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起的事實,或緣起的序列;而「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才是緣起的法則。因果的所以成爲因果,生死的所以成爲生死,都離不了這個──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的定律。這樣,就進到了緣起事物的一般理性了!試問:因果到底是什麼意義呢?怎樣才會成爲因果呢?依佛開示的緣起來說:有,是存在的意思。這不是自有、永有的存在,而是生滅的存在,所以又說生,生是現起的意思(約徹底的意思說:存在的就是現起的,現起的就是存在的)。爲什麼 [P209] 能存在?爲什麼會現起呢?這是離不了因緣的。依于因緣的關系,才能存在的,現起的。那個因緣呢?也是存在的,現起的;他如不是存在的與現起的,就不能成爲果法存在與生起的因緣了!那個因緣自身,既然是存在的,現起的,那當然也要依于另一因緣。就是另一因緣,當然也不能不是存在的與現起的了。這樣的深刻觀察起來,盡世間的一切事事物物,盡一切衆生的生死死生,無非是成立于這樣的原理:因(有)存在所以果存在,因(生)現起所以果現起。一切都是依于因緣的,也就是離不了因緣的,離了因緣是不能存在的。依這「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的定律而觀察起來,什麼都不是自有的,永有的,一切世間,一切生死,無論是前後的,同時的,都無非是展轉相關的,相依相待的存在。展轉相關的,相依相待的存在,才能成爲因果。所以,從佛悟證的『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的因果定律,就能正見因果的深義,而不是庸俗的因果觀了!
依照這深刻的因果觀,來正觀一切,就能正確地了解:一切是「無常」的 [P210] ,是「空無我」的。存在與生起的一切法,都是無常的。你看!器界在成而壞,國家在興而衰亡,衆生在生而老死。如粗顯的說,是一期無常:如器界的成壞,衆生的生死,似乎都經過一安定時期而後滅盡。但細微的說,是剎那無常:一切都是剎那剎那的生滅著,纔生即滅而不住的。這一切,爲什麼會是生滅無常的呢?這是緣起呀!從因緣而有的,不能不依于因緣,緣無也就歸于無了。是從因緣而生起的,當然也依緣而滅了。依緣而存在與生起的一切,必然會是生滅無常的。經中說到無常,用無常,無恒,不可保信,不安穩等來說明。所以因緣所生的一切法──約衆生的自體來說,都是不永久的,不可靠的,末了總是歸于滅盡的。說到空與無我,可以作多種不同的解說,現在且約無我來說。我,是主宰的意思。主是與他不相幹,自己作主;宰是別的要由我來支配。總之,我是自由自在自主的。大家都覺得有我;一般宗教也都說衆生(或專約人類說)有一個我(有的叫做靈)。但我在那裏呢?是怎樣的呢?一般人沒有考慮過這些;到了宗教與哲學家手裏,經一番推究,這可問題多了,意見也 [P211] 紛歧了,但總之,覺得不能沒有常住不變的,自由自在的東西,作爲衆生── 人的生命主體。並且覺得,這個常住而自主的,也就是安樂的,這將來才好回到天國,或歸于解脫,去享受永恒的自由。然在佛的正觀中,(像他們主張的)我是並不存在的。衆生,不是別的,只是五蘊呀,六處呀,六界呀;只是身心的因果現象──存在與生起。這一切是不息的流變,那裏有常住不變的我?是相依相待的存在,那裏有獨立的我?不常住,不獨存,這那裏有自主自由(樂)的我呢?無常無我的正觀,如佛所常說的:『色(等一切法)無常;無常即苦(不安隱,不自由);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如是觀者,名真實正觀』(34)。
這樣,器界也好,衆生也好,一一法也好,都「惟」是「世俗」的「假有」了。除去世俗的假有,什麼也不可得。什麼叫世俗?什麼叫假有呢?世俗,有浮虛不實的意思。經我們──一切衆生的虛妄分別心而發現的一切,覺得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心裏覺得的那個,覺得就是稱之爲什麼的。庸常所認識到 [P212] 的一切──體質,形態,作用,一切都是世俗的。世俗的,就是假有的。假有,不是說什麼都沒有,是施設而有的意思(也叫做假名),就是依因緣而存在而現起的。這雖然因果法則,曆然不亂,但這是假施設而有的。佛在阿含的勝義空經中說:是無常的,空無我的,『除俗數法。俗數法者,謂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35)。所以,無常無我的一切因果法,佛稱之爲世俗的假有。舉例來說吧!人是六根取境,引發六識的綜合活動。但是,如眼根能見色,因爲能見色,所以確定有眼根。但到底什麼是眼根呢?其實『眼不實而生,生已盡滅』;也就是『眼生時無有來處,滅時無有去處』(36)。因爲眼根是緣起的有,緣起的生,你不能想象爲有一真實的眼根,從那裏生出來。說到見色,也不是有一獨存體,能單獨負起見色的作用;見色也是要有種種關系才能成就的,所以也不能說有真實自體的眼根,能夠見色。這樣,眼根是纔生即滅的,你也不能想象爲有一真實自體的眼根,滅到那裏去了。勝義空經的開示,夠明白了。所以,世間的一切──器界,衆生,一色一心,都是世俗假有、緣起的存在 [P213] 。這是無常無我的,但在展轉相關,相依相待下,衆生是和合的,相續的存在,流轉不絕于生死大海。生死死生的相續不已,也就是輪回不已,苦痛不已。
壬二: 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緣起空寂性,義倍複甚深。
無常無我的生死,從煩惱起業,從業起苦果,又從苦果起惑業。這緣起的生死,是否會永遠不斷的生死流轉下去?不!生死是可以解脫的。爲什麼可以解脫?就因爲他是緣起法的緣故。佛在開示了緣起的生死流轉以後,接著就開示生死的還滅說:『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謂無明滅則行滅,行滅故識滅 ……純大苦聚滅』(37)。緣起法是依于因緣而存在的,凡是依緣而存在與生起的,那就不會是常恒不變的;存在的會歸于不存在,生起的終歸會盡滅。生死法,雖一向在即生即滅中,但由于煩惱業的不斷相續,滅而又生,所以苦果也就不斷地相續下去。如能淨治煩惱──無明,愛等不起了,那業力也就銷息,生死也就停止了。如風雖是瞬息不住的,可是風吹不息,水就掀起大波浪,一層層的起伏不斷;風一停,海就波平浪靜了。所以生死可以解脫,是因爲生死是 [P214] 緣起的假名有。佛在《阿含經》中,曾這樣說過:『不見一法可取(著)而無罪過者』(38)。所以若取著實法而又說沒有,是錯誤的。真實有的,是不可能成爲沒有的;如說實有的成爲沒有,那思想上就犯了很大的錯誤。佛不是那樣說的,生死法是緣起的,假有的,所以是不可取著的;本沒有一真實的生,也就不是有一實法滅去了。從這如幻的緣起法中,發見了生死解脫的可能性,也由此而到達生死解脫的境地。怎麼能到達呢?一切法是緣起的假名──假法,假我,是如幻的,是無常空無我的。而無明──我癡,我見,我慢,我愛等一切煩惱,卻迷蒙了真相,把一切法──衆生,看作真實的;想象爲有一永恒自在的我。一切從自我中心去活動,于是到處執著,造善惡業而流轉了。如正觀緣起,通達是無常無我的,那自我中心的妄執,失去了對象,煩惱也就不起了(煩惱也是緣起的生滅),生死也就解脫了。佛所以這樣說:『無常想者,能建立無我想。聖弟子住無我想,心離我慢,順得涅槃』(39)。
正觀緣起的無常無我,離煩惱而解脫生死,名爲得般涅槃,涅槃到底是怎 [P215] 樣的呢?那是深而更深的。佛爲阿難說有爲與無爲法,也就是緣起與「緣起」的「空寂性」,說是「義倍複甚深」。如說:『此甚深處,所謂緣起(有爲)。倍複甚深難見,所謂一切取離,愛盡無欲,涅槃寂靜』(40)。這所以大乘經中,每以大海譬生死緣起的深廣難測;而以最深的海底來形容最極甚深的法性。緣起是相對的假名,衆生爲無明所蒙蔽了,不見緣起的本性空寂,也就不知但是無常無我的業果延續。如真能正觀緣起,不取不著,斷盡煩惱,生死永息,那就體證到緣起法性的寂滅。正像風停,體現到波平浪靜一樣。依一般來說,聲聞弟子是漸次悟入的。從無常而通達無我,從通達無我,離我所見,我愛等而契入涅槃。但這是從正觀緣起而來的,緣起是與空寂相應相順的,如《阿含經》說:『如來所說修多羅,甚深明照,難見難覺,不可思量,微密決定明智所知:空相應隨順緣起法』(41)。這是唯證方知的『甚深廣大,無量無數,永滅』。換言之,這是沒有邊際可說的;是超越假名的相對界,而不可以數量說的。也不可以想象爲在此在彼的,如說:『于未來世永不複起,若至東方,南西 [P216] 北方,是則不然:甚深廣大,無量無數,永滅』(42)。那不是沒有了嗎?不能說是有,也不可說是沒有的,如說:『離欲滅息沒已,有亦不應說,無亦不應說,有無亦不應說,非有非無亦不應說。……離諸虛僞,得般涅槃,此則佛說』 (43)。總之,這是超越了假名相對界(緣起),而契入絕對界,什麼也不可說,說著也不對。但這是從正觀緣起的空寂而悟入,也就是緣起法性的實證。
辛二: 此是佛所說,緣起中道義,不著有無見,正見得解脫。
上來所說的,「是佛」在《阿含經》等「所說」的,名爲「緣起中道義」。中道,是正確的,恰好的,沒有偏差,不落于兩邊邪見的。佛法的中道觀,是從緣起法的正觀中顯出,爲佛說法的根本立場。所以,正觀也稱爲中觀,正法也稱爲中法了‧說到不落二邊,經中都依衆生自體說。衆生,是緣起的生滅。緣起是不落兩邊的,不像衆生邊執所想象的。這都依佛說而成立,如說:『若見言命即是身,彼梵行者所無有;若複見言命異身異,梵行者所無有。于此二邊,心所不隨,正向中道。……謂緣生老死,……緣無明故有行』(44)。這是 [P217] 不一不異的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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