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易之處,當遵指示修改。懇轉請政府明示,以憑修正」。
這樣的申請再審查,再修正,也有人來善導寺,索取有關北拘盧洲的資料,抄了一大段的『起世因本經』回去。叁月十七日,中佛會得到有關方面的通知,要我「將佛法概論不妥部分,迅即修改,檢呈樣本,以便轉送」。這是准予修改而重新出版了。對四大部洲的解說,沒有改動,只將地圖省去。對北拘盧洲的解說,少說幾句,簡略爲: 北拘盧洲……大家渾渾噩噩,沒有家庭組織;飲食男女,過著無我我所,無守護者的生活。沒有膚色──種族的差別。……這該是極福樂的,然在佛法中,看作八難之一。……要在社會和平,物産繁榮的基礎上,加上智慧與慈悲,真理與自由佛法流行,才是佛教徒仰望的淨土。
修正樣本轉了上去,到國曆四月二十叁日,得中佛會通知,將修正樣本也發了下來,「希將印妥之修正本,檢送四冊來會,以便轉送」。驚濤駭浪的半年, [P84] 總算安定了下來。這一次,我沒有辦法,也從不想辦法,在子老的指點下,解除了問題。雖然,他是我之所以成爲問題的因素之一,我還是感謝他。
這一意外的因緣,使我得益不少。一、我雖還是不會交往,但也多少打開了窗戶,眺望寶島佛教界的一切,漸漸的了解起來。這可說是從此進步了,多少可以減少些不必要的麻煩。二、我認識了自己。在過去,身體那麼衰弱,但爲法的心,自覺得強而有力,孜孜不息的爲佛法的真義而探求。爲了佛法的真義,我是不惜與婆羅門教化,儒化,道化的神化的佛教相對立。也許就是這點,部分學友和信徒對我寄予莫大的希望、希望能爲佛法,開展一條與佛法的真義相契應,而又能與現代世間相適應的道路。『印度之佛教』的出版,演培將僅有的蓄積獻了出來。續明他們去西康留學,卻爲我籌到了『攝大乘論講記』的印費。特別是避難在香港,受到妙欽的長期供給。這不只是友誼的幫助,而實是充滿了爲佛法的熱心。學友們對我過高的希望,在這一次經曆中,我才認識了自己。我的申請再審查,還是理直氣壯的。但在申請修正時,卻自認「逃難時缺乏經典參考,文字 [P85] 或有出入」。我是那樣的懦弱,那樣的平凡!我不能忠于佛法,不能忠于所學,缺乏大宗教家那種爲法殉道的精神。我不但身體衰弱,心靈也不夠堅強。這樣的身心無力,在此時此地的環境中,我能有些什麼作爲呢?空過一生,于佛教無補,辜負當年學友們對我的熱誠!這是我最傷心的,引爲出家以來最可恥的一著!
一五 余波蕩漾何時了
漫天風雨所引起的驚濤駭浪,雖然過去了,多少總還有點余波蕩漾。子老與善導寺還是這樣,我還是這樣,福嚴精舍也還是這樣。老問題一模一樣。怎麼就能安定呢?我只慚愧自己的懦弱,多少做些自己所能做的。至于「報密」之類,事關機密,我根本不會知道,所以也從不想去知道。
四十叁年(四十九歲)十一月中旬,我應性願老法師的邀請,去菲律賓弘法。直到四十四年叁月底,我通知子老,決定回臺灣主持佛誕。不幾天,我接到臺灣來的歡迎信,蓋著「歡迎印順法師弘法回國籌備會」的木戳。我對歡迎歡送的 [P86] 大場面,一向感不到興趣,所以立刻給子老一封信,信上說:有二、叁人來機場照料就好,「切勿勞動信衆,集中機場歡迎」。四月初六日,我回到了臺灣。起初,演培他們怕我著急,不敢說;但到了晚上,終于說出了緊張的又一幕。
弘法回國歡迎會的擴大籌備,是一位居士倡議的。中佛會緊張起來,立刻召開臨時會議,要子老去出席。吳秘書長發言:印順弘法回國,就這樣的盛大歡迎,那我們會長(章嘉大師)出國弘法,又該怎樣歡迎?這樣的炫耀誇張,非製止不可。要子老負責,不得率領信衆去機場歡迎(朱鏡宙老居士也支持吳秘書長的意見)。子老說:「我可以不率領信衆去歡迎,但我是要去的。新竹等地有人去機場,我可不能負責」。就這樣,接受了「不得歡迎」的決定。到了當天,信衆來多了。子老宣布:大家留在善導寺歡迎,不要去機場。信衆人多口雜,鬧烘烘的那裏肯依。子老又不能明說,這是中佛會特別會議所決定的,真使他爲難。忽然想起了,將我的信找出來,向大家宣讀:「切勿勞動信衆,集中機場歡迎」,這是導師(指我)的意思,大家應尊重導師的意見,信衆這才留在善導寺。我不 [P87] 是「先知」,怎麼也想不到中佛會會爲此而召開會議。這是又一次的不可思議因緣,中佛會的緊急決議,幫助完成了我的意願──「切勿勞動信衆,集中機場歡迎」。
民國四十六年(五十二歲)國曆五月,我出席泰國佛元二千五百年的盛大慶典,回國經過香港。陳靜濤居士對我說:「你上次(經過香港去泰國)離開這裏,沒有幾天,就有人調查你來了。我說:印順是太虛大師以下,我最敬愛的法師。我把辦公桌上的玻璃板移開,露出我的身分證明,告訴他:我就是這裏的負責人之一。你爲什麼調查?是報銷主義嗎(這句話的含義,我不太明白)?那人沒趣的走了」。靜老對我說:「我想你不會因此而懊喪的。你要信任政府,調查是對你有利的」。我說:「是的,臺灣信徒也有人這樣說」。那時,離四十叁年的驚風駭浪,已足足的叁年了,余波還是在蕩漾不已。
據說,我當然沒有看到,對于調查我的案卷,堆積得也真不少了。我從這裏,更深信世間的緣起(因緣)觀,緣起法是有相對性的。有些非常有用,而結果 [P88] 是多此一著。有些看來無用,而卻發生了難以估量的妙用。我的身體是衰弱的,生性是內向的;心在佛法,對世間事緣,沒有什麼興趣。這對于荷擔複興佛教的艱巨來說,是不適合的,沒有用的,但好處就在這裏。我在香港叁年,住定了就很少走動。正如到了臺灣,只是從福嚴精舍到善導寺,從善導寺回精舍一樣。在香港,屬于左派的外圍組織不少,局外人也並不明白。如我也歡喜活動,偶爾去參加些什麼會,那即使簽一個名,我就不得了。我憑了這無視世間現實,在政局的動蕩中,安心地探求佛法。我才能沒有任何憂慮的,安然的渡過了一切風浪。
余波蕩漾何時了?這大概可從中佛會(子老對中佛會的關系,一般是看作代表我的),善導寺的演變,而可作大概的推定。國曆四十四年八月,中佛會改選,理事長當然是章嘉大師,秘書長卻改由林競老居士擔任。中佛會的力量,有了變化。舊權力的戀戀不舍,原是衆生所免不了的,于是種種爲難,林競竟無法推行會務,引退而會務陷于紛亂。章嘉大師迫得向中央呈請,停止中佛會的活動,于國曆四十五年八月四日,明令成立中國佛教整理委員會。到四十六年夏天,整 [P89] 理改選完成。改爲委員製,由內政部推派陳鲲任秘書長,使中佛會居于超然地位。國曆四十九年四月改選,又恢複了理事長製,由白聖法師任理事長。爲了適應教內的情勢,前秘書長吳仲行,只好屈居幕後。後來,吳秘書長有點厭倦,也許失望了,與白聖法師疏遠了。末了,去執行律師的業務。大概四十六年後,中佛會不會對我有不利的企圖了。到了四十九年,我與子老的關系改變,子老也不再顧問中佛會,對我當更不會有什麼了!
善導寺,起初我還是導師,這當然還要余波蕩漾下去。後來我離開了,直到道安法師出來負住持的名義。子老對善導寺,我對善導寺的關系,完全改觀。此後,即使有些無傷大雅的蜚語,不妨說問題解決了。
因緣,無論是順的逆的,化解是真不容易! [P90]
一六 我真的病了
民國二十年(二十六歲)五月起,我開始患病,終于形成常在病中的情態。但除了睡幾天以外,還是照樣的修學。我身高一七六‧五公分。從香港到臺灣(四十一年)時,體重一百十二磅;等到菲律賓弘法回國(四十四年),體重不斷減輕,減到一百零一磅。我是真的有病,病到不能動了。
在我的回憶中,夏天(廈門,尤其是武漢)天氣熱,日長夜短,往往睡眠不足。所以病瀉以後,精神就一直無法恢複。身體弱極了,叁十年(叁十六歲)秋,曾因瀉虛脫而昏迷了一點多鍾。昏了二叁分鍾的,還有在重慶南岸慈雲寺(叁十年秋),開封鐵塔寺(叁十五年夏)等。我覺得,我只是虛弱,飲食不慎就消化不了吧了,我是沒有病的。
四十叁年(四十九歲)底,肺部去照了一次x光,說我有肺結核。我沒有重視,還是去菲律賓弘法。四十四年(五十歲)回來,精舍的住衆,增多到十五、 [P91] 六人,所以就開始作專題宣講。但身體越來越不濟了,飲食越來越不能消化。中秋前後,因服中藥而突發高燒,這才到臺北診治,斷爲肺結核,要長期靜養。于是在重慶南路某處,臨時租屋靜養,足足躺了六個月。
我的病也有些難以思議。經醫師的診斷,我的肺結核是中型的,病得很久很久,大部分已經鈣化,連氣管也因而彎曲了。在我的回憶中,我只是疲憊不堪,沒有咳嗽(傷風也不多),沒有吐血,沒有下午潮熱的現象。難道疲憊不堪,就是這麼重的肺病象征嗎?年齡漸漸大了,壞也壞不到那裏去,後來索性不問他。現在回憶起來,我不承認有病,對我的病是最適合的。如在抗戰期間,一心以爲有病,求醫求藥,經診斷而說是肺病,那時還沒有特效樂,在病的陰影下,早就拖不下去了。爲什麼不承認有病,不調理診治?最主要的是沒有錢,那末,沒有錢也並不太壞。同時,我雖然疲累不堪,但也不去睬他。或有新的發見,新的領會,從聞思而來的法喜充滿,應該是支持我生存下去的力量。我對病的態度,是不足爲訓的,但對神經兮兮的終日在病苦威脅中的人,倒不失爲一帖健康劑。 [P92]
實際上,我那時是病輕累重。肺部是那樣的大部分鈣化了,也不該如此嚴重。飲食不能消化,經腸胃檢查,也沒有病,只是機能衰退。當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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