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又問:“如何是心?”法忠禅師回答說:“莫向外邊尋。”又問:“如何是道?”法忠禅師回答說:“莫向外邊討。”又問:“如何是禅?”法忠禅師回答說:“莫向外邊傳。”一連幾個“莫向外邊”“覓”、“尋”、“討”、“傳”,是希望修道者回頭,返觀自身,作內在的追尋。
佚名題書齋聯說:“不近人情難學佛;懼妨農事少栽花。”唐代趙州從谂禅師問老師南泉禅師:“什麼是道?”南泉禅師引用馬祖禅師的話回答說:“平常心是道?”道,不僅對參禅,在日常生活之間,秉持平常心,體察人情,從而找到自己所要參悟的道。
74 兩手把大地山河捏扁搓圓,灑向空中,毫無色相;
一口將先天祖氣咀來嚼去,吞在肚裏,放出光明。
這是清代舒藻題昆明西北玉案山筇竹寺聯。
兩手把大地山河的陶土,捏扁又搓圓,塑了五百羅漢,把他們的精神灑向空中,不見任何色相的沾滯;五百羅漢受到佛釋迦的囑托,不入涅槃,常住世間,守護佛法,個個表現出一口想將先天佛祖的聲氣,咀來又嚼去,吞在肚裏,放出光明的大願。
筇竹寺裏有聞名中外的五百羅漢,造型生動,形態各異,表現出佛法平等,人人皆可成佛的禅宗思想,爲清代四川黎廣修所雕塑。這副對聯既詠贊五百羅漢雕塑的藝術成就,也寫佛理。近代虛雲法師據此聯改寫,題昆明西山華亭寺聯說:“兩手將山河大地捏扁搓圓,掏碎了遍撒虛空,渾無世相;一棒把千古孽魔打死救活,喚醒來放入微塵,共作道場。”“孽魔”,在此指蒙蔽人心的種種戀知戀覺,必須蕩盡從前戀知戀覺,才能還見自家本來面目,即禅師所說;“大死一番,大活現成。”
虛雲法師有次不慎被開水燙到,茶杯打破,作詩偈說:“杯子撲落地,響聲明瀝瀝;虛空粉碎也,狂心當下息。”有天晚上放香時,張開眼睛一看,忽見大光明如同白晝,內外洞徹。在“虛空粉碎”、“內外洞徹”的開悟中,本心空寂,清淨無依,一切了然,大放光明。
75 不俗是仙骨;
多情乃佛心。
這是廣州白雲山能仁寺聯。
不俗,是仙骨的本質;多情,乃佛心的體性。
只要不俗,辭卻人間的紛擾,超越塵寰,就具有仙人的風骨;只因多情,濟助世上衆生,與樂拔苦,就因爲佛家的慈悲心。清代任頤(一八四○——一八九六)行書對聯改上聯“是”爲“即”。
十方一切的佛之所以成佛,都因不舍衆生,以大悲心爲體,與樂拔苦,廣度所有胎、卵、濕、化各類的衆生,最後才達到功德圓滿的。佛心表現出的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願行,使衆生離苦得樂。臺北市景美觀音閣佛堂引《華嚴經》句聯:“不爲自己求安樂,但願衆生的得離苦。”古德雲:“萬事可忘,難忘者慈航度衆;千般易淡,未淡者禅心一段。”學佛的目的,就是在慈悲發願,普濟衆生的。這樣的“多情”,想要修學像佛菩薩一樣廣大的心量。
臺北市華陰街普濟寺大雄寶殿聯:“願衆生發無上心,作優婆夷、優婆塞;祈我佛賜無邊福,與善男子、善女人。”“優婆夷、優婆塞”,指在家的女性弟子、在家的男性弟子。日本密教祖師空海大師說:“不要製止風,願將此身化爲風;不要製止雨,願將此身化爲雨。”生命裏風雨不斷,苦難多有,但修道者以無上的心發願,努力將心中的陽光喚起,産生與苦難同在的勇氣,也在難忘慈航度衆的胸懷中,體現多情的佛心。
76 窗靜鳥窺禅,心是主人身是客;
山虛風落葉,天漫絕頂海漫根。
這是江雲龍題江蘇南通白雲庵聯。
窗外一片寂靜,鳥兒好像在窺視禅機,要知心才是主人,身只是賓客;山間虛空,才能聽任流轉的風吹落樹葉,天幕漫布著山的巅峰,海潮漫布在山的腳下。
這副對聯以景寓理,在靜虛的當下,萬物各安其位,各現真境,在天地豐美的聲色中,含藏妙悟的契機,能自己作主,不攀外緣,所遇都能帶來無上的清淨心。
佚名題甘肅蘭州白塔寺聯:“剪一片白雲補衲;邀半輪明月看經。”佚名題池亭聯:“心清水現月;意定天無雲。”
有雲可剪來補衲,無雲因心意專定;心清則圓月自現,半輪亦無礙看經。萬緣隨順,種種欣悅,何暇感歎瞬息緣滅!
清高宗題天津盤山盤谷寺聯:“虛窗不礙疏還密;潔徑何妨靜以深。”
窗口虛空,所以能欣賞到疏密有致的林景;小徑潔清,何妨通向幽靜邃深的園景。
清高宗又題北平潭柘寺聯:“竹秀石奇參妙道;水流雲在示真藏。”竹秀、石奇,水流、雲在,或動或靜的景致,在修行人的眼裏,都能參悟妙道,示現真藏;生活百感,人生千境,隨時都能自我作主,處處心安。
77 片竹孤雲窺色相,悟來大道無多事;
長溪皓月即禅心,勘破機關總是空。
這是臺灣臺南竹溪寺嵌名聯。
片生竹叢,孤飛浮雲,窺探世間色相,參悟後,處處都是大道所在,沒有多余無謂的事;長溪漫漫,皓月皎皎,就像清淨的禅心,勘破人心種種機關,一切都會幻滅成空。
臺南竹溪寺尚有嵌寺名佳聯:“溪流環古刹;竹影繞禅房。”
溪流環著古刹奔逸;竹影繞著禅房搖曳。
“慈雲煥彩光瀛島;勝地鍾靈萃竹溪。”
觀音的大悲心,救苦救難,有如慈雲,煥發出庇蔭衆生的光彩,照耀著瀛島;這是個名勝寶地,鍾毓靈秀,萃集在竹溪。
有一嵌“法相”、“觀音”,彰明竹溪寺宗主,並闡發佛理妙境的佳聯:“法相法雲何,形槁木,心死灰,斯之護法;觀音觀自在,水上鷗,花間露,作如是觀。”
法相,到底宗法什麼呢?形如槁木,心似死灰,寂寞無情,這才是所護持的萬法的真義;觀音能內觀自在的清淨心,像水上的鷗鳥,花間的清露,人間情緣瞬時起滅,都要作如是的觀想。“槁木死灰”,槁枯的朽木與陳久的冷灰,比喻寂寞無情。語出《莊子·齊物論》:“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這四副竹溪寺的嵌名聯,描繪當地清幽的地景中,兼寓佛慧,贊頌佛德,並抒發佛理妙境,寫來十分高明。
78 藤杖一條,提得起才放得下;
禅門兩扇,看不破則打不開。
這是張樹德題山西壽陽報恩寺聯。
手中一條藤杖,只是悟道的工具,要先提得起,才放得下;禅堂兩扇大門,是生死的關頭,要是看不破,就打不開。
禅師施教,就地取材,拂子、拄杖,都是教學的工具。禅宗“不立文字,直指本心”,當禅理以心傳心、不落言诠時,禅師的溝通符號就用拂子、拄杖,或用竹篦、棒子、喝聲、茶、貓等等來表達。“藤杖”,是拄杖的一種。拄杖代表禅師的地位、尊嚴,凡是正式場合,拄杖是少不了的,上堂開講更有多種作用,有時當作對問題尋求解答的訊息,佛法的玄奧,透過拄杖來傳遞,但拄杖並不是禅。
禅師參禅、打坐、入定等功課有一個共同目標,就是勘破生死。禅師在面對生死問題時,表現得特別灑脫自如。有弟子問靈雲志勤禅師說:“如何得出離生老病死?”志勤禅師說:“青山原不動,浮雲任去來。”
生死是任何生命有機體不能免除的情境,隨個體而存在,必須面對、承擔,非人力所能出離,所以隨它去吧。有人問大隨法真禅師:“生死到來時怎麼辦?”法真禅師說:“遇茶吃茶,遇飯吃飯。”禅宗只講生前,不講死後。高僧因爲開悟,平服了個人一切恐怖,遠離顛倒,萬緣放下,所以能看透生死關,坦然以對。
79 試問世間人,有幾個知道飯是米煮;
請看座上佛,亦不過識得田自心來。
這是張鳳篪題四川新都寶光寺聯。
試問世間人們,有幾個人知道碗裏的飯是如何由田裏的米,栽植收成煮熟的;請看座上諸佛如何證得佛的果位,也不過識得福德慧業,自心田修行證悟而來。
佛家以“心田”喻人心。人心有善惡種子隨緣滋長,如田地生長五谷般,人若努力行善,人生就會像田中收獲豐碩般,充滿福慧。當代證嚴法師《清水之愛·願力並行建慧業》中說:“有志則不懈怠,有願則力量大。”“唯有發大願,立大志,讓願力並行,才能愛有限的生命中,建立福德慧業。”
有僧人問總印禅師說:“究竟什麼是叁寶?”總印禅師說:“稻子、麥子、豆子!”唐代馬祖道一禅師說:“夫求法者應無所求,心外無別佛,佛外不別心,不取善不舍惡,淨穢兩邊俱不依怙。”“佛、法、僧”叁寶之所以爲“寶”,正是因爲求法者不再計較寶不寶,自己本性就是寶,自己本身就是真佛。
清代何紹基集顔魯公《爭座位帖》字聯雲:“身修天爵樂無比;心有菩提香益清。”
能存養擴充孟子“仁義忠信,樂善不倦”,人人本具的善性天爵,自是尊貴無比;得證悟佛家“發菩提心,修菩薩行”,在福慧雙修的菩薩道場中修行,更顯清香。
80 休作恁麼猜,小牯牛何曾有影;會得來個意,柏樹子隨處生春。
這是佚名題雲南賓川寂光寺聯。
不要作這樣的猜想,小牯牛何嘗有什麼影子;會得祖師西來意,柏樹子隨處都生出禅機春意。
“小牯牛”,比喻人的本性、真心。《菩提達摩無心論》說:“大道無相,爲接鹿而見形。”大道沒有什麼形相,但又要靠世俗的形相來顯示。禅的本質,是看入自己生命本性的藝術;禅宗的教學方法,是要學人悟道,明心見性;悟,並沒有什麼神秘之處,只是法爾如然的清淨時刻而已;禅師也只不過是一位善意的導師而已。
禅須自悟,說而未說。“小牯牛”、“柏樹子”,都只是象征本性、真心的符號,只是禅師在有人問禅意時,拿當下恰巧看到的東西來示衆。用以假修真的手法,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都要學人覺知道在平常,自度度他。所以五祖弘忍大師說:“不識本心,學法無益。”
以牛說法,原自《莊子·養生主》。禅師亦常借用牛來示衆,如山靈佑禅師、百丈懷海禅師等。而廓庵禅師繪寫“十牛圖”,用以象征求道的過程,廣爲世傳,惜真迹已失,今有十五世紀周文的仿本。僧人問趙州和尚說:“如何是祖師西來意?”趙州和尚說:“庭前柏樹子。”“祖師西來意”,亦即禅意,領悟禅意不在嘴邊,不在心上,時空情境無時無處不可契入,朗朗自在,生機蓬勃。
《佛趣妙聯(邱素雲)》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