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自在)老和上……便與削發披衣」。
無住從老安弟子陳楚璋得法,又從六祖弟子自在和上得法並出家。『曆代法 寶記』,認慧能爲六祖,對神會也有良好影響。「保唐」有曹溪禅的特色,如批 評「看淨」的說:「法無垢淨,雲何看淨?……看淨即是垢」。論禅定說:「起 心即是塵勞,動念即是魔縛。只沒(這麼)閑,不沈不浮,不流不轉,活鱍鱍, [P205] 一切時中總是禅」。這一派,圭峰稱之爲「教行不拘」,對佛教所有事相──「 禮忏,轉讀,畫佛,寫經,一切毀之,皆爲妄想」。這是不用任何儀式;出家衆 在一起,也沒有任何製度;連日常經濟,也不去顧問的一派。這是著重理證的, 受有曹溪禅的影響,而多少流于極端的學派。對佛教來說,不免引起破壞的副作 用。與六祖門下有關,不向外求佛,所以附帶的說在這裏。
六 東山法門的原意
五祖門下傳出的禅法,都是念佛名與坐禅相結合的。在宏傳修習中,都成爲 定形的軌式,次第修習的曆程。五祖禅門而流于這種形態,不是沒有人感到失望 ,而發出慨歎的。杜朏的『傳法寶紀』就說:
「至乎今之學者(對「念佛名令淨心」),將爲委巷之談,不知爲知,未 得爲得。念佛淨心之方便,混此彼流(?);真如法身之端倪,曾何仿佛 !悲夫!豈悟念性本空,焉有念處(責念佛)!淨性已寂,夫何淨心(責 [P206] 淨心)!念淨都亡,自然滿照。于戲!僧可有言曰:四世之後,變成名相 ,信矣!……今大通門人,法棟無撓,伏膺何遠!裹足宜行,勉哉學流, 光陰不棄也」!
杜朏是神秀弟子。對「念佛名」與「淨心」,確認爲五祖弘忍、神秀,禅門 化導的方便。但當時神秀門下的「念佛」與「淨心」,形式化而漸失五祖禅的真 意義,不免發出了「悲夫」、「于戲」的慨歎!末了幾句,顯然是勉勵神秀弟子 們的。『傳法寶記』的著作,一般論爲開元初年(七一叁──)作。約爲六祖慧 能在曹溪入滅前後。這是早在神會北上以前,北宗學者自覺禅風的蛻變,而對北 宗的批評。
弘忍、法如、神秀,有「念佛名」,「令淨心」的方便,與後來的北宗,應 有多少不同的。另一位北宗學者淨覺,曾從神秀、老安、玄赜──叁大師修學。 從景龍二年(七0八)起從玄赜學了十余年,成爲玄赜的入門弟子,玄赜曾以衣 缽付囑他。淨覺在神龍元年(七0五)──二十二歲,就作了一部『金剛般若理 [P207] 鏡』。開元十五年(七二七),作了『注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李知非說他「由 般若波羅蜜而得道」,是北宗中重視般若的大師。李知非『心經略序』,說淨覺 「叁十余年居山學道」;又說「比在兩京,廣開禅法,王公道俗,歸依者無數」 :這是北宗極盛時代,義福、普寂以外的又一系。他著有『楞伽師資記』,是繼 承玄赜的『楞伽佛人法志』而作的,約七二0年頃撰。『楞伽師資記』中,傳說 了四祖道信,對「一行叁昧」,「念佛名」,「令淨心」的意見。淨覺的出家學 道,離四祖道信已五十多年。所傳的道信禅法,不知根據什麼?然距離並不太久 。五祖及其門下,都重「一行叁昧」,而五祖的禅,是禀承道信的,所以所傳道 信的意見,應有部分的真實性。淨覺在『楞伽師資記』中,引用道信的『入道安 心要方便門』。這部禅法,內容相當豐富,也相當雜,這是有過補充與附加的『 入道安心要方便門』發端說:
「我此法要,依楞伽經諸佛心第一。又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叁昧,即念 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 [P208]
這是標宗,提示了禅法的依據與宗要。在達磨禅(舊有的)用以印心的『楞 伽經』外,又增『文殊說般若經』。以後五祖門下禅法的開展,都不離這一家法 。如神秀「論楞伽經,玄理通快」;而對則天卻說:「依文殊般若經一行叁昧」 。『楞伽』與『般若』的合一,是始于道信的。原文在標宗後,引『文殊說般若 經』「一行叁昧」文,然後說:
「夫身心方寸,舉足下足,常在道場。施爲舉動,無非菩提」。 「除叁毒心,攀緣心,覺觀心;念佛心心相續,忽然澄寂,更無所緣念。 大品經雲,無所念者,是名念佛。何等名無所念?即念佛心,名無所念。 離心無有別佛,離佛無有別心。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所以者何 ?識無形,佛無形,佛無相貌。若也知此道理,即是安心。常憶念佛,攀 緣不起,則泯然無相,平等不二。入此位中,憶佛心謝。即不須征。即看 此等心,即是如來真實法性之身。……如是等心,要令清淨常現在前,一 切諸緣不能幹亂。何以故?一切諸事,皆是如來一法身故」。 [P209] 「略舉安心,不可具盡。其中善巧,出自方寸」。
這部分,是「入道安心要方便門」的根本。從念佛而契入「泯然無相,平等 不二」的法界一相,就是「一行叁昧」。念佛,是佛無相貌(經說:「不取相貌 」)的;念佛而入無所念,即心即佛,爲安心的方便。說到「看此等心」,「如 是等心要令清淨」,也有「看心」「看淨」的意味。但這是在「憶佛心謝」,無 所念而顯的「淨心」,這就是法身。「更不須征」(推求),只是照顧自心,淨 心常現前就得。
「一行叁昧」的修證,雖如上所說,但衆生的根性不一,所以從「念佛」而 契入一法界性,情形也有多少不同,該論又說:
「雲何能得悟解法相,心得明淨」? 「信曰:亦不念佛,亦不捉心,亦不看心,亦不計心,亦不思惟,亦不觀 行,亦不散亂,直任運,亦不令去,亦不令住,獨一清淨,究竟處心自明 淨」。 [P210] 「或可谛看心,即得明淨,心如明鏡。或可一年,心更(便?)明淨。或 可叁五年,心更(便?)明淨」。 「或可因人爲說,即悟解。或可永不須說,得解」。 「爲學者取悟不同,有如此差別。今略出根緣不同,爲人師者,善須識別 」。
不同的安心方便中,有的是「不看心」,「不看淨」,「不念佛」,只是「 直任運」,心就自然明淨。這與六祖的「不看心」,「不看淨」,「不念佛」, 有著非常的近似。在七二0年頃,從神秀,老安,玄赜所傳,從四祖以來的禅門 ,有不看心,不看淨,不念佛的存在。在嶺南的六祖,直提頓教,只是四祖以來 ,深徹而簡易的部分,給予特別的唱導而已。從杜朏與淨覺的撰述中,堅定的相 信,五祖弘忍所傳的禅法,不只是「念佛名」,「令淨心」;「看心」、「看淨 」那一類型的。在這自心是佛的立場,對于一般念佛,求往生淨土的方便,四祖 與六祖所說,自然歸于一致(其實北宗等都是一樣的),如『入道安心要方便法 [P211] 門」說:
「問:用向西方不」? 「信曰:若知心本來清淨,不生不滅,究竟清淨,即是淨佛國土,更不須 向西方。……爲鈍根衆生,令向西方,不爲利根人也」。
『入道安心要方便門』,後安立五門,第五門爲「守一不移」。傳爲五祖所 說的『修心要論』,就是宣說「守心第一」。這樣的「守心第一」,禅風漸傾向 于常坐,發展而成爲北宗的「直坐不動」,「除妄不起」。然而,四祖、五祖所 傳,是不限于此的。
七 結說
再想說明兩點,作本文的結論。
一、從上來的敘述,可見南宗與北宗的分立,都是淵源于黃梅,而且是始于 道信的。道信以『文殊說般若經』,「一行叁昧」爲方便,實爲此後禅門開展的 [P212] 重要根源。天臺學者荊溪湛然(七一一──七八二),在『止觀輔行傳宏決』( 卷二之一)也說:
「信禅師元用此(『文殊說般若經』)經以爲心要。後人承用,情見不同 ,致使江表京河,禅宗乖互」。
這一說明,極爲精確!『文殊說般若經』的「一行叁昧」,智者在『摩诃止 觀』,明四種叁昧,就引用以說明「常坐叁昧」。這部經從梁代譯出以來,影響 極爲廣泛。『起信論』引用他,智者引用他;以「念佛」,「觀心」,作爲即心 即佛方便的道信,也引用這部經。道信是達摩禅大發展的重要關鍵。傳說:道信 在黃梅雙峰以前,曾「留止廬山大林寺,……又經十年」(『續高僧傳』「道信 傳」)。大林寺,是智者門人智锴(六一0卒)開山的。道信到大林寺,約爲智 锴晚年。一住十年,對天臺的禅法,多少會有影響的。道信在達摩禅的本質上, 開展「一行叁昧」的安心方便,而禅門大大的興盛起來。「一行叁昧」,在四祖 ,五祖時代,是應機而頓漸淺深不一的。「法受雙峰」的慧忠,也還是「論頓也 [P213] 不留朕迹,語漸也返常合道」(『宋高僧傳』「慧忠傳」)。活潑潑的「一行叁 昧」,到了五祖門下,逐漸分流而形成對立。
二、四祖、五祖、六祖,凡自認達摩系的禅,「念佛」、「淨心」的方便, 極爲普遍,也有「不念佛」、「不看心」、「不看淨」的。然有一共同點,即從 自心中自淨成佛道。「念佛」,淺的是稱念佛名(一字佛),深的是離念或無念 ,就是佛。「念佛」是自力,而不是仰憑佛力以求往生淨土的。金陵法持,傳說 爲弘忍弟子,有淨土的傾向。如『淨土往生錄』卷中說:
「法持……依黃梅忍大師得心焉。……持于淨土,以系于念,凡九年,俯仰 進止,必資觀想」。
被稱爲五祖十大弟子之一的法持,晚年專心于淨土的觀想,傾向于他力的念 佛。從唐代(中唐以上)禅宗的各派來看,這是多少感到奇突的。依『宋高僧傳 』,『景德傳燈錄』;說法持爲十弟子之一,是五祖對玄赜說的。然檢玄赜的弟 子淨覺,依玄赜『楞伽佛人法志』,而作的『楞伽師資記』,所說十弟子中,並 [P214] 沒有法持。『曆代法寶記』所說黃梅十弟子,也沒有法持。雖然遲一些,圭峰已 說到金陵法持,但這到底是變化了的傳說,不足爲據。從當時「一行叁昧」的念 佛來說,法持是不屬于這一法系的。禅宗對念佛的原始見解,一貫是自力的,作 爲即心即佛之方便的。從「東山法門與念佛」的研究中,得到了這一明確的結論 。
《淨土與禅》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