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與小乘學者,都會談到這樣的空。這空是不徹底的,觀察分析到不可再分割的質點,他們就必然要執著爲實有的,以爲一切是依這實有而合成的。所以雖然說空,結果還是不空,這不空的,實際上,就是非緣起的。像有部說一切法有,色法是一微一微的,心法是一剎那一剎那的,這都是分析空所得到的結果。二、觀空,這可以名爲唯識空。就是在感情的苦樂好惡上,一切法常是隨觀念而轉的。如果是修習瑜伽的,像十一切處、不淨觀等,都能達到境隨心變的體驗。火是紅的,熱的,在瑜伽行者可以不是紅的,熱的。境隨心轉,所以境空 [P24] 。小乘經部的境不成實,大乘唯識的有心無境,都是從這觀空的證驗而演化成的。這雖比分破空深刻些,但還是不徹底,因爲最後還是不空。境隨心轉,境固然是空的,心卻不空。龍樹學,爲了適應一般根淺的衆生,有時也用上面二種空。不過這是不能悟到空理,不能得解脫的。叁、本性空,就是觀察這一切法的自性,本來是空的,既不是境空,也不是境不空,而觀想爲空。一切法從因緣生,緣生的只是和合的幻相,從真實的自性去觀察是沒有絲毫實體的。沒有自成、常住、獨立的自性,叫性空,性空不是否定破壞因果,是說一切都是假名。從緣生無自性下手,可直接擊破根本自性見。存在的是緣起的,緣起是性空的,到達了徹底的一切空,不會拖泥帶水的轉出一個不空來。自性,出于無始來熏習的妄現,而由不正確的認識加以執著,緣起法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根本是一種顛倒。所以,把他破除了,只是顯出他的本相,並沒有毀壞因果。學教者,從種種方法,了解此自性不可得,修觀者,直觀此自性不可得;消除了錯誤的根本自性見,即可悟到諸法的無自性空,進入聖者的境地。這是性空觀,是佛陀說空的真意。 [P25]
叁、解勝義空見中道義:佛陀談空,目的在引我們窺見緣起的真相。我們因有自性見的存在,不能徹見緣起,永遠在生死戲論中打轉。要認識緣起,必先知道空,空卻自性,才見到無自性的緣起,緣起是本來空寂的。唯有在畢竟空中,才能徹底通達緣起的因果性相力用。不過,通達性空,有兩種人:一、鈍根:就是學大乘的在他證空的境地上,與二乘的唯入但空一樣。他知道因緣生法是畢竟空無自性的,在聽聞,思惟,修習,觀察性空時,是不離緣起而觀性空的。他雖知緣起法是因緣有,假名有,但因側重性空,到悟證時,見到緣起法的寂滅性,緣起相暫不現前。但空者所證的性空,是徹底的,究竟的。二、利根:他的智慧深利,在聞思抉擇時,觀緣起無性空;到現證時,既通達無自性空的寂滅,不偏在空上,所以說「不可得空」。雖可以不觀緣起,但也同時能在空中現見一切法的幻相宛然,這就是性空不礙緣起,緣起不礙性空的中道妙悟。但證空性者,他起初不能空有並觀,般若證空,緣起相就不現;等到方便智慧了達緣起的如幻,又不能正見空寂。依這一般的根性,所以說:「般若將入畢竟空,絕諸戲論;方 [P26] 便將出畢竟空,嚴土熟生」。「慧眼于一切都無所見」,也是依此而說的。這初證性空無生的菩薩,有諸佛勸請,才從大悲本願的善根中,從空出假,在性空的幻化中,嚴土,熟生。那智慧明利的菩薩,證得不可得空,能空有並觀,現空無礙。依這特殊的聖者,所以說:「慧眼無所見,而無所不見」。要方便成就,才證入空性。經中說二乘聖者沈空滯寂,或菩薩但證性空,這不能作爲性空不了,或者真性不空的根據。因爲,就是到了菩薩的空有無礙,見到即空的假名,即假的空寂,仍然是空,不是不空,這與真常論者的思想不同。中國的叁論宗、天臺宗,都把現空交融的無礙,與真常論者空而實不空妙有的思想合流。根本的差異點在:性空者以爲空是徹底究竟的,有是緣起假名的;真常者以爲空是不徹底的,有是非緣起而真實的。雖有這兩種根性,結果還是一致的。在行證上,雖然或見一切法空,或見即空即假的中道,但下手的方法,也是一致的。深觀自我的緣生無自性,悟入我我所一切法空;從這性空一門進去,或者見空,或者達到空有無礙。龍樹說:「以無所得故,得無所礙」。所以無論鈍利,一空到底,從空入 [P27] 中道,達性空唯名的緣起究竟相。這樣,先以一切法空的方法,擊破凡夫的根本自性見,通達緣起性空,轉入無礙妙境,不能立即從即空即有,即有即空起修。本論名爲中觀,而重心在開示一切法空的觀門,明一切法「不生不滅」等自性不可得。這不是不談圓中,不深妙;卻是扼要,是深刻正確。那直從空有無礙出發的,迷悟的抉擇既難以顯明,根本自性見也就難以擊破!中國學佛者,有兩句話:「只怕不成佛,不怕不會說法」;我現在可以這樣說:「只怕不破自性,不怕不圓融」。初心學佛者,請打破凡聖一關再說!
二 大小並暢
佛世所教化的是聲聞弟子,而佛自己卻是修菩薩行而成佛的。有佛與聲聞兩類,這是大小乘各派所共認的。本論的思想,佛與聲聞所解脫的生死是同一的,系縛生死的根本也是同一的。流轉生死是什麼?無明緣行,行緣識等的十二緣起。現在說緣起性空,就是突破緣起的鈎鎖而獲得解脫。這不但聲聞如此,佛也還 [P28] 是從這緣起中解脫過來。所以說:生死與解脫,叁乘是共的;生死根本,叁乘也是共的,誰不擊破生死根本的自性見,誰就不能得到解脫。破自性見,需要般若空,所以『般若經』說:「欲得聲聞乘者,應學般若波羅蜜;欲得緣覺乘者,應學般若波羅蜜;欲得菩薩乘者,應學般若波羅蜜」。這可見不特生死根本與所解脫的生死是共的,就是所修的觀慧,也同是般若實相慧。這叁乘共的思想,與根本佛教的思想契合;如說「叁乘共坐解脫床」即是一例。不過其中也有小小的差別,就是聲聞法多明人空,大乘法多明法空。雖然所明的二空有偏重不同,但性空義畢竟是一。龍樹曾舉一個譬喻說:稻草所燒的火,與樹木所燒的火,從他的所燒說,雖是兩個,而火的熱性卻是一樣,不能說他有何差別。所以解脫生死,必須通達空性。上面說過,自性見在一一法上轉,而認爲有獨存的自我,這是法我見;若在一一有情上轉,而認爲有獨存的自我,這是人我見。我見雖然有二,實際只是自性作怪。我們若欲通達我空法空,唯一的是從擊破自性見一門深入,所以說叁乘同一解脫門。本論的觀法品,明白的指示,得無我我所智慧,洞達性 [P29] 空,即得解脫。大小乘的學者,都以性空爲解脫門,不同其它的大乘學派說。
在通達性空慧上,大小平等,他們的差別,究竟在什麼地方呢?這就在悲願的不同:小乘聖者,沒有大悲大願,不發菩提心去利益有情,菩薩卻發廣大心,修廣大行,普願救濟一切有情。在這點上,表示了大小乘顯著的差別,一是專求己利行的,一是實踐普賢行的。至于在見實相的空慧方面,只有量的差別,「聲聞如毛孔空!菩薩如太虛空」;而質的方面,可說毫無差別。本論重在抉擇諸法真理,少說行果,所以本論是叁乘共同的。不過側重聲聞的『阿含經』,不大多說空,多說緣起的無常、無我、涅槃。本論依『般若經』等,側重法空;也就是以『阿含經』的真義,評判一般有所得聲聞學者的見解。使緣起性空的爲叁乘共同所由的真義,爲一般聲聞所接受,也就引導他們進入菩薩道了。這點,我們不能不知。聲聞學者初發心時,以無常爲入道的方便門,見世間的無常生滅,痛苦逼迫,急切的厭離生死,欣求涅槃;所以放下一切,少事少業,集中全力去修習正行。菩薩就不能加此,假使厭離心太深,容易落在二乘中。因此,悲心迫切的 [P30] 菩薩,從性空的見地,觀察世間的一切,雖明晰的知道世間是無常的、苦的,但也能了知他如幻。這才能不爲五欲所轉,于如幻中利益衆生,不急求出叁界去證入涅槃。阿含重心在聲聞法,般若重心在菩薩道。本論是叁乘共法,特明空義,也就隱然以大乘爲中心的。見理斷惑,二乘是共的。要說不同,只是一是圓滿了的,一是沒有圓滿的;一是可以二谛並觀,一是不能二谛並觀;一是煩惱習氣都盡,一是習氣尚未清除。
叁 立破善巧
凡是一種學說,對他宗都要加以批判,對自己的體系,都要加以建立。佛教中,不論是大乘、小乘,都要說明世間的生死流轉,出世的涅槃還滅;而且是貫徹了的,怎樣說流轉,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還滅,決不能另起爐竈。不過破立每每帶有主觀性,誰都說自己可以破他,可以立自,在別人卻未必就承認你。所以你用什麼理由破他,你必須不受同樣理由的反駁,才算能破他立自。龍樹學遍破 [P31] 了一切,目的實在是建立自己。流轉還滅,這是佛學者必須建立的,現在從緣起無自性的見地,觀察一切,對不能正確的地方,就用他自己所承認的理論,顯示他本身的矛盾困難。像印度學者具有權威的勝論、數論派,他們都從實在的見地各側重一面,主張因果一與因果異,因中有果與因中無果。在理論的觀察上,每每自己撞住而不通;他們的基本困難,就在執有實在。所以佛說緣起,是空無我的緣起,才能建立一切。龍樹說:如有毫厘許而不空的自體,在理論的說明上,必定要發生常、斷、一、異、有、無的種種執著;所以一切法不空,不但不能破他,也不能自立。論說:「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這是說一切法必須在空中纔能建立起來,纔能立論正確,不執一邊,不受外人的評破,處處暢達無滯;這是本論立義特色之一。難破,不是一難就算了事的,你難別人,別人也可以反問你,你自己怎樣說的,他人也可以照樣的問你。這情形,在大小乘各派中都非常明白。比如唯識學者,破外色沒有實在極微,就說:你所執的實在極微,有六方分呢?還是沒有?若有六方分,那就是可分,怎麼可以說是極微呢?若沒有六 [P32] 方分,方分既沒有,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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