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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檗禅學命題中的般若實相思想(蔣九愚)

  黃檗禅學命題中的般若實相思想

  編輯:蔣九愚

  來源:閩南佛學

  內容摘要:黃檗希運是臨濟禅的先驅,其禅學思想屬于惠能——洪州一系。雖然希運重視《楞伽經》中的如來藏思想,但其思想系統並非屬于《楞伽經》的真常唯心論。“即心是佛”中的“心”不是真常心、真如心,而是指當下即真即妄的一念之心。“無心是道”和“空如來藏”思想表明希運自覺地堅持般若實相思想。他從般若實相學立場去會通《楞伽》如來藏思想,體現出一種以般若爲本、以空攝有、空有相融的禅學思路。就其本質精神而言,黃檗希運禅學主要以般若實相學而並非以《楞伽》、《起信論》爲基礎。

  關鍵詞:黃檗希運 一念之心 無心 般若實相 如來藏

  作者簡介:蔣九愚,1972年生,現爲南京大學哲學系中國哲學博士生,主要從事中國佛學與傳統文化研究。

  黃檗希運,福建福州人,生卒年不詳。年幼時于洪州高安黃檗山寺出家,卒于大中年間(847—860年),敕谥“斷際禅師”。黃檗希運主要繼承和發展洪州禅法思想,其禅學思想屬于惠能——洪州一系,是臨濟禅的先驅。黃檗希運這種承上啓下的曆史地位,決定了他的禅學思想在南宗禅思想發展史上的價值和意義。然而學術界往往偏重五家分燈禅的研究,而對像希運這種承上啓下的禅學大師的思想研究重視不夠,缺乏較深入的探討。黃檗希運的禅學思想集中體現在唐代裴休(約791—864年)編錄的《筠州黃檗山斷際禅師傳心法要》(簡稱《傳心法要》)和《黃檗斷際禅師宛陵錄》(簡稱《宛陵錄》)中。其禅學思想可用“即心是佛”、“無心是道”和“空如來藏”叁個命題來概括,現就這叁個命題所包含的禅學思想作一番較深入的分析,揭示希運禅學就其本質精神而言乃屬般若實相學。

  一、“即心是佛”

  黃檗希運繼承了馬祖道一的“即心即佛”思想,而力倡“此心即是佛,佛即是衆生”。他說:“此心無始以來,不曾生不曾滅,不青不黃,無形無象,不屬有無,不計新舊,非長非短,非大非小,超過一切限量、名言、蹤迹、對待。當體便是,動念即乖。猶如虛空,無有邊際,不可測度。唯此一心即是佛,佛與衆生更無異。……此心即是佛,佛即是衆生。爲衆生時此心不滅,爲諸佛時此心不添。乃至六度萬行河沙功德,本自具足,不假修添。……此心即是佛,更無別佛,亦無別心。此心明淨猶如虛空,無一點相貌。舉心動念,即乖法體,即爲著相。”[1]

  從禅宗思想史上看,無論達摩以來的如來禅,還是惠能的祖師禅,無論是禅宗北宗,還是禅宗南宗,都普遍接受“即心即佛”、心佛不二的思想。達摩以四卷《楞伽經》授慧可,並作爲禅門傳法之心要,這表明達摩禅法思想的義理基礎是大乘《楞伽經》。在達摩時代,除四卷本《楞伽經》(劉宋時求那跋陀羅譯)外,還有十卷本《楞伽經》(北魏時菩提流支譯)。但是,無論四卷本還是十卷本,其其本思想是一致的,這就是確立了如來藏自性清淨心這一真常唯心論思想系統。在實踐觀法上,達摩禅法的“凝住壁觀”,實際上就是凝心、住心、安心、守心、觀心,以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作爲凝、住、安、守、觀之對象,然後舍僞歸真、返本還源,從而達到“與道冥符,寂然無爲”[2]的涅槃境界。達摩以後,道信、弘忍以及北宗神秀,盡管在經典的依持上兼采《大乘起信論》、《維摩經》、《文殊說般若經》、《金剛經》等,因而就籍教悟宗而言,已不局限于《楞伽經》之一經,但就其禅法思想義理基礎而言,本質上仍然屬于《楞伽經》所確立的真常唯心論系統,就其實踐觀法而言,本質上仍然屬于舍妄歸真、住心看淨之法門。如有學者指出,“禅法自達摩以迄弘忍、神秀等,俱保持一貫之如來禅之特色。”[3]在心、佛關系問題上,他們“繼承達摩以來關于衆生“心性”即是“佛性”的基本思想”[4],走一條心、佛不二的禅修道路。早在中唐的圭峰宗密就指出:“達摩禅宗“即心即佛””[5](達摩禅以“即心即佛”爲宗)。

  以“即心即佛”爲標幟的南宗洪州一系重新重視《楞伽經》,並以《楞伽經》的“佛語心爲宗”[6]作爲“即心即佛”的經典依據。馬祖道一特別征引《楞伽經》來證明自己所提倡的“即心即佛”:“達摩大師從南天竺來,唯傳大乘一心之法,以《楞伽經》印衆生心,恐不信此一心之法,《楞伽經》雲:佛語心爲宗,無門爲法門。何故佛語心爲宗?佛語心者,即心即佛,今語即是心語,故曰佛語心爲宗”。[7]繼承洪州禅法的黃檗希運亦強調達摩禅法唯傳即心即佛的大乘一心之法:“達摩從西天來,唯傳一心法,直指一切終生本來是佛,不假修行,但如今識取自心,見自本性,更莫相求。雲何識自心?即今言語者,正是汝心。”[8]但是,馬祖道一和黃檗希運的“即心即佛”思想在形式上同于達摩以來的如來禅所強調的“佛即是心,心外更無別佛”[9],但在思想義理上卻大異其趣。洪州禅承祖師禅而來,而惠能祖師禅與達摩一系的如來禅雖有某種聯系,但在思想系統和觀法實踐上卻有根本性的區別。在敦煌本《壇經》中惠能所說的“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的“即心即佛”與如來禅的“即心即佛”根本區別主要表現在“心”的分歧上。達摩一系的如來禅將“即心即佛”的“心”主要理解爲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真如心,而不是現實、具體之人心。惠能禅所言之“心”,主要不是指抽象的本體之心,而是指人們當下的一念之心。如賴永海教授所言,惠能““六祖革命”中最根本性的革命就是把傳統佛教作爲抽象本體的“心”變成更爲具體、現實之“人心””。[10]因此可以說,“惠能禅宗實際上便形成了一種它所特有的唯當下現實之心的新的唯心論”。[11]這種當下一念之心,可正可邪,可淨可染,既是如來藏清淨心又是無明妄心,如同天臺宗智者大師所講的“一念無明法性心”。只要于念而離念,于念念相續中無所住著,當下即可成佛,無須凝心入定、起心外照和住心看淨。

  黃檗希運倡導的“即心即佛”的“心”,實際上指人們當下的即真即妄的一念之心。黃檗希運常引用華嚴宗常講的“一即一切,一切即心”和《起信論》、唯識宗常講的“叁界唯心,萬法唯識”,去說明“一切法皆由心造”[12]、“萬法皆以此心建立”[13]。但是,黃檗希運“即心即佛”的禅學思想系統與華嚴宗、唯識宗、《起信論》思想系統有著根本區別,後者屬于真常唯心論系統,在實踐觀法上預設了一個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真如心,而惠能——洪州一系在實踐觀法上並未預設這一不變的真常心,故它們在思想系統上形似而神異。黃檗希運在實踐觀法上預設的是當下一念之心具足一切法和無量功德,迷此則爲凡夫衆生,悟此則當下成佛。他批評“如今學道人,不悟此心體,便于心上生心,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惡法,非菩提道”。[14]自心中本來具足諸法和恒沙功德,何必要到自心外去尋法求佛呢?“此心即法,法外無心。”[15]然而,“世人聞諸佛皆傳心法,將謂心上別有一法可證可取,遂將心覓法,不知心即是法,法即是心。”[16]這種“萬法皆以此心建立”、自心具足一切的唯“心”論,如同天臺宗所言的“只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17]的“一念叁千”思想。黃檗希運主要不是從宇宙緣起論的角度去談心、佛和心、法關系,而是從般若無執無著的立場出發,從心佛平等、心法平等的解脫論角度,去談自心“作用地具足”(牟宗叁語)萬法,把般若實相與真常唯心相結合,並納入當下的一念之心上。這一念之心,即不是凡也不是聖,既不是淨也不是妄。看他和裴休的一段對話:

  問:從上來皆雲即心是佛,未審那個心是佛?

  師雲:爾有幾個心?

  雲:爲複即凡心是佛,即聖心是佛?

  師雲:你何處有凡聖心耶?

  雲:即今叁乘中說有凡聖,和尚何得言無?

  師雲:叁乘中分明向你道凡聖心是妄,你今不解,反執爲有,將空作實,豈不是妄?[18]

  由此而言,黃檗希運所說的“即心是佛”的“心”非凡非聖。一念之心,念念相續,若念念無著,于念而離念,則念念皆“聖”;若念念情執,于念而住念,則念念皆“凡”。因此,若將黃檗希運“即心是佛”、“此心即法”中的“心”無論說成是主觀唯心主義的“心”還是客觀唯心主義的“心”,都是不妥貼的。“心”不是抽象的一元本體,而是指具體活潑的當下之人心。

  二、“無心是道”

  “即心是佛”爲衆生解脫成佛提供了解脫之根據,而“無心是道”爲衆生解脫指明了方法和途徑。當問“如何是佛?”時,希運回答說:“即心是佛,無心是道。”[19]“無心”的涵義是什麼呢?希運說:

  無心者,無一切心也。如如之體,內如木石不動不搖,外如虛空不塞不礙,無能所,

  無方所,無相貌,無得失。

  當下無心,決定知一切法本無所有,亦無所得,無依無住,無能無所。不動妄念,便

  證菩提。

  學道人若欲得成佛,一切佛法總不用學,唯學無求無著。無求即心不生,無著即心不

  滅。不生不滅即是佛。[20]

  在黃檗希運那裏,“無心”就是無執著之心、無分別之心。心、佛,心、法本來一如,只是因妄念情執,而分出種種差別相來。他引用《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佛與衆生,盡是汝作妄見。只爲不識本心,謾作見解,才作佛見,便被佛障。作衆生見,被衆生障。作凡作聖作淨作穢等見,盡成其障。”[21]若無心無執,無求無著,不落有無、凡聖、淨穢、生佛、生死涅槃、煩惱菩提等二邊諸見,心境雙忘,主客雙泯,當下無心就能成佛。希運引《金剛經》說,“離一切相即是佛”,“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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