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我接著擺出事實:“今天的中國,衆多的基督教信徒,與信仰其他宗教——佛教、道教、天主教、伊斯蘭教的信徒一起,在法律的保護下享受著充分的宗教信仰自由。二十多年來,中國基督教協會已印刷了4000萬冊聖經,明年春天,就在這裏,在這座水晶大教堂,將舉辦“中國教會聖經事工展”。” 針對美國一些反華勢力反複鼓噪中國“宗教迫害”,叫囂“遏製中國”,我在演講中借剛剛公布的2008北京奧運口號“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講道:“同一個世界——不同文明互相尊重,多元文化和諧共存的和平的世界,同一個夢想——以對話求理解、以共識求團結、以包容求和諧的美好的夢想。”
記者:我在網上看到了,您講到這裏時,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葉:我想這裏面就有很大一部分語言的功勞。你想,現場幾千名美國基督教徒聽到一位來自中國政府的官員,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發表演講,與他們直接溝通和交流,效果肯定比翻譯或同聲傳譯要好很多,因爲我們的笑聲是同步的,我們的眼神是能看懂的。這樣一來,他們對我講話中所發出的積極信息肯定更容易産生共鳴。
記者:笑聲同步,眼神共通,這很重要。我看到您在亞特蘭大致辭時,美國前總統卡特的表情就很豐富,他的情緒一直在隨著您的演講而變化。
葉:是啊,那天的氣氛也很好。卡特先生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也是位十分可敬的老人,我非常敬重他。那天,他首先致辭,他很友好,但對宗教問題有自己的看法。他在致辭中有這樣的話:我知道中國的教會要向政府登記,我個人不同意要求一些人或團體因爲敬拜上帝的信仰問題去登記。這個問題對中國政府和中國教會都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對于這些話,我是應該有所回應的。在我講話的時候,我說:“亞特蘭大,對于中國是一個有曆史意義的地方。27年前帶領中美建交的兩位老人,鄧小平和卡特,其中一位現在還站在我們中間。”卡特會心地沖我點頭微笑;當我說到“我們應該尊重事實,摒棄偏見”時,卡特的眼睛瞪得溜圓的;當我說到“今天,和卡特先生一起站在這裏的我們,是否也有一個夢”時,他立馬坐直了,可能是擔心我會說什麼激烈的話,而當聽到我說“願聖經展成爲中美建設性合作關系的一個新見證”時,他的笑容一下子就綻開了,真是個可敬又可愛的老頭啊!記者:我們看到,那天大家的情緒很熱烈。後來聽說,一些基督教網站全文轉載了您的講話,一些過去對我成見頗深的媒體也紛紛找上門來要求采訪。
葉:確實是這樣。所以我們總說,溝通很重要,缺少溝通就容易産生偏見,而偏見比無知更遠離真理,偏見比萬水千山更能阻擋我們之間的溝通和交流。要想更好地溝通,語言很重要。說起來,我們學習外語的目的其實是很實用也很功利的。
記者:學習語言的重要性大家都知道,只是學起來實在太難了,尤其對你們這些重任在身、工作繁忙且富有春秋的人來說,就更難了。您感覺呢?
葉:不是嘛。我舉個例子給你們聽:當時在北外上課,老師爲了給我們這些講地方普通話的人糾正發音,想盡了辦法。我的口音是很重的,有一次,老師讓我念She這個單詞,我怎麼也念不准,老師爲了集中我的注意力,就豎著無名指不停地說“She She She”,由于盯手指頭時間久了,她的眼珠子都對到一起去了,我也盯著她的指頭不停地“敘 敘 敘”,也許是因爲用勁太大,我的眼珠子也對一塊了,而老師的發音也變成“敘 敘 敘”了。後來這在我們全班都成了笑談。
離開學校後,我也堅持繼續學。像我們這樣的年紀,身體也得加強鍛煉啊,于是我就想,能不能一邊鍛煉一邊背單詞?我還真試過,我在遊泳池裏邊遊邊背,一上來就全忘了;我在跑步機上邊跑邊背,一下跑步機,單詞也都跑了。難啊!
記者:您有沒有這樣想過:我工作這麼忙,年紀也不小了,何必這麼自找苦吃?算了,不學了,反正有翻譯啊。
葉:這就涉及我們爲什麼要學外語的根本了。我前面說我們學外語有一定功利性,但又不全是這樣。我經常會想這個問題:岚清同志爲什麼會倡導讓我們這些年近花甲的人學英語?他爲什麼又會提出讓僧人學外語?這可不是一念之間的事啊。
很多人都知道,老一輩無産階級革命家、新中國的締造者之一 ——毛澤東學英語就堅持了很多年。毛澤東在延安時期自學過英語。但是由于當時嚴酷的戰爭環境,他的學習受到很大限製。1954年,毛澤東年過花甲,他重新開始學習英語。以他當時的年齡,記憶力衰退無疑是一個極大的障礙,而濃重的湖南鄉音又常影響發音的純正。但他像個謙遜的小學生,讓他的秘書林克充任他的老師,外文教科書則更是須臾不離左右。
1976年1月1日,戴維
艾森豪威爾夫婦拜見毛澤東時,毛澤東竟然用美國口音朗讀他們帶來的尼克松總統的信。試問,毛主席他老人家身爲一國領袖,什麼樣的翻譯找不著?他爲什麼要堅持學外語?
再說遠一點。乾隆,封建帝王。乾隆叁十年,六世班禅決定東行觐見皇帝。乾隆准奏班禅前來觐見後,用了近一年時間學藏語、習藏禮!當然,乾隆很重視西藏,重視與班禅的會面,他說過“以佛教安蒙藏”,但我想他花一年時間學藏語,絕不會僅僅只爲“安蒙藏”,更深的應該是他身爲君王對國家對民族的一種責任,還有一種政治家的心胸與氣度。
古代帝王將相尚能如此,作爲國家宗教局局長,面對國外那麼多對宗教的誤解,面對那些積存已久的偏見,面對那些急需解答的疑惑,我怎敢趨樂避苦自求平安?我又有什麼理由不繼續學習?
記者:我很欣賞王蒙的一句話。他說,多學一種語言,不僅是多打開一扇窗子,多一種獲取知識的橋梁,而且是多一個世界,多一個頭腦,多一重生命。
葉:有道理。所以我認爲,岚清同志讓我們學英語,讓和尚學英語,是希望我們能與世界更好地交流,更好地弘揚中華悠久的文明傳統,更有力地消除外部世界對中國的偏見與誤解,樹立當今中國和中國政府的開明、開放形象;他是在倡導一種精神,一種如鑒真般雖知其苦、不懼其苦,目盲不辍、癡心不改、舍身爲法的精神。現在,我深信,這種精神必會薪火相傳,如魯迅先生所說“埋頭苦幹、爲民請命、舍身求法”的中國脊梁會越來越多。在我們的時代,在我們中間,也會湧現出不僅能做一、兩件好事,而且具有終身奉獻精神的人;湧現出孜孜以求、锲而不舍,爲祖國統一大業,爲民族偉大複興建功立業的人;湧現出殚精竭慮、鞠躬盡瘁爲人類和平安甯而演奏出超越時空樂章的人。當他們離塵而去,就像今天我們紀念鑒真一樣,後人在他們的陵墓前,也會滿懷無盡的思念,流下崇高的眼淚。
采訪結束了,爲求“局長學英語獨門秘方”而去的我們,滿載“中國脊梁的精神”而歸。當這份意外收獲沈甸甸地擺在面前時,我們無法做到無思無想無動于衷。
是作上文,以爲記。
《中國脊梁的精神——國家宗教局局長葉小文訪談》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