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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經》禅宗思想來源初探(許抗生)

  《壇經》禅宗思想來源初探

  北京大學教授 許抗生

  筆者曾于1994年發表過一篇題爲《略論禅宗佛學的理論基礎——真如緣起論》的文章,此文發表在《文化與傳播》(第二輯)的論文集上,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文中闡說了《壇經》中的真如佛性的思想,認爲慧能在《壇經》中提出的性含萬法、性生萬法的思想,即是宣揚真如(真心)緣起論或稱真心一元論的思想,是屬于大乘有宗範圍的學說。同時文中也提出了慧能《壇經》的思想深受到了大乘般若空宗思想的影響,但在這方面,當時研究得不夠,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確實,慧能的禅宗思想是大乘空宗(般若中觀學)和大乘有宗(真常唯心的如來藏學說)相融合的産物。但慧能究竟如何吸取曆史上的如來藏學說和般若中觀學說的,又如何把兩者融合起來構建起自己的禅宗思想體系的,在當時的論文中並未加以很好的探討。爲此,今天我想進一步地探討一下這一很有意義的問題。

  一、《壇經》與大乘有宗如來藏學說

  人所皆知,禅宗的東土初祖菩提達摩,即“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倡導佛性學說,並以四卷(劉宋朝譯本)《楞伽經》授予二祖慧可的。據《續高僧傳》卷十六《慧可傳》記載說:“達摩禅師以四卷《楞伽》授可。曰:“我觀漢地,唯有此經,仁者依行,自得度世”。”可見,達摩祖師是十分重視《楞伽經》的傳授的。以此《壇經》中尚有這樣的記載:“時大師(指五祖弘忍——作者注)堂前,有叁間房廊,于此廊下供養,欲畫《楞伽》變相,……畫人盧珍看壁了,明日下手。”[1]由此可知,五祖弘忍也是想用《楞伽經》來教化自己的弟子的。那麼《楞伽經》究竟是一部什麼性質的著作呢

  《壇經》又與《楞伽》是什麼樣的關系呢

  《楞伽經》就是一部宣揚大乘有宗如來藏思想,主張真如緣起論學說的著作。《壇經》中的真如佛性學說和真如緣起論思想,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從《楞伽經》真如緣起論思想發展而來的。

  《楞伽經》中有唯識思想,如經中有叁自性、八識、二無我等爲唯識學所接受,同時經中又有如來藏說,應屬于大乘真常唯心系,講的就是真如緣起說。正如郭朋先生在分析《楞伽經》的如來藏思想時所說:“當然,講“如來藏”的,不只是《楞伽》,但“如來藏”之說,無疑也確是《楞伽》的一部分重要的思想內容。”[2]在此,他引證《楞伽經》卷一說:““如來藏自性清淨,……一切諸佛之所演說。……大慧!有時說空、無相、無願、如、實際、法性、法身、涅檠、離自性、不生不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如是等句。”(卷一)這說明,“自性清淨”的“如來藏”,同時也就是“真如”、“實際”、“法性”、“法身”等等這些不同稱謂的同一範疇。”可見《楞伽經》的如來藏說其實就是真如佛性說。郭朋又引《楞伽經》卷四說:“佛告大慧,如來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趨生;譬如伎兒,變現諸趣。”接著郭朋加以分析說:“由于“如來藏是善不善因”,所以它又“能遍興造一切趣生,……實際上也就是說“能遍興造一切世界。””在這裏,很顯然講的就是真如緣起說,一切世界,一切趣生,皆由真如緣起所生成,如來藏(真如)即是一切世界的本源。那麼這裏就會産生這樣一個問題:本來自性清淨的如來藏,又怎麼一下子變成了“善不善因”,“能遍興起一切趣生”,一切世界了呢

  郭朋說:“這,需要有一個過渡的中間環節:“如來藏需要轉化爲識藏”——阿梨耶識。由于如來藏“爲無始虛僞惡習所熏,名爲識藏,生無明住地,與七識俱。……此如來藏雖自性清淨,客塵所複故。猶見不淨”。”原來“自性清淨的如來藏,由于受到無始以來的“虛僞惡習”之所熏染,因而就被這些客塵煩惱之“所複”,于是如來藏就變成了“識藏”,變成了“阿梨耶識”,而阿梨耶識,便是能夠直接派生世上的一切的總基因。”郭朋的這一分析是十分深刻的,他揭示了《楞伽經》中的如來藏學說爲真如緣起論的思想。這一思想對爾後的中國佛學,尤其是我國禅宗思想,具有十分深遠的影響。

  《楞伽經》中的真如緣起論學說,有的學者也把它稱作爲二心說。這是因爲該經中一方面講了真如佛性的如來藏,另一方面又講了“無始虛僞之惡習”,它能熏染真如,顯系是真如(真心)之外的“妄心”。由此可見,把它說成爲二心說,並不是純粹的真心一元論,這一說法也是有道理的。

  關于真如佛性和真如緣起的問題,之後在《地論》師中産生過爭論。相傳《地論》師有南道與北道兩系,兩系的思想似有差別。當時的《地論》師,一般亦多兼治《涅檠經》,而《地論》中也已涉及到了佛性論思想,所以《地論》師也討論起了佛性學說,但由于史料缺乏,南北兩道的思想究竟有何差異還很難詳細地考察。正如呂激先生所說:“地論師原來兼通涅檠,討論過佛性問題。不過兩系的著作,除南道的還略有殘存外,北道的早已沒有了。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僅能知道二家的主要區別在于:南道講染淨緣起是以法性(真如、淨識)爲依持,故與本有說(現果)有關系;北道講染淨緣起則以阿梨耶識爲依持,同攝論師相近,認爲無漏種子新熏,與佛性始有說(當果)有關系。”[3]按此說法,南道主張佛性本有說,染淨緣起以真如法性爲依持,也即是說主張的是真如緣起論,強調的是真心一元論,並已突破了《楞伽經》的傳統二元說。而北道的思想則趨向于攝論師的唯識學說,講的是佛性始有說,主張阿梨耶識緣起,不同意真如緣起說。以此可知,地論師南道一系在真如緣起論上,又要比《楞伽經》進了一步,向真心一元論方向發展了去。

  相傳爲真谛所譯的《大乘起信論》,一般學者皆認爲是中國僧人所寫的著作,也是中國佛學發展史上的一部重要著作。該書亦堅持真如緣起論,並把真妄二心統一了起來,提出了一心開二門的思想。《大乘起信論》:

  所言法者,謂衆生心,是心則攝一切世間法,出世間法。依于此心顯示摩诃衍義,何以故

  是心真如相,即示摩诃衍體故;是心生滅因緣相,即示摩诃衍自體相用故。[4]又說:

  依一心法,有二種門,雲何爲二

  一者心真如門,二者心生滅門。是二種門,皆各總攝一切法。此義雲何

  以是二門不相離故。[5]

  這即是說,一心法有兩種門,一爲心真如門,一爲心生滅門。心真如門爲體,心生滅門爲用。這即是用體用不可分離的關系來解釋二心(真心和妄心)的關系。所以說二門皆總攝一切法,這是因爲二心不可分離的緣故。然而兩者相比較,則以心真如門爲根本爲本體,“心生滅者,依如來藏故,有生滅心”,而“一切諸法唯依妄念而有,若離心念,則無一切境界之相。是故一切法,從本已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不可破壞,唯是一心,故名真如。”[6]由此可見,世界上存在的只有唯一的一個真如之心,其他皆是真如心派生物。由此可見,《大乘起信論》確是主張真如緣起論和真心一元論的。這一真心一元論可以說在禅宗經典《壇經》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敦煌本《壇經》中說:

  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又說: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7]

  等等說法,皆說明慧能是一位佛性論者,而佛性即是真如、法性。慧能更把真如佛性視作爲人的本心,提出了“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識心見性,即悟大意”,即可成佛的思想。那麼真如佛性(或稱本心、本性)與一切萬法的關系又是如何呢

  《壇經》中在討論自法性中有叁身佛時說:

  向者叁身(指法身佛、化身佛、報身佛)在自法性,世人盡有,爲迷不見,外覓叁身如來,不見自色身中叁身佛。……今善知識,于自色身見自法性有叁身佛,此叁身佛從性上生。何名清淨法身佛

  善知識,世人性本自淨,萬法在自性。思量一切惡事,即行于惡;思量一切善事,便修于善行;如是一切法,盡在自性。自性常清淨,日月常明,只爲雲覆蓋,上明下暗,不能了見日月星辰,忽遇惠風吹散卷盡雲霧,萬象森羅,一時皆現。世人性淨,猶如青天,惠如日,智如月,知惠常明,于外著境,妄念浮雲蓋覆,自性不能明,故遇善知識開真法,吹卻迷妄,內外明徹,于自性中萬法皆現,一切法自在性,名爲清淨法身。[8]

  在這裏慧能討論了清淨的法性即佛性、法身與雜染的萬法的關系,認爲萬法不論是無爲法還是有爲法皆在自法性中,雜染的萬法皆由自性派生所出。所以《壇經》又說:“心量廣大,猶如虛空,……虛空能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一切草木,惡人善人,善法惡法,天堂地獄,盡在空中,世人性空,亦複如是。”[9]這就叫做“性含萬法是大,萬法盡是自性。見一切人及非人,惡之與善,惡法善法,盡皆不舍,不可染著,由如虛空,名之爲大”。[10]性含萬法或稱“白性中萬法皆現”,這似是一種性具萬法的說法。《壇經》中又說:“何名千百億化身

  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白化。思量惡法,化爲地獄;思量善法,化爲天堂。毒害化爲畜生,慈悲化爲菩薩,知惠化爲上界,愚疾化爲下方,自性變化甚多。”[11]真如佛性也就是自性,可以化作天堂地獄、上界、下方、菩薩、畜生等等,關鍵在于自性(本心)的思量,思量即可白化。這裏的思量實際就是思念。而思念與真如佛性又是什麼關系呢

  《壇經》在討論“無念”思想時說:“若無有念,無念亦不立。無者無何事

  念者念何物

  無者,離二相諸塵勞。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雖即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常自在。《維摩經》雲:“外能善分別諸法相,內于第一義而不動。””[12]原來真如與念是體用關系,“體”是清淨自在不動的,“用”則有念有見聞覺知有分別法相,但真如佛性又是“無念”的,雖有見聞覺知,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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