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叁論宗講的單複橫豎,是很有意義的,若能理解單複,就不會受圓 [P57] 融的牢籠,才能博而能約。有無是單句,亦有亦無,非有非無是複句。一方面看,亦有亦無,是有無的綜合,而非有非無,又是前叁者的否定,或亦有亦無的另一說明。但在另一方面看,複句,只是言辭的變化,內容並不見得奇妙。明白的說,有有有無還是有,非有非無還是無。再說得徹底一點,有可以包含了有有有無有亦有亦無有非有非無,或者更進一步,有雙亦雙非,有非雙亦雙非,……看來單純的有,或者還包含得多一點,包含一切的存在。但是一般學佛法者。容易受名相的轉動,以爲亦有亦無,是包括了有無的,比單說有無要進一步。不知亦有亦無還是有,而無卻是一切的否定。如能理解單複的無礙,才知八不的不字,比那不而非不,要徹底得多。再說橫豎,橫,是相待的假立,如說有,同時就有無與他相對,沒有無,有的觀念就不能成立。豎,是超情的,衆生在不是實有上,執著爲有,可以用無來否定他。但說無的用意,是因指見月的,並不叫你想象執著有個實在的無。真正性空的空,八不的不,無自性的無,都是不能滯在假說相待上的,是要你離 [P58] 執而超越的,離去自性的,這叫做『破二不著一』。若從相待上去理會,這叫做『如狗逐塊,終無了時』。這又與單複有關;衆生執實有,所以說空。懂得佛陀的真意,悟入性空,早是一了百了。但有人把有同空對立起來,以爲這是有的,那是空的,所以又說非有非空,其實非有非空還是空。有人又執著有空非有非空,所以又說非(空有)二非(非有非空的)不二。懂得的還是一致的。無差別中作差別說;橫的是假名,豎的是中道,中即離能離所而爲自覺的境界。但執著絕對中道,把他同假名對立,還不是一樣的錯誤嗎?所以,像八不中的不生,不能看爲與生對立的一法,或者單不此生而不能不一切。龍樹說:是非生,非不生,非共(俱)非不共,名爲無生法忍。無生是這樣的單複無礙,橫豎無礙,其它的也無不如此。
甲二 顯義
乙一 總觀
丙一 觀集無生 [P59]
丁一 觀四門不生 諸法不自生 亦不從他生 不共不無因 是故知無生 如諸法自性 不在于緣中 以無自性故 他性亦複無
此二頌,明四門不生,這在本論中,與標宗的八不頌,同是哙炙人口的。凡是以爲一切法是自性有的,那就必是生起的;所以觀察他是怎樣生的。如生起不成,就足以證明非自性有的空義。講到生,不出有因生,無因生兩類,有因中又不出從自生,從他生,從共生叁種,合起來就是四門。既是自性有,那從自體生嗎?不,就轉爲別體的他生。這二者是一正一反,共是自他和合生,就是合(正)。又不能生,那就達到非自他共的無因(反)。這已達到了思想的盡頭,再說,也不過是層樓疊架的重複。凡是主張自性有的,就可以此四門觀察,不能離此四門又說有自性的生。四門中求生不得,就知一切自性有的不生了。所以這是能遍破一切的。像印度外道講生,雖有很多流派,不出這四種:數論主張因果是一的,這是自生;勝論主張因果是異 [P60] 的,是他生;尼幹子主張因果亦一亦異的,是共生;自然外道主張諸法自然有的,是無因生。如果佛法中有執爲自性有的,也不出這四門。
「諸法」的法字,或者譯作物體,梵語中是說實在性的東西,就是自性有的東西。自性有的諸法,「不」會是「自生」的。自生,是說自體能生起的。假定是自體生的,那在沒有生起以前,已經生起之後,是沒有差別的,依本有自性而生起,這纔合乎自生的定義。但是,不論在何時,何處,什麼也不會這樣生的。爲什麼呢?自生,本身就是矛盾不通。凡是生起,必有能生與所生,既含有能所的差別,怎麼能說自體生呢?可以說,自即不生,生即不自。同時,凡是生起,必然與未生有一種差別;未有而有,未成就而成就。現在說自體如此生,生個什麼東西呢?可說是一點意義都沒有。並且自體如此生,就不須其它條件,那麼,前念既如此生,後念也應如此生,生生不已,成爲無窮生。若說要有其它的條件,所以前念自生而後念不生,那就失卻自生的意義了!所以沒有一法是自生的;自生只是從自性見所起的妄執 [P61] 罷了!有人以爲既不是自生,應該是他生,他是別體的另一法。其實,既沒有從自體生,也就「不從他生」,要知他生是同樣的矛盾不通。可說他即不生,生即不他。凡是此法由彼生的,彼此就有密切的關聯;決不能看爲截然無關的別體。別體的他能生,這是絕對不能的。譬如火從木生,火木不是能截然各別的,不然,水呀,鐵呀,這一切法,豈不也是別體的他,他木能生火,他水他鐵等也應生火了。同是別體的他,爲什麼有生不生的差別呢?假如說:他生的他,是有關系而親近的他;那無關而疏遠的他,不可爲比例。這也不然,既有親疏的差別,爲什麼說同是別體的他呢?不能生的是他,能生的就不應是他了。所以執著自性有的,說另一別體的他能生這實有法,是不合理的。一般人執自生的少,主張他生的多,我們必須破斥這他生的妄計!有人以爲單自不生,獨他也不生,自他相共當然是可生的了。他們的見解,就是果體已經成就了的,或是果體的理,或是果體的功能,再加以其它的條件的引發,自他和合就能生諸法。「不共」生,在青目釋中是不廣破的, [P62] 因爲共生不出自他,自體不能生,他體不能生,自他和合怎能生呢?如一個瞎子不能見,許多瞎子合起來,還不是同樣的不能見嗎?所以說共生是犯有自生他生的雙重過失。有一類外道,對世間一切的存在與生起,不知其所以然,看不出他的因緣,于是便以爲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如此的,執著是無因生的。果法從無因而生,這在名言上又是自相矛盾的,有因纔有果,無因怎會有果呢?現見世間有情的事情,要有人功纔成就,若完全是無因的,人生的一切作業,豈不都是毫無意義?貧窮的自然貧窮,富貴的自然富貴,這麼一來,世間的一切,完全被破壞了。同時,如果是無因而有果,此地起火,別地爲什麼不起呢?同樣是無因的,爲什麼有生有不生?別地既不起火,可見這裏的火,是自有他的原因,只是你不能發覺罷了!所以說「不無因」生。主張自性有的。都可用這四門觀察他的怎樣生起。一一門中觀察, 不到,就可知自性生不可得,所以說「是故知無生」。
反過來問中觀學者,諸法究竟有沒有生呢?有生是自生呢?他生呢?共 [P63] 生呢?還是無因生?敵者還不是可以用同樣的方法來破斥你。中觀者說:一切法是緣生,緣生是不屬前四生的,所以就免除了種種的過失。古代叁論宗,從一切法無自性的觀念出發,說一切法唯是假名,不從自他等生。如長短相待,他的初章中假說:『無長可長,無短可短。無長可長,由短故長;無短可短,由長故短。由短故長,長不自長;由長故短,短不自短。不自長故非長,不自短故非短。非長非短,假說長短』。這意思是:從長短的相待相成中,理解無長短的自性(也叫做中)。唯其沒有長短自性,所以是假名的長短(也叫做假)。這無自性的長短,觀察他的自性有(如四生),雖畢竟清淨,一毫不可得;而假名的緣生宛然。他從緣起理解到無自性,在無自性上成立相待假(這叫成假中中後假)。這一觀察過程,是非常正確的。天臺破他有他生過。照天臺家的意思,一切法非自他等生,是不可思議的因緣生,即空即假即中的緣起,是不可思議的。在他的解說中,有『理具事造』說。臺家的緣起說,是妙有論,與中觀的幻有論多少不同。西藏傳月稱的解說 [P64] :諸法因緣生,就是無自性生,無自性生,所以是緣生。這無自性的因緣生,唯是觀待的假名,與叁論宗的見地相近。常人直感中的一切,皆有自性相浮現在認識上。就是有一自成的,常爾的,獨存的感相。若因此主張自性有,以爲是實有的,就可推究這自性有到底是怎樣生起的。這不是自生,就是他生,或者共生,無因生,不能離這四生更說有生。在四生中,得不到自性有法的可生,才知沒有這樣的生,就是無自性生。有中觀正見的學者,解了一切法的無自性生,是如幻如化的緣生。一切法本沒有獨立的自性,是種種因緣的和合生。如鏡中像,不能說是從玻璃生,面生,光生,空間生;尋求像的自性,永不能得,而在種種條件的和合下,就有此假像。生也不見有一自性的像從那裏來,滅也不見有一自性的像到那裏去。這如幻的緣生,不以爲他是真實的,所以不應該作四門觀察,四門觀察是觀察真實的;而世谛假名,是不爲勝義觀所得的。因爲外道小乘都執有實在的自體,所以用四門破除自性生,而無性的緣生,不能與四生混濫的。 [P65]
如諸法自性一頌,在其它的譯本中,在立四緣頌之下。青目釋卻提在前面,我們就根據青目釋解釋。上一頌是標,這一頌是釋。八不頌雖列舉了八不,但觀因緣品卻專釋不生;不生中初頌是用四門觀察,第二頌主要的在解釋無自性生。自性生不可得,其它叁生也就容易知道不可得。自性生是四門的根本。如不生是八不的根本一樣。何以自生他生都不可能呢?「如」一切「諸法」的「自性」是「不在于緣中」的,所以決沒有從自性生的。因緣和合的存在,是由種種的條件所生起。自性卻是自成的,本來如此的。自性與緣生,不相並立。所以凡是自性成的,決不假藉衆緣;凡是衆緣生的,決無自性。一切法依衆緣而存在,所以就否定了自性有。沒有自性,當然沒有從自性生了,自性生尚且不可得,他性生當然不成。這因爲,他性實際就是自性,從彼此互相對立上,說此是自性,說彼是他性。如在他法的自體看,還是真實獨存的自體。所以說:「以無自性故,他性亦複無」。自他都不得生,又怎能說共生?有因尚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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