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上界,愚癡化爲下方”,省解一切善惡凡聖境界皆是自性變化,從報身思量而起妙用,名爲自性化身佛。佛果叁身,實即一身,爲一自性的叁個方面。《咐囑第十》偈謂“叁身本來是一身”。
《壇經》所言“自性”,指自心佛性或心性,簡稱“性”,又稱“本性”、“本心”、“真如本性”、“心地”,即是大乘經中所言“自性清淨心”、“真心”、“真識”、“心真如”,爲萬法所依之根本,也是禅宗法門之宗本。自性顯現爲世間出世間一切法,五蘊、六人、十八界乃至戒定慧,皆從自性起用。自性並非只是法相唯識學所言雜染的阿賴耶識,阿賴耶識只是自性的功用之一,《咐囑第十》謂“自性能含萬法,名含藏識”。《機緣第七》論八識轉成四智說:“五八六七因果轉,但用名言無實性”,明言五識、六識、七識、八識及其所轉的佛果妙觀察等四智,皆是名言安立,並無實性,實性只是一自性,八識四智都是自性起用,意味自性並非阿賴耶識。
自性雖然只可自悟自見,禅宗人常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亦非絕對不可用語言描述。《壇經·行由第一》惠能偈針對神秀偈雲: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此偈通體描述心性,意謂心性、菩提本空,這只是自性的一個方面,可謂悟自性之體。至聽五祖說《金剛經》言下大悟後所呈見解,五個“何期”,悟自性“本自清淨”、“本不生滅”、“本自具足”、“本無動搖”、“能生萬法”,則悟自性的全體,包括體相用。《般若第二》描述心性說:
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頭無尾,諸佛刹土,盡同虛空。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
《機緣品第七》說自性“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這與諸大乘經中對真如、實相的遮诠式表述並無二致。總之,自性是絕對空(真空),本來清淨,不生不滅不變不動,本來涅檠,而又不空,具足萬法,能生一切(妙有)。
2.信解“不二”。吉藏《叁論玄義》總結大乘見地爲“不二正觀”,可謂准確。不二,爲《壇經》的核心思想,也是見性修行的訣竅。不二或無二,一般稱“中道”,是用否定二元對立、二邊偏見的方式描述真如、實相,或證得真如實相的訣竅爲不二。《壇經》以不二、無二爲佛性、自性、實性,《行由第一》謂“無二之性,即是佛性”。不二的最根本義,是明與無明不二,即真妄不二。不二者,皆唯一自性故。《宣诏第九》大師告薛簡雲:
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
經中處處運用不二,所言不二還有:
凡夫與佛無二:《般若第二》謂“凡夫即佛”,本來無二,區別只在迷悟,“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
煩惱與菩提無二:《般若第二》謂“煩惱即菩提”;《宣诏第九》謂“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照破煩惱者,此是二乘見解,羊鹿等機。”《咐囑第十》偈謂“淫性即是淨性因”。與此見地相應的修行,不是像二乘那樣斷盡煩惱,而是“變叁毒爲戒定慧”(般若第二)
佛法與世間不二:亦即世間、出世間不二,佛法出世間的智慧只能深人世間而求,是對世間法的如實覺知。《般若第二》偈雲: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真妄不二:真心、菩提不在妄心之外,即是妄心之體,《般若第二》謂“菩提在妄中,但淨無叁障”。
念與真如不二:無論正念、妄念,皆從真如或自性而起,皆是自性之用,《定慧第四》雲:
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無,眼耳色聲當時即壞。
由此可引出心與性不二、妄念與真心不二。
定慧不二:與通常禅定于定心基礎上修慧觀,定、慧爲二不同,《壇經》禅法定慧不二,《定慧第四》謂“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這叫做“定慧等學”,即是《瑜伽師地論》等所言“奢摩他毗婆舍那和合俱轉”。
另外還有動與靜不二、常與無常不二、涅檠與世間不二等不二義。不二的理由,大乘經論如《中論》等有理論論析,若不能領悟,是須“廣學多聞”,運用理性思維破除由理性思維建立的種種執著和疑惑。
七、在生活中修行,報恩盡責,完善人格
與大小乘修行通常強調出家住山、遠離塵囂、在寂靜處獨自坐禅不同,《壇經》強調在世俗生活、日月雲爲中修行,謂“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並開示居家修行之道雲:
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衆惡無喧。
若能鑽木取火,淤泥定生紅蓮。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賢。
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疑問第叁)
此偈教人報恩盡責,盡到孝養父母等社會責任,慈愛衆生,和睦上下,常行惠施,及進行改過遷善、安忍不嗔、接受忠告等道德修養。《般若第二》教人“常見自己過”,“不見世間過,但自卻非心”,與儒家的修養之道頗爲相近。依此修行,完善人格,是開悟成佛的必要前提。太虛大師以“仰止在佛陀,完成在人格”一偈自勉,爲其人間佛教思想之核心,當有本于《壇經》。
正行——言下見性,以無念、
無相、無住調心,人叁叁昧
《壇經》的宗旨,是教人頓悟見性,五祖所謂“從自心中頓見真如本性”。頓悟見性的基本方法,是諸宗修持皆用的觀心,《般若第二》謂“各自觀心,自見本性”——即通過如實觀察妄心而見真性,此觀心見性,與一般所用以理性思維(尋伺)觀察心的生住滅、來去、一異等方法不同,是“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般若第二》載六祖雲:
若起正真般若觀照,一刹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此所謂智慧、正真般若,非中觀、唯識等學以名言爲工具進行理性思維而得的聞思慧、文字般若,指自性本具的一種能自覺的直覺功能,即《神會語錄》所謂“本智”、“自然智”。開發這種正真般若,須得語言的示導或啓發、暗示,五祖謂之“言下見性”,《行由第一》載五祖石:
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
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一切時中,念念自見。
所謂“言下”之“言”,當指經中佛言或禅師示導之言,言下見性的訣竅,是被指示自性的語言所觸發或依語言所說的訣竅調心。《行由第一》謂五祖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六祖未見五祖時一聞此經“心即開悟“,他也勸人“持誦金剛般若經,即得見性”(《般若第二》)。持誦此經見性的原理,當是受經中“無相”、“無所住”等調心訣竅的誘導、暗示或加持,按經言調心,與真如一念相應,即是頓悟。六祖還說須修“般若行”——即在日常生活、修持中時時以般若智慧調心,其調心訣要爲無念、無相、無住叁訣,《定慧第四》雲:
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
無相、無念、無住,是《阿含經》及大乘《般若》等經中常說的修行法要,惠能大師依一乘頓教的見地,對此作了獨特的解釋。
無相,本是對實相的遮诠式描述,作爲一種與實相相應的修持法要時,指不憶念、不執著一切相,由此進入的定稱“無相叁昧”,爲《阿含經》所言見道者所人叁叁昧之一。《壇經·定慧第四》解釋:
無才目者,于才目而離才目。
外離一切相,名爲無相。能離于相,則法體清淨,此是以無相爲體。
《坐禅第五》謂此門禅定“外離相爲禅,內不亂爲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一乘頓教的無相,不是閉目塞聽,摒絕感知,如同熟睡及人滅盡定,而是在六根對境起六識時,于六種現量識上不起名言、實體、內外、人我等主觀分別,依唯識學,此即是于依他所起相上不起遍計所執,當任何遍計所執真正不起時,即是圓成實相(真如),即是真心。
無念,很容易被誤解爲沒有念頭,摒絕諸念,道教內丹即以“一念不生”意義上的無念爲修行訣要。《壇經》所謂無念,是依一乘頓教念與真如不二見地解釋的無念,即“于念而無念”。《定慧第四》雲:
于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于自念上常離諸境,不于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乇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爲大錯。
無者無何事
念者念何物
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
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
《般若第二》謂“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縛,即名邊見”。《機緣第七》批判智常之師“了無一物可見”、“無一物可知”之見解“猶存知見”,示偈雲:
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雲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此之知見瞥然興,錯認何曾解方便!
六祖的無念,是六根對境,雖有見聞覺知,而不起煩惱、妄想、邪見,所“無”之“念”,指不符合真實的邪妄之念而非不起符合真實的正念,亦即不起遍計所執及于此執上所生諸煩惱。這即是《維摩經》所言“能善分別諸法相,于第一義而不動”的境界。
無念所“無”之“念”,特別指有倫理屬性的善、惡之念,亦即唯識學等所言善、不善(煩惱、隨煩惱)心所,體會未起善惡分別時的心體。《宣诏第九》惠能告薛簡:
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
《坐禅第五》謂:“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爲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爲禅。”《行由第一》載惠能教追趕他而來的惠明先屏息諸緣,勿生一念,惠明依言調心良久後,惠能告雲:
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
這句話中的“那個”,現代漢語應爲“哪個”,語…
《《壇經》禅法解讀(陳兵)》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