說,唯識宗說色有時離眼識,有的又不離眼識,豈不是自相矛盾
奘師認爲他們用我宗矛盾出過,我宗就可用自宗學說做解釋。我宗的色有二種;相分色和本質色。本質色定離眼識,相分色不離眼識。奘師在唯識比量裏加了。自許。,即特指相分色。這樣就使所謂“自相矛盾”化爲烏有。奘師給因明加了“自許”,即加了“簡別。,這就豐富了因明學。真唯識量創造了因明極峰的紀錄。
唯識的帶相說,正量部認爲不適用手無分別智親證真如。奘師在《製惡見論》中對此做了創造性的解釋。可惜此書已佚,由窺基轉述:我之大師(指玄奘),戒日大王爲設十八日無遮會時,造《製惡見論》,遂破彼(指正量部)雲:“汝不解我意,帶者是挾帶意。相者體相,非相狀義。謂正智等生時,挾帶真如之體相起,與真如不一不異,非相非非相”。【四二】
奘師對帶相說的“帶”和。相”都做了新的解釋,帶有兩重意義:一是變帶,二是挾帶。正量部攻擊的是變帶,至于挾帶,他們根本不知道。挾帶是行相(無相之相)一道起來【四叁】是親證,心、境之間並無中間環節。相亦有兩重意義,一是相狀,二是體相。正量部也不解體相,體相與正智足一體的,並無中間環節。正智在認識事物時是見、相二分並起的,亦即見分挾帶事物之體相而起。如緣真如正智與真如,便不一不異。不一,是說正智與真如不完全是一個東西。正智是能證,真如是所證。不異,是說正智與真如完全冥合一體,並無任何東西在其間,這就是親證。非相,是真如無相。非非相,是說真如還有個無相之相。智、如一體,這就是親證。
呂先生說:“奘師的帶相說就是挾帶說,挾帶說爲瑜伽行派解了圍,堵住了正量部的口,又在無遮大會上取得勝利,足見奘師的這套理論是被偷伽行派所承認的。所以完全可斷言,正是中國人玄奘把唯識學說提到最高峰。唯識學說是印度正統佛學的最高學說。那麼玄奘便當之無愧地成爲印度佛學的最高代表人。”【四四】
《製惡見治》一面在破斥正量部(小乘學派之一)的異說,一面闡明唯識論的真理,可惜此書不傳。
最後是《叁身論》叁百頌。這是應東印度童子王的請求,贊佛功德啓發信仰的,也沒有傳譯。此外散見手《成唯識論掌中摳要)卷叁中有《叁類境》二頌,《法苑珠林》卷十中有《贊彌勒四禮文》一篇,據說也是奘師作的。
總之,奘師不但精通當時印度各家學說,而且能融會大乘佛學諸說,自成一家之言。他不僅是偉大的翻譯家,旅行家,同時也是偉大的創作家。他不僅是一個虔城的宗教家,同時也是一個卓越的哲學家,一個偉大精深的立子古代世界學術之林的毫無愧色的極有辨證法思想的學者。
注釋;
【一】雲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五年版
【二】附錄二《複張生德均書》
【叁】轉引自上海書畫出版社一九七九年版《黃庭堅諸上座貼》
【四】【五】徐金星等編著《洛陽玄獎旅遊區》,中州古籍出版社一九九叁年版
【六)】陳垣先生以爲,玄獎卒年,其說不一,以內學院六十叁歲說爲精(陳垣書《內學院新校慈恩傳書後》,《東方雜志》21卷2號),然據內學院刻本原來的校勘者呂秋逸先生近年意見仍以六十五歲說爲是,見現行印本校記
【七】內學院精校本第一卷第四頁
【八】即阿毗昙,奘師譯爲阿毗達磨,翻爲對法。論藏的總稱,凡北傳教說一切有部之一身六足與南傳佛典之上座七論《法聚論》等,以及部派不明之《舍利弗毗昙》,均屬之
【九】佛陀遺教:每年兩期叁個月禅定靜坐,中日兩國僧尼定于四月十六日入安居,七月十五日解安居。謂之“坐夏”
【一零】吳郡與會稽郡,泛指今江蘇長江叁角洲一帶
【一一】原注:“此言福舍,王教所立,使招延行旅給贍貧乏”
【一二】以上焚師行程與地域多根據一九八八中華書局版楊廷福《玄奘年譜》所述
【一叁】一九八五年二月中華書局出版,七五零頁
【一四】轉引自楊廷福《玄焚年譜》一六二一二六叁頁
【一五】貞觀八至十二年,即六叁四一六叁八年,參考《中國佛教·玄奘》
【一六】《大唐西域記校注》七一叁頁
【一七】楊廷福《玄獎年譜》一九八頁
【一八】同上第二一九頁【一九】《翻譯通報》二卷四期董秋斯《論翻譯理論的建設》及二卷五期黃俊賢《談玄焚與佛教譯場》
【二零】四部從刊本,《翻譯名義集序》,周敦義述
【二一】張建木《論吸收古代的翻譯經驗》;《翻譯通報》第二卷五期五四頁,轉引自楊廷福《玄奘年譜》二二叁頁
【二二】此文出于《瑜伽師地論·本地分·菩薩地》,內分受戒、忤罪、得舍差別
【二叁】清辨既承龍樹的“無相皆空”學說,又雜以唯識之學。此論闡明諸法無相之義,以反對護法的諸法有相,爲非難法相宗的根本論典
【二四】《梁任公近著第一輯》,商務版中卷
【二五】賀昌群《大唐西域記之譯與撰》,載今本文學古籍刊行社出版的《大唐西域記》附錄
【二六】梁任公在《中國曆史研究法補編》第一一六頁也說它是焚師親手著的地理書
【二七】呂澄《玄焚法師略傳》,《現代佛學》一九五六年第叁期
【二八】浙江圖書館校刊《章氏叢書·初步梵文典序》
【二九】瑜伽法相辭典敘》,商務版【叁零】《中國哲學史論文初集》一零一頁)
【叁一】呂澄《佛典泛論》,商務版十叁一十六頁
【叁二】《翻譯通報》二卷五期、六期《偉大的翻譯家玄獎》
【叁叁】同前,二卷五期,《談玄獎與佛經譯場》
【叁四】一九五叁年第九期《現代佛學》呂澄《慈恩宗上》
【叁五《呂澄佛學論著選集》七叁頁,齊魯書社出版,一九九一年
【叁六】《唯識講義》附筆記,二卷叁九頁
【叁七】【叁八】附錄《楊仁山》、《歐陽漸》
【叁九】季羨林《玄焚與<大唐西域記)》,載于(中印文化關系史論文集》
【四零】《飲冰室合集》專集第一十五冊《支那內學院精校本玄焚傳書後》
【四一】附錄二《複熊十力先生書七》
【四二】《成唯識論述記》卷四十四
【四叁】《印度佛學源流略講》第二叁六頁
【四四】張春波《呂澄大師論玄獎在佛學史上的地位》,《玄獎研究》一九九四年首刊號二五一二七頁
《玄奘大師與世間淨化論》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