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是第一次。等到定居臺灣,我就專函去辭謝了。
七、到臺灣:這一年的離香港到臺灣,與二十五歲的離家出家,在我的一生中,都有極深遠的意義,但意義並不相同。大概是五月底,子老從臺灣來信:中國佛教會(以下簡稱中佛會)決議,推請我代表中華民國,出席在日本召開的世界佛教友誼會第二屆大會。議決案也抄了寄來,法師與居士們而將去日本出席的,共有叁十人左右。我沒有想到別的,只覺得:日本在現代的佛教國際中,說他俗化也好,變質也好,仍不失爲佛教的一大流,應有他所以能存在,又值得參考的地方。到臺灣──其實是到日本去一趟,應該是值得的,我就這樣的答應了下來。我是一向不注意別人的;子老不再說什麼,只是說:「預備好,等入境證寄到就來」。七月十五日前後,我到了臺灣。去日本出席的代表,政府已限定爲五人。我沒有過人的才能,語言不通,子老卻堅決的非要我去不可。等到我知道,去日本的期限也近了,只有隨波逐浪,將錯就錯的錯下去。 [P57]
八、從日本回到臺彎,已是九月天氣。子老在善導寺護法會提議,聘請我當導師。他送聘書來,我說:「南老是導師,爲什麼又請我」?子老說:「善導寺的導師,不限一人,如章嘉大師也是導師,這是護法會表示的敬意。至于善導寺的法務──共修會、法會、佛七,一切由南老負責」。我就這樣的接下了,這當然又錯了一著。除了善導寺請我公開講演幾天外,我不參加善導寺的一切法務。那時,南亭法師(在我來臺灣之前)已在新生南路成立華嚴蓮社,就在蓮社過年。我不願留在寺中,被信衆作爲新年敬禮的對象,就到汐止靜修院去度舊年。新年回來,住在善導寺,但南亭法師從此不再來了。逢到星期共修會,信衆們見南亭法師沒有來,就來懇求我講開示,我就這樣的隨緣下來(我始終沒有領導念佛)。我到了臺灣,去日本出席的名額,雖不知會輪到誰,但到底被我占了,占去了大家的光輝。到了善導寺,南亭法師不再來了,離開了臺北的首剎。我是錯了,我有意占奪別人嗎?在我的回憶中,我沒有這樣的意圖,錯誤的是誰呢?我自己比喻爲:我到臺灣,住進善導寺,正如嬰兒的!2铕地一聲,落在貧丐懷裏。苦難 [P58] 與折磨,是不可避免的了。因緣來了,我還有什麼可說,只有順因緣而受報了!
九、菲律賓僑領施性水與蔡金槍居士來臺灣,特地到善導寺來看我,傳達了性願老法師的意思,請我到菲律賓去弘法。我以初到臺灣,還不能來菲,希望不久能來菲律賓親近──以這樣的信,辭謝了性老。這雖沒有成功,但實爲四十叁年底去菲的前緣。
十、大醒法師去世了。一年多來,醒師病廢,『海潮音』沒有人負責,由李子寬、賈懷謙,勉力維持下去。現在大醒法師死了,沒有錢、沒有文稿、沒有負責人。虛大師創辦的,維持了叁十多年的『海潮音』,總得設法來維持。子老邀集部分護法來集議,決定由李基鴻(子寬)爲發行人,推我爲社長。社長原是虛名,不負實際責任的,但我卻從此負有道義的責任。子老與編輯合不來,編輯不幹了,子老就向我要人。一而再,再而叁,我那有這麼多的辦法?一共維持了十叁年──四十二到五十四年,這一精神上的重壓,直到樂觀學長出來,任發行人兼編輯,我才如釋重負的免去了無形之累。 [P59]
四十一年(四十七歲)的因緣,一件件的緊迫而來,不管是苦難與折磨,還是法喜充滿,總之是引入了一個新的境界。我雖還是整天在房間裏,但不只是翻開書本,而更打開了窗戶,眺望人間,從別人而更認識到自己。
一二 香港與我無緣
出家來二十二年(十九到四十年),我依附在寺院中、學院中,沒有想到過自己要修個道場。叁十八年六月,到了香港,就到大嶼山寶蓮寺過夏。中秋後,移住香港灣仔的佛教聯合會。十月初,馬廣尚老居士爲我們借到了靜室,才移住粉嶺的覺林。叁十九年,借住大埔墟的梅修精舍;四十年,又寄住到青山的淨業林。由于淨業林難得清淨的預感,決定了自立精舍,這就是福嚴精舍籌建的因緣。福嚴精舍不是我個人的,爲我與共住的學友──演培、續明、常覺、廣範等而建築的,也就是我們大家的。地也買定了;妙欽在岷尼拉的普陀寺,爲我們舉行了一次法會,集成菲幣壹萬元寄來。小型精舍的成立在望,但香港建立精舍的計 [P60] 劃,終于變了。
我受中佛會的邀請,去日本出席世界佛教友誼會第二屆大會;會期終了,回到臺灣。子老留我住在臺灣,我也沒有什麼不可,只是我在香港置了地,銀行已有多少存款。這是我經手而不是我私有的,我不能將願款放在自己的荷包裏就算了。無論如何,我也要回香港去了結手續,將精舍建起來。我自己不住,也有廣範他們要住。可是,我沒有出境證,走不了。當初辦理來臺手續,一切由子老代辦。辦入境證而沒有同時辦理出境,現在回憶起來,子老顯然有留我定住臺灣的意圖,也許他當時有此需要吧!我一再說起,非回香港去一次不可。子老提出了辦法,要我先申請在臺灣定居,政府知道我要定住臺灣,就容易把出境證發給我。我來臺灣,不信任他又信任誰呢?于是乎他爲我辦好定居臺灣的手續。定居手續辦妥了,立刻申請出境(又入境),可是石沈大海,一點消息也沒有。到了四十二年(四十八歲)二月,出境證還是沒有消息。因緣決定一切,既然去不得香港,只有另想辦法,設法將功德款移來臺灣,在臺灣建築了。演培曾在新竹市青 [P61] 草湖靈隱寺講課(那年上學期,將臺灣佛教講習會遷到善導寺來),所以介紹到新竹去找地,住在一同寺。一時也找不到理想的地方,直到四月中,才決定在一同寺後山,俗名觀音坪的,購定一甲零坡地,然後包工承建(全部約臺幣八萬元)。當時有人議論我,一到臺灣,就急著要建道場,誰知道我的事呢!
說來希奇,五月初,地也買定了,工程包好了,立即接到通知說我的出境手續,還欠四張照片。我有點驚疑:難道我有去香港一次的機會嗎?今天將相片繳上去,隔天就有出境(又入境)證發下來。後來聽人說:這是政府的規定,凡是申請定居臺灣的,六個月內不得出境。我不知是否真的有此規定,如真的有此規定,那子老爲什麼要我先申請定居,然後申請出境呢?我對香港,並無特別好感,沒有非住不可的理由。只是爲了經手籌建手續,不能撇下不問。我一切是隨因緣而流,子老爲我安排一切,我能說什麼。只能說:臺灣與我有緣──有無數的逆緣與順緣;香港與我無緣,沒有久住的因緣。
就這樣,福嚴精舍終于在四十二年夏天,建在臺灣省的新竹市了。 [P62]
一叁 漫天風雨叁部曲
在四十二年與四十叁年之間,我定居在臺灣,受到了一次狂風駭浪般的襲擊,有生以來不曾經曆過的襲擊。在我的平凡一生中,成爲最不平凡的一年。我出家二十多年了,一向過著衰弱的、貧苦的,卻是安甯的、和諧的生活。覺得自己與人無爭,我沒有到臺灣,就受到了從臺灣來的愛護。在我的平淡生活中,感覺到一切都是好的。
叁十九年(四十五歲),住在大埔墟梅修精舍。忽接香港「應寄」的一封信,說臺灣有人帶了東西來給我,要我親自去取。我感到非常意外,按信上地址,找到(靠近)半山區,見到了一位應太太,他是新近從臺灣來的。他將美金一百元交給我,並略說內容:香港有人寫信給南亭法師,說:我們在香港精勤修學,卻沒有人供養,生活艱苦。南亭法師與白聖法師談起,引起了對佛法的同情。錢是勸X夫人發心樂施的。他說:你知道了就好,寫信謝謝白聖法師就是了。我是 [P63] 依著他的話而這樣做了。這位應太太,我到臺灣來,始終沒有見過,他就是現在紐約,創設美東佛教會的應太太。我得了這筆意外來的布施,與演培他們商量,將自己的湊起來,又得陳靜濤居士的發心,從日本請了一部『大正藏經』(那時約二百五十美元左右),以便參考。大家心裏充滿了法喜,深感佛教同人的關護。所以我到臺灣來,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什麼意外的。有人說:臺灣佛教本來平靜,爲什麼印順一來,就是非那麼多!其實,我也正感到希奇:我沒有來臺灣,二十多年平靜無事,深受(連臺灣的在內)長老法師們的關護。爲什麼一到臺灣,就成了問題人物!現在回憶起來,不是我變了,也不是長老法師們變了,主要是我出席日本世界佛教友誼會,住進善導寺。我不自覺的,不自主的造了因,也就不能不由自主的要受些折磨了。
四十二年(四十八歲)五月中旬,我從臺灣到了香港,運回了玉佛一尊,(明德法師等)槟城佛學會供養的;『大正藏經』一部,一些私人的衣物;籌建精舍的功德款,當然也帶回了。回臺已是六月底了,爲了精舍的建築,布置佛堂及 [P64] 用具的准備,也覺得忙累。九月十一日,舉行落成開光禮。十月中,在善導寺講了一部『妙慧童女經』。十一月中,善導寺舉行佛七及彌陀法會。身體衰弱的我,在這不斷的法事中,沒有心力去顧慮別的,不會去注意環境的一切。
暴風雨要來了,但不可思議的因緣也出現了!四十二年十一月十七日(彌陀誕),是一個難于理解的日子。彌陀法會終了,我極度疲乏,要演培當天回新竹去,主持明日上午新竹方面每周一次的定期講演。但演培回答說:「不,我要去汐止彌勒內院看慈老」。他的個性、說話,就是這樣直撞的。他非要那天趕上彌勒內院;慈航法師是他曾經親近的法師,不忘師長而要去瞻禮,我是不應該阻止的。那天晚上,我趕回新竹而他去了汐止。由于身體的過于疲勞,心裏多少有點不自在。 [P65]
第二天下午,演培回精舍來,神情有點異樣。據他說:他一到彌勒內院,慈老一見就說:「演培!中國佛教,今天在我與你的手裏」。演培驚異得有點茫然,慈老將一篇文章向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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