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該書稱,自性聰以上,“凡可數者九十代,大皆屬于南嶽。博山無異來祖嗣法壽昌,來主茲山,經明清兩代,奕葉相傳,則皆曹洞法脈,無有紊亂”[[4]]。又于其中附載《禅宗五宗源流》,爲沩仰宗、雲門宗、法眼宗法脈各續演五十六字,爲今日禅宗叢林所遵奉。由于明末清初以來鼓山爲曹洞宗的重要祖庭,所以此書對研究曹洞宗的傳承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清代以後,“禅宗源流”或“正法眼藏”的法卷傳授成爲禅宗傳法和出任叢林住持的主要形式。虛雲很注意物色和培養禅宗的後起之秀,不過他對于禅宗的傳法非常嚴格,認爲禅宗之所以衰落,就是由于濫傳法嗣的結果。經常有人來請求虛雲傳法,有時甚至長跪于地,請求傳法,如果不是根器者,他從不答應。
但是近代的中國佛教多災多難,非常時期亦有非常之舉,據懷西法師回憶:“因老人每感宗門衰落,後起乏人,是以在日常,便很細心的觀察,誰人能作法門龍象,荷擔如來家業?所謂續佛慧命,繼祖心燈,使正法久住世間,利濟後昆。經叁年來之暗中審察,認爲能授此“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之旨,已有六人。故事先把法牒寫好,到了下午,便由侍者個別暗中傳命至丈室樓上佛前,每次二人。老人命授法人穿袍、搭衣、展具,禮佛叁拜後,跪在佛前。之後,將傳法由來、源流,開示大意。”[[5]]
所以秘密傳授法卷,反映了虛雲大師注意留意培養堪當大任之僧材。現當今海內外最具影響的長老尊宿如本煥、一誠、淨慧、傳印、聖一,及已去世的宣化、佛源等均爲虛雲的弟子或再傳弟子,成爲中國當代佛教的中流砥柱。這是特殊時期的方便之舉,意在維系漢傳佛教種子,通過付傳法卷的形式爲後世佛法複興奠定基礎。
四、重振宗門家風,傳承禅堂規矩
虛雲大師在複興禅宗祖師道場時,特別注意叢林製度建設,坐香參究,二時課誦,半月布薩,結夏安居,力圖保存禅門清規。禅門五宗鍾板的遺風,最早見于鼓山爲霖道霈禅師的《祝白清規》,虛雲和尚將其完整繼承下來,並在他所複興的寺院付諸實施,如雲門大覺禅寺懸雲門鍾板、雲居山真如禅寺懸沩仰鍾板等。特別重要的是,虛雲從年輕時就在江南各大禅宗叢林的禅堂中坐過禅,對禅堂的規矩特別熟悉,在他所複興的寺院中,將明清時期形成的禅堂規矩完整地保存下來,當年跟隨虛雲老和尚坐過禅的老參們現在在世的依然不少,這是最爲寶貴的一筆財富。
虛雲大師在住持鼓山時,一方面革除了經忏和寺院執事冗雜的陋習,同時整頓禅堂規矩,將原來禅堂坐叁支香增加爲十四支香,冬天則加香打禅七,坐禅修行一切規矩均效仿金山寺,所以各方老參紛紛前來,禅堂中的僧衆由原來的一二人增至六七十人。在南華寺時“創禅堂安僧衆以續慧命”,“造禅堂,定香數,發警策,下鉗槌,冀其磨練身心,渡己渡人,以續我佛慧命”。
解放前夕,虛雲在住持雲門山大覺禅寺時,根據形勢的發展,認識到以後中國佛教必須在生産勞動條件下,自給自養,所以依然創辦“大覺農場”,提倡農禅並重的禅風。特別是在雲居山期間,對此更爲重視,據一誠和尚回憶:“1953年,虛老移錫雲居山,人住之後,即率僧衆開展農禅,將常住僧衆分爲兩隊,一隊挖泥製磚,築爐鑄瓦,修複寺宇;一隊墾荒辟地,種禾栽蔬,開展生産。在此之中,虛老已是百余歲高齡,雖然不能下田勞動,但卻時時巡看在田間,督促于建築工地,時而一二句話語,教誨衆人鼓舞士氣。”現在的雲居山真如禅寺被譽爲中國佛教的樣板叢林,這與虛雲大師的努力是密不可分的。
虛雲大師對傳統的叢林規矩並不拘泥固守,而是根據實際情況善加運用,如他強調要革除封建家長製的傳統,強調叢林生活製度的規範化和民主化。他認爲:“佛弟子的日常生活、衣食住等,有可以權變的;惟叁學思想,即戒定慧等理論,不能改動。中國千余年來,佛弟子衣食住等製度久與印度大不相同,既然時間、地點,條件都變了,則佛教中的若幹生活習慣,自也應因時製宜。”[[6]]總之,虛雲大師所留下來的禅宗叢林規矩,這是當今佛教中非常寶貴的傳統資源,值得傳承和發揚光大。
五、維系漢傳佛教命脈,勇于擔當的精神
虛雲大師護教安僧,不畏艱難,其精神和事迹感人至深。光緒叁十一年(1905),全國各地興起了毀寺逐僧的風氣,虛雲在南洋講經,滇省全體僧衆來電,謂政府提寺産,不久又接到寄禅等的來電來約,請速回共圖挽救。次年,叁月回國,抵達上海,與寄禅法師等同進京請願,終于得到光緒皇帝上谕:“著各該督撫,饬令地方官,凡有大小寺院,及一切僧衆産業,一律由地方官保護,不准刁紳蠹役,借端滋擾。至地方要政,亦不得勒捐廟産,以端政體。”[[7]]此後各省侵占寺産之風,遂告平息。
民國初年,李根源因爲當時雲南的一些僧徒不守戒律,親領隊伍赴諸山,逐僧拆寺,使佛教界惶恐不安。後來李根源率兵駐軍悉檀寺,毀金頂雞足佛像及佛殿,虛雲不顧個人安危,獨自前往軍中,說服李根源,不但消弭了佛教的災難,而且使李根源成爲佛門外護。在雲南期間,由于地方政府官員受廟産興學風潮的影響,屢次以興辦教育的名義,窺伺和侵占寺院財産,虛老作爲雲南佛教會及滇藏佛教分會會長,每次總是據理力爭,極力護持寺院教産。
抗戰時期,虛雲還邀赴重慶,主持護國息災大法會,國民黨的元老如戴季陶,國府主席林森等人。法會舉辦地在重慶慈雲寺,共有顯教與密教兩壇,上午顯壇是虛雲主持,下午密壇由貢噶呼圖克圖主持,兩壇盛況空前。抗日戰爭勝利後,廣東佛教會改組,于1941年在曲江正式成立省佛教會,虛雲被推舉爲理事長,積極爲佛教事業忙碌奔波。
解放前夕,當時很多大陸僧人紛紛前往臺灣、香港,虛雲在香港的弟子堅留他在港弘化,但是爲了護持內地佛教,毅然回住雲門,繼續修複祖師道場。他認爲在香港“弘法自有人在”,“至于我本人,似另有一種責任。以我個人言,去住本無所容心。惟內地寺院庵堂,現在正杌陧不安。我倘留港,則內地數萬僧尼,少一人爲之聯系護持,恐艱苦益甚,于我心有不安也。我必須回去。”[[8]]在雲門受難後,他不但不退縮,反而北上,向政府提出叁點要求:“(一)不准拆寺、毀像、焚經。(二)不強迫僧尼還俗。(叁)准許配給僧尼田地,自行耕種。”[[9]]虛雲在“雲門事件”中,雖然受盡磨難,但是他卻不改初衷,爲護持大陸佛教,延續佛教慧命無怨無悔。
1952年中國佛協籌備成立時,有人在會中提出“廢除戒律,開放飲酒肉”,甚至在全國各地僧尼改裝的事多有出現,據當時《現代佛學》報道:“關于長沙僧尼改裝事,茲據長沙佛教界工作同志來信雲:長沙僧尼改裝問題,截至四月十五日,已經改了百分之八十列甯裝,中山裝均有。其原因有二:一是便利工作,二是完全還俗。前者雖已改裝,但仍堅持信仰,爲佛教服務。後者與俗人無異,脫離寺庵生活。所有改裝僧尼,都是自覺自願。政府既沒有明令廢除,合作社與婦聯也沒有開什麼會通過。”[[10]]由此可見當時大陸佛教界的狀況之一斑。在這種背景下,虛雲大師力攬狂瀾,反複強調戒律爲佛法的根本,堅決反對非戒毀律的主張,斥責“秀才是孔子的罪人,和尚是佛的罪人”。後來又將他在中國佛協成立時的講話整理成《末法僧徒之衰相》一文,終于使得漢傳佛教中僧衣、獨身、素食的傳統得以保持下來。如果沒有虛雲大師的德行和威望,今日當路佛教界的狀況將無法想象。
虛雲在《自贊》中寫到:“這個癡漢沒來由,荊棘林中強出頭。峰頂直鈎尋釣鯉,海中撥火欲烹漚。作事豈從人所事,懷憂不爲我而憂。問渠何故尋煩惱?擔子加肩未敢休。”[[11]]這一偈子形象地反映出虛雲大師爲佛法事業勇于擔當的精神,以及護持佛教的大無畏菩薩精神。
結 語
概而言之,虛雲在近代各種佛教思潮中,繼承中國佛教傳統而不拘泥保守,救治現實佛教偏弊而不極端冒進,適應時代發展而又堅持佛法的根本。在當代中國大陸漢傳佛教發展中,雖然人間佛教思想依然是整個佛教界發展的主流和思想上的共識,但是在實際僧團中,叢林製度建設、禅宗傳法嗣法的風氣,似乎沿著虛雲老和尚的路子在走,特別是叢林中有影響的尊宿長老多爲虛雲老和尚的弟子或再傳弟子,年輕的法門才俊亦多接虛雲這一系的法脈,可以說虛雲的門下弟子成爲了中國佛教的中流砥柱。這一點在中國大陸佛教與港臺佛教有著很大的差別,顯現出大陸佛教深厚的傳統基礎。相信隨著中國的國運昌盛,政教關系將日漸趨于正常,佛教的複興必將指日可待,屆時虛雲老和尚對中國佛教的貢獻將會更加顯現出來。
[1] 淨慧:《虛雲老和尚的禅風》,《虛雲和尚全集》第十冊,《追思錄》(上),第281頁。
[2] 懷西:《師尊對我一生的影響——爲紀念虛雲老人上生內院百日而作》,《虛雲和尚全集》第十冊,《追思勒》(上),第324頁。
[3] 岑學呂:《虛雲和尚年譜》,《虛雲和尚全集》第七冊,第320頁。
[4] 虛雲:《增校列祖聯芳集》案語,鼓山刻本,1936年重印版。
[5] 懷西:《師尊對我一生的影響——爲紀念虛雲老人上生內院百日而作》,《虛雲和尚全集》第十冊,《追思錄》(上),第314-315頁。
[6] 虛雲:《雲居管見》,《現代佛學》1955年第9期,《虛雲和尚全集》第四冊,《文記》,第216頁。
[7] 岑學呂:《虛雲和尚年譜》,《虛雲和尚全集》第七冊,第61頁。
[8] 白聖:《如是紀念雲公老人》,《虛雲和尚全集》第十冊《追思錄》上,第53頁。
[9] 詹勵吾:《悼虛雲老人》,《虛雲和尚全集》第十冊《追思錄》上,第137頁。
[10] 《現代佛學》1951年,第05期。
[11] 虛雲:《自贊(星州佛慈居士請題)》,《虛雲和尚全集》第五冊《詩偈》,第112頁。
《虛雲禅師與近代佛教(紀華傳)》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