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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項 思擇與現觀
上面所談,是關于事理的,現在來說「思擇與現觀」。佛法說空,有體驗的方法,這是屬于修行實踐的,也可說是「空的方法論」。學者每因所用方法的不同,而對空也就說得不同,這可見方法論的重要。 [P26]
先說現觀。經中說的知法、現法、入法,正見、正觀、如實知……等,都是現觀的別名。現觀,是一種親切、直接而明明白白的體驗;是一種直覺到的經驗,不是意識的分別,不是抽象的說明,也不是普通生活的經驗;它是內心深入對象的一種特殊經驗。拿個現代名辭來說,就是一種神秘經驗。這種直覺的神秘經驗,本來爲世界各宗教所共有,而且作爲他們的理想境界,所追求到達的目的,不過內容與佛法不同吧了。他們在狂熱的信心中,加上誠懇的宗教行爲,或祭祀、或忏悔、或禁食、或修定時,由精神的集中,迫發出一種特殊的經驗;在直覺中,或見神、或見鬼、或見上帝,有種種神秘的現象。佛法中的現觀,也就是這種直覺經驗。如聲聞乘的「阿毗昙」,譯爲對法或現法;大乘的般若無分別智等,都是這類直覺。假使學佛法,但著重這直覺的現觀,容易與外道──其它宗教相混,失卻佛法的特質,或不免走上歧途。因爲這種沒有通過理智的直覺,混入由于信仰及意志集中所産生的幻象,確有其內心的體驗,但不與真相符合。所以這種不正確的境界,是有非常危險性的。得此境界的人,盡管可以發生堅強的自 [P27] 信心,但對身心修養、社會、國家,不能有什麼實際的利益,或者有小利而引起極大的流弊。佛法的現觀,與外道的不同,是正覺,在乎特重理智,是通過了理智的思擇。佛法中,在未入現觀前,必先經過多聞、尋思、伺察、簡擇種種的階段;這一切,此地總名之曰「思擇」。思擇,是純理智的觀察。在思擇中,得到一種正確的概念之後,再在誠信與意志集中之中去審谛觀察,以達到現觀。所以,佛法的方法,可說是信仰與理智的合一,一般知識與特殊體驗的合一。從現觀去體驗空性之前,必先經過分別智慧的思擇,所以阿含中說:「先得法住智,後得涅槃智」。從聞而思,從思而修,從修而證,這是佛法修行的要則,絕不容逾越躐等;逾越,就踏上了錯誤的歧途。
現觀成就的結果,可得到一種離絕一切思惟分別、能知所知平等平等、融然一體的直覺,這是大小經論所共認的。不過,在這以前的思擇,學派間就有所不同。佛說:人們種種思想見解的不同,是爲了界的不同。界,是類的意思;環境、文化、觀點、方法的不同,影響到所得的結論不同。佛法中學派思想的分歧, [P28] 也是因爲方法不同,結果各走極端,到了無可調和的余地。在佛法「見和同解」的意義上說,思想見解是不容許混亂的;那麼,我們對于方法也就不能不注意求其統一了。
阿含的觀察方法,最重要的一點,是以有情的生命之流爲中心對象的。這生命之流有多方面:一、身心相關,如經中說的六處,是說明這方面的。二、心境相知,有情是有意識活動的;有能知的精神,就發現到所知的境界。經中說的五蘊,就是說明這差別的。叁、業果相續,從認識到發爲行爲的活動,影響于未來。將這身心相關、能所相知、業果相續各方面的綜合,就是緣起法。緣起法是生命之流較具體圓滿的說明;佛法觀察的對象,就是以此爲中心的。所以佛法的探究,可說是對生命之流的一種觀察與體驗,故佛法是宗教,也可說是徹底的生命哲學。假使忽略了有情本位的立場,便是破壞佛法的根本立場。
以有情生命爲對象去觀察,其方法可以有叁種:一、靜止的分析:將有情作一種靜的觀察而加以分析,分析而又綜合它。這在因果事相的辨析,佛教做到相 [P29] 當的嚴密;西北印的佛學者,于此用力最勤。二、流動的觀察:在生命不斷的發展變化中,作一種推理演繹的功夫,去把握生命演變的必然法則,與因果的必經階段。這方法比較活潑,近乎推理派。叁、可說是直觀的洞見:在有情生命和合相續中,去體察一一法的當體;在彼此相互的關系中,前後相續的連絡中,顯露一一法的本性,這是一種直覺的透視(直觀有兩種:一、現觀的經驗,一、思擇的體察。這是後一種)。所得的,不再是它的表象,而是深入它的本性;直顯一切法如幻皆空的,就是用的這類方法。但這需要建立于前二者的基礎上,即依于同時的彼此析合,前後的起滅斷續,否則,不過是孤立而靜止的神我見。
佛陀用這分析、推理、直觀方法來觀察,我們也應合理善巧的應用。依修學的次第可以這樣:初學的,先作事理的辨析,然後推理以求其條貫之理則,然後去體驗當體的空性。大體如此,而實際上仍須有機的適當配合起來。這些方法都是不可缺的,後代佛弟子也都應用過,只因偏用不周,而致分化各走一端。我們應該善巧運用,勿再蹈前人的覆轍! [P30]
第二節 空之抉擇
第一項 無常爲論端之蘊空
如來對五蘊法門,曾說道:「觀五蘊生滅」。可見佛多半是在生滅無常的觀點去觀察五蘊性空的。
佛法常說有叁法印或四法印;這前面,可以加兩法印的一種。由二句而叁句而四句,茲依次明之。
最簡要的,是兩句的說明。世間上色等一切法是生滅無常的;而佛法的目標,亦即人類的最後歸宿,在涅槃解脫。可是常人不知從何去把握涅槃,如來善巧的就五蘊無常爲出發來說明它。如『雜阿含』二六0經說:
「陰是本行所作,本所思願,是無常滅法;彼法滅故,是名爲滅。」 一切法,有情也好、器界也好,都在滅的過程中前進;一切法的本性,都是歸于滅,都在向著這個滅的大目標前進。我們只要使它滅而不起,就是涅槃。「涅槃 [P31] 」譯曰寂滅;不擾動,不生起,體證到本性滅,就是涅槃。一切是本性自滅的,不過常人滅了要再生而已,所以『雜阿含』九五六經說:
「一切行無常,悉皆生滅法;有生無不盡,唯寂滅爲樂。」
上面是無常生滅與涅槃寂滅的兩句,如『雜阿含』二七0經加上「無我」,就成爲叁句:
「無常想者能建立無我想。聖弟子住無我想,心離我慢,順得涅槃。」 從無常出發,以無常爲因,成立無我之宗;以無我而達到涅槃。衆生之所以永在無常生滅中而不涅槃,佛說:問題在執我。佛經說的生死因,如我見、我所見、我愛、我慢、我欲、我使等,都加個「我」字。如能斷了我見,就可證須陀洹果,能將我慢等(修所斷惑)斷除得一乾二淨,就能證得阿羅漢的涅槃果。所以這無常到無我、無我到涅槃的叁法印,不但是叁種真理(法印),而且是修行的叁種過程。
又有在無常下加「苦」而成四句的,如『增一阿含』「四意斷品」第八經雲 [P32] :
「一切諸行皆悉無常,一切諸行(應作「受」)苦,一切諸行(應作「法」)無我,涅槃休息。」 這樣的經文很多,這不過舉例吧了。這無常、苦、無我、涅槃,就叫四法印或四優陀那。經中常說:「無常故苦,苦故無我」。這四印的次第,是有因果的關系。在學派中,有主張叁法印的,有主張四法印的。其實,叁法印就夠了,因爲苦是五種無常所攝,說無常就含有苦的意義了。如『雜阿含』一0八五經雲:「無常,不恒,不安,非稣息,變易之法」。這就在無常變易中顯示其不安樂之苦;所以,可不必別立苦爲一法印的。
又,叁法印中的無我印,有分析爲二句的,如『雜阿含』第九經說:
「無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 這在無常、苦、無我之後,加「無我所」成爲四句。又如『雜阿含』第一及一二一四經等,則說「無常、苦、空、無我」四句。這樣一來,把「空」的意義看小 [P33] 了,使它局限爲苦谛四行相之一。于是有部學者,說這個「空」是無即蘊我,「無我」是無離蘊我。『成實論』則說:「空」是我空,「無我」是法空──法無我(但在單說「無我」的經文,也仍舊解作人無我)。細勘經文,『雜阿含』第一經,漢譯雖分爲無常、苦、空、無我四經,而巴利文卻只有叁經;如第一二一四經的四句,現存大藏經裏的別譯『雜阿含』,也只說「無常無有樂,並及無我法」,沒有空的一句。直到後來的大般涅槃經,還說涅槃的常、樂、我,是對治無常、苦、無我「叁修比丘」的。所以,佛法的初義,似乎只有無常、苦、無我叁句。把空加上成爲四行相,似乎加上了「空」義,而實是把空說小了。這因爲,照『雜阿含』其它的經文看來,空是總相義,是成立無常、苦、無我的原則,如二六五經雲:
「谛觀思惟分別時,無所有,無牢,無實,無有堅固,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 又二七叁經雲: [P34] 「空諸行;常恒住不變易法空,無我我所。」 這都先空而後無常、苦、無我;空的是總一切的「諸行」;空是貫穿了常與我我所。以總相義的空來否定常,及我、我所,指出常、我、我所的不可得。依這見地,不但我空、我所空,無常也是空。『雜含』二叁二經,說得最爲明白:
「眼空,常恒不變易法空,(我)我所空。所以者何?此性自爾。」 一般學者,在世間生滅現象上,對無常作肯定表诠的解釋,以爲無常是法的生滅,並不是沒有自體,不是空。不知如來的本意,不在說有,是要在生滅流動中,否定其常性的不可得。常性既空,我我所當然也無所有了。「終歸磨滅」與「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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