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戒會于八月十六日開堂,九月初四日圓滿。星、馬地區,戒子不多,所以戒會相當清淨莊嚴。每與本老晤談,談到這次戒會,深感事務方面的問題多多!戒會圓滿了,我再到星洲,安靜的住在般若講堂。在星期間,促成演培編定『谛觀全集』,我寫了『谛觀全集序』。十月初六日回臺灣,『谛觀全集』也就在臺灣出版。
六十九年(七十五歲):八月十一日,我又到新加坡。這是弟子慧平的自度庵易地重建完成,請我去主持開光,所以這次是住在自度庵的。開光那一天,法會盛大莊嚴。一向居住的般若講堂,已由隆根繼任住持,我也去住了兩天。演培辭退了般若講堂,移住在女子佛學校舍。我去演培那裏,覺得地址小了些,演培也正在籌劃擇地建築。八月二十八日就回到臺灣,這是我出國最後的一次。
有人問我:你是浙江人,爲什麼從一位福建老和尚出家?我也覺得因緣是微妙的。現在回憶起來:師父是閩南人,師弟(還有徒弟厚學)也是閩南人。自己到閩南來求學,也一再在閩院講課。而妙欽、妙解、常覺、廣範、廣儀、正宗, [P140] 都是閩南人,而有過較長時間的共住;而我所遊化的,是菲律賓及星、馬,也是以閩南大德爲主的化區。我雖不會與人有交往的親密,而到底也有了這麼多的道友。一切是依于因緣,我想,也許我與閩南有過平淡的宿緣吧!
二四 有緣的善女人
來臺灣定居,有緣的人不少。有緣,不只是欣喜,而也會苦惱的。佛法說:「愛生則苦生」;爲了愛護,或過分的熱心,……也會引到相反的方向。因緣,原來就是有相對性的。善男子當然也不少,而所以要寫幾位有緣的善女人,那因爲留下些值得回憶的因緣。
一、慧泰:在我來臺灣不久,住在善導寺。一天傍晚,我忽然走向大殿,看看流通處(大殿西南角)。一位五十來歲的太太,衣著樸素,行動緩慢的進寺來。禮了佛,問旁人:香港來的法師,是在這裏嗎?有人就爲他介紹,向我頂禮。看看時間不早,說:「我明天可以來請開示嗎」?我說:「可以」。他就緩慢的 [P141] 走了。他的面容憔悴,神情憂郁而極不安甯。我想:世間真是多苦的世間。
他再來時,說自己姓曾,過去是辦教育的。爲了學校,曾請政府依法懲處不法者。但他的愛女,忽然卒病死了。這是他的罪惡,害死了他的愛女。爲了愛念女兒,就悔恨自己的罪惡,在愛而又悔的苦惱中,不能自拔,問我有沒有救度的方法。我爲他略示佛法的因果正理:爲維護教育而依法懲處,即使執法者過嚴,也不能說是你的重大罪惡。死亡的原因很多,但依佛說,決沒有因父母而使兒女病死的道理。夫妻也好,父母與兒女也好,都是依因緣而聚散的。如因緣盡了,即使沒有死,也可能成爲仇人或路人一樣。經過幾次開示,神情逐漸開朗而安甯起來。後來歸依了我,法名慧泰。我從不問信徒的家庭狀況,到第二年(四十二年)初夏,才知道慧泰是立委曾華英。
慧泰的個性很強。慧泰對我,對精舍,特別是對仁俊,可說愛護備至。但也許護法的過于熱心,也不免引起些困擾。好幾年前,幼兒有病,使他非常的困惱。廣欽和尚勸他逃,慧泰問我,我說:「有債當還,逃是逃不了的」!他終于堅 [P142] 忍的支持下來。
二、慧教:這是一位青年就學佛的,勤勞儉樸,多少能爲信衆們介紹佛法的善女人。他原是月眉山派下,法名普良,沿俗例也有徒衆。他大概是在基隆歸依我的,法名慧教。後來移住到臺北,往來也就多了。他有領導信衆,主持道場的熱心,所以讀了我的『建設在家佛教的方針』,覺得非常好。在慧日講堂的籌備中,他非常熱心,與慧泰也談得來。他以爲:福嚴精舍是爲法師們建的,慧日講堂是爲在家弟子建的。這與成立講堂的意趣,不完全相合,所以熱心聽法,而多少要不免失望了!
叁、宏德:五十二年(五十八歲)秋天,蘇慧中居士(也是一位難得的善女人)陪他來聽經,首先有一條件,只聽經,不歸依。我對慧中說:「講經是爲了大家聽法,好好聽就得了」。每次來聽,都有兒女相陪。來了就聽,聽了就去,我也沒有與他談話。到了講經圓滿,他才進來坐一下,並問有關靜坐的問題。後來據慧中說:他家是開毛紡廠的,先生意外的去世了。有事業,兒女還小而丈夫 [P143] 就去世,這是難免會憂苦增多的!
五十叁年(五十九歲)元旦,他去新竹參加福嚴學舍的畢業禮,請求歸依,法名爲宏德。那年秋天,來嘉義妙雲蘭若。談起有人勸他共建道場,我說:「如奉獻叁寶,就要多些人來共同發起。如將來自己也想去住,那就以人少爲妙」。不久,他胰腸炎複發,危急到准備後事了。他說:「那時自知無望,也就沒有憂怖,一心系念叁寶。忽而心地清涼甯靜,人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到醒來,病情迅速消失,連醫生都感到意外」。于是他感到叁寶的恩德,人生的無常,急急的建成了報恩小築。大殿不大而莊嚴,是他與女兒們設計的。報恩小築的建設,爲了報答親恩,也爲自己的長齋學佛著想。五十四年(六十歲)春落成;第二年我也住到報恩小築,他(住在家裏)時常來禮佛。到五十八年(六十四歲)秋天,我回到妙雲蘭若,已住了叁年多了!
宏德對我的四事供養,過于優厚,使我有點不習慣,但說他也沒有用。他爲我出版了『說一切有部爲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我要去星、馬,他就自動的 [P144] 備辦了小佛像、念珠等,讓我拿去結緣。他的承事供養,勝過了對父母的孝思。他的婆婆、姑母、二姑、二女兒,連初生的長孫,也結緣歸依,全家都叫師父。我要離開小築,一再勸他請法師供養,他固執的不願意。以不歸依爲條件而來,而又自動的歸依了,這只能說是有緣了。
宏德爲了事業(先生去世,他就沒有去顧問),爲了兒女,經常有些困擾。也許與性格有關,堅強中略有些忽遽的神情。現在兒女都漸漸長大了,個個聰明能幹。我想,不要幾年,如兒女全都長成而獨立,他應該能更安祥地奉佛了!
二五 學友星散
人生的聚散無常,真如石火電光那樣的一瞥!
與我共住較久的,現在是:演培在星洲福慧講堂;妙欽與續明死了;仁俊在美國弘法;妙峰在紐約成立中華佛教會;印海在洛杉矶成立法印寺;幻生也遊化美國;常覺也離開了福嚴精舍。其它是演培與續明領導的學生,雖在精舍住過, [P145] 我多少有隔代的感覺。我缺少祖師精神,沒有組織才能,所以我並不以團結更多人在身邊爲光榮,而只覺得:與我共住過一個時期的,如出去而能有所立──自修,弘法,興福,那就好了!
我與演培、妙欽,在二十九年底就相見了。演培蘇北高郵人,可說是與我共住最久的一人!從四十二年到四十六年夏天,對福嚴精舍與善導寺,我因病因事而不在時,由他代爲維持法務,可說是幫助我最多的一人!我一向以平凡的標准來看人,演培是有優點可取的。他熱心,爲了印『印度之佛教』,他奉獻了僅有的積蓄。預約、出售『大乘佛教思想論』的余款,樂助爲福嚴精舍的增建費。他節儉,但並不吝啬于爲法,或幫助別人。他的口才好,聲音也好,所以到國外去宣講佛法,到處有緣。于佛法也有過較深的了解,如能一心教學,教學相長,偶爾的外出弘化,那是最理想不過的了。他多少有蘇北佛教的傳統,與我一樣的缺乏處衆處事的才能(缺點不完全相同)。他的處衆處事,如遇了順緣,就不能警覺,往往爲自己種下了苦因。他有點好勝、好名,「叁代以下唯恐不好名」,如 [P146] 爲名而珍惜自己,不正是善緣嗎?他自從辭退了善導寺,似乎非要有所作爲不可。住持日月潭玄奘寺,也許就是出于這樣的一念吧!人是不會沒有缺點的,希望能在不斷的經驗中,能從佛法的觀點,容忍的、警覺的去適應一切,創造一切!
對我一生幫助最大的,是妙欽。我與妙欽在四川共住的時間,不過兩年多,所以,以其說由于共住,不如說由于思想傾向的相近。他曾編『中國佛教史略』(後由我改編),『初機佛學讀本』。他對佛學,有條理,有思想。文字、講演、辦事,都很好。西湖佛教圖書館,就是我們的共同理想,也可說是促成他去菲的一項因素。叁十八年就去了菲律賓(又去錫蘭深造多年)。大陸變色,他將爲佛法的熱誠,寄望于菲律賓的佛教,希望能從性願老法師的倡導中,有一新的更合理的發展。但性老有爲法的熱心,觀念卻是傳統的;我雖去菲律賓,也不能有所幫助。爲時代與環境所局限,心情不免沈悶。四十九(?)年起,負起了主導佛教創辦的能仁學校的責任。時代與環境的局限,是不能盡如人意的。唯有本著能進多少就是多少的信念,才能不問收獲而耕耘下去。他的「心情不免沈悶」, [P147] 使他在六十五年,因患肝病而去世了。他是我所不能忘懷的一人!
續明,河北人。共住漢院的時間並不長。從雪窦寺編輯『太虛大師全書』起,才一直在一起。四十二年春,續明來臺灣編輯『海潮音』。四十五年秋,我要住結核病院,有切除肋骨的打算,這才與他(正在靈隱寺掩關)商量,要他移到精舍來掩關。四十七年冬,我從菲回來,又以時常要出去爲理由,請他接任精舍的住持,一共維持了五年。從雪窦到臺灣,他始終給我很多的幫助。續明是外貌溫和而內性謹肅的。對自己的弟子與學生,特別關切,真是慈母那樣的關護。對沙彌與女衆的教導,沒有比他更適宜的了。他曾親近慈舟老法師,所以掩關以來,有了重戒的傾向。他主辦靈隱佛學院,首先調查靈隱寺受具足戒者的人數,他是想舉行結界誦戒的。寺方懷疑了,幾乎一開始就辦不下去。其實,何必顧問寺衆呢!五十年初,主辦福嚴學舍,建議全體持午。這不但有舊住者散去的可能,而且慧日講堂沒有持午,講堂與精舍,不將隔了一層嗎?他嫌我不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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