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究的中日學者都喜歡把日本佛教藝術的起源追溯到雲崗、龍門、敦煌等石窟寺。當然,我不是否認這些佛教石刻對日本佛教藝術産生的影響,但是隨著青州佛教石刻的大批出土,日本學者們已逐漸改變了傳統的學術觀點。比如青州佛教造像的方式手法,佛像、菩薩像面部表情的藝術處理,衣紋、璎珞裝飾的運用,恬靜、典雅、莊重、秀美的審美情調,都與後來的日本佛教造像藝術十分接近。因而,目前越來越多的日本學者更傾向于認爲青州佛教藝術對日本佛教藝術産生了直接的重大影響。只要將青州佛教石刻造像與日本那一時期的造像做比較研究,這個問題就顯得清晰明了了。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圓仁當年與唐朝僧人們如何交流?唐朝僧人學日語在當時估計可能性不大,除非像鑒真和尚那樣去了日本,天長日久從而熟悉了日語。但是來唐朝的大多數留學僧是要學習漢語的。圓仁初到中國時,估計與唐朝僧人是用筆交流的,但是到五臺山、長安以後,圓仁的漢語估計已經很不錯了。據說圓仁回國後,有一個中國和尚到了日本,他聽到圓仁的漢語說得非常的好。他說,他們四個人走路,高僧說了句話。我想圓仁的漢語主要是在山東的赤山學的,當然,在唐朝他隨時隨地可以學習漢語。
朝拜五臺山
公元840年4月3日,圓仁離開了山東青州,帶著堅定的信念,輕松而愉快地踏上了朝拜五臺山的路途。從山東穿越河北時,圓仁一路上沒有做過多的停留,不過他在今天鄒平縣長山中的醴泉寺休息了幾天。從他的日記看,當時的醴泉寺已經十分衰落了,只有30多位僧人。走進溝口的時候,我發現這裏的一切與圓仁記錄的沒有什麼區別。啊!那一瞬間,我頓時感覺這裏與唐朝一樣,沒有現代文明影響的任何迹象,曆史仿佛停留在了唐代。
一個曆史學家帶我去了這個地方,在村子的路口有一個石碑。老漁民們生活的地方,就是當年圓仁提到的醴泉寺。我找到了圓仁筆下記錄的泉水,從圓仁來過的那個時代一直流淌到了今天,我感覺好象走進了唐朝。
在這裏,我走訪了當地的老百姓,他們對我的到來不免感到驚奇,但十分友好。他們說:“這裏還是當年八路軍的駐地,日本軍隊在這裏搜捕八路軍時,這座古老的寺院遭到了破壞。”曆史常常讓我有這樣的感懷,想到這所寺院曾經那麼熱情地接待過圓仁法師,而一千年之後又毀于日軍之手,真讓我感到痛心和悲哀。
離開醴泉寺之後,圓仁繼續沿著唐朝修建的道路西行,經過南宮,渡過新河,可能還走過了著名的趙州橋。但是這一段路程,對我來說同樣是困難重重。像圓仁記錄的那樣繞彎路、路途梗阻,好幾處地方都難以尋找。這對我來說,的確是一個挑戰。我一面走,一面在心裏感受著圓仁行路中所遇到的種種不便與挫折,而且天氣是那麼炎熱。圓仁在其日記中對這段路途刻骨銘心地寫道——“熱氣如蒸”。
那晚,圓仁借宿在趙州南面的開元寺內。他記錄了當日的情形——“屋舍破落,佛像尊嚴,師僧心鄙,怕見客僧。”
圓仁經過河北正定進入曲陽的時候,記錄了一個有趣的事情,如說“有一黃毛狗,見俗嗔咬,不憚杖打;見僧人,不論主客,振尾猥馴。”就像當年圓仁當年遇到的情形一樣,我在那裏也遇到了一家流動的養蜂人,他們也養了一條“黃毛狗”,但它對誰都好,而不僅僅像圓仁所說的只對僧人好。
阜平是我沿著圓仁的路線,從河北進入山西的最後一個城鎮,它座落在大沙河河谷裏。穿過幾道山脈,爬上海拔2000米的狹窄山口,上面就是圓仁提到的龍泉關遺址。古老的泉水依然在流,和圓仁當年看到的一樣。圓仁曾說,從這裏他看見了成片的松林,松樹挺拔俊秀。事實上,我眼前的景致也是非常美麗動人,野花漫山遍野地怒放。我不禁模仿起圓仁,以步代車,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感受圓仁的心境和思想。
一道道起伏的山脈在遠方藍色的薄霧中隱隱浮現,每隔一段距離,路邊總會出現村莊和寺院,歡迎疲憊的旅人,這種情況已經延續了好幾個世紀。
五臺山是中國著名的佛教聖地之一,圓仁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不禁淚流滿面,伏地禮拜。日記裏這樣說道:“二十八日,入平谷西行卅裏,巳時,到停點普通院。未入院中,向西北望,見中臺,伏地禮拜。此即文殊師利境地。五頂之圓高,不見樹木,狀如銅盆。遙望之會,不覺流淚。”此時他離開日本已經兩年了。
圓仁在五臺山時,駐錫在高僧輩出的竹林寺中,前後不到兩個月,但是五臺山給圓仁的思想與心靈世界卻産生了巨大的影響。在這裏,他學到了許多佛教方面的學問,其中最值得一說的就是“常行叁昧”的修習方法——就是九十天中日夜經行繞佛,一心誦念“阿彌陀佛”名號。
圓仁把“常行叁昧”這種五臺山的念佛法門傳入了日本的比睿山,對日後日本佛教風俗産生了重要影響。日本融通念佛宗的開祖良忍上人,就進一步將圓仁極力弘揚的“常行叁昧”念佛法門推向了一個新境界,當他以圓朗絕妙的聲音唱誦佛號、勸化道俗時,聽者無不喜淚哽咽,自願加入“常行叁昧”的誦念隊伍。
我特別參訪了圓仁法師駐錫過的竹林寺。寺中白色的佛塔非常醒目,寺後是高聳的山峰。令我激動的是寺中的配殿是專門紀念圓仁法師的殿堂,藏有圓仁的畫像、卷軸和其它紀念品。
大概因爲圓仁的日記對竹林寺的建築和法會活動有過詳細的記述,所以日本佛教界從唐朝以來就十分熟悉竹林寺,對它可謂情有獨鍾,來中國朝禮的日本佛教徒經常前往參拜。
另外,大雄寶殿前還豎立有一座漢白玉的圓仁紀念碑,碑陽刻有“日本天臺入唐求法沙門圓仁慈覺大師禦研鑽之靈迹”。這是爲了紀念圓仁巡禮五臺山于1942年刊刻豎立的,象征著五臺山竹林寺與日本比睿山天臺宗之間的古老法緣。
圓仁對他在五臺山的求法經曆似乎記錄的比其它地方要翔實一些,尤其對重要的佛教文物、人物、事件都要一一交代。例如5月2日這天,圓仁被允許頂禮著名的曼陀羅畫像,並參觀玉石作成的戒臺。他還拜見了百歲高僧靈覺法師,圓仁寫道:“(靈覺法師)生年一百歲,七十二夏,貌骨非凡。是登壇大德,待客殷勤。”又5月14日夜,圓仁的兩個弟子惟正和惟曉以及數十位遠來的沙彌于竹林寺白玉戒壇受具足戒。
圓仁在五臺山大華嚴寺不期而遇正在宣講天臺教義的志遠大和尚,這對于原想去國清寺請益天臺教法的圓仁來說,無疑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從他的日記看,圓仁在志遠和尚講授《摩诃止觀》下座後,便前去參拜。在日記裏他動情地寫道:“在天臺座主志遠和尚講筵聽止觀。堂內莊嚴,精妙難名。到志遠和尚房禮拜,和尚慰問殷勤。並是天臺宗,同集相慰,喜遇講庭。志遠和尚自說雲:“日本最澄叁藏貞元二十年入天臺求法,臺州刺使陸公子出紙及書手,寫數百卷與澄叁藏。叁藏得疏卻歸日本國”雲雲。便問日本國天臺興隆之事。粗陳南嶽大師生日本之事,大衆歡喜不少。遠座聽說南嶽大師生日本弘法之事極喜。”
此外,圓仁和他的弟子惟正、惟曉又向志遠大和尚等請教了關于天臺宗的叁十個疑難問題。但是志遠大和尚告訴他們說,這些問題已經通過信箋做了回答。那個時候沒有電話、電報,更沒有互聯網,可是五臺山的和尚已經知道了。你瞧!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比現在的internet還快啊!(她興奮地大笑起來)
的確,五臺山的寺院和優美的風景使得圓仁對這個文殊菩薩的道場留戀不已,他甚至覺得這裏的山水花草乃至動物都是文殊菩薩的化現。他情不自禁地寫道:“清涼山,樹木端長,無一曲戾之木。入大聖境之時,見極賤之人,亦不敢作輕蔑之心;若逢驢畜,亦起疑心,恐是文殊化現矣。舉目所見,皆起文殊所化之想。聖靈之地,使人自然對境起崇重之心也。”
五臺山與比睿山
說到五臺山以及文殊信仰與日本佛教的關系,這是個非常有意義的問題。五臺山對日本佛教有著相當的影響,不過這個問題比較大,不容易說好,但有一點你說的很對,那就是圓仁對五臺山的確是情有獨鍾。
圓仁當時巡禮了五座臺頂、二聖對談石、金剛窟和寶石山等文殊靈迹,參訪了竹林寺、大華嚴寺、王子寺、玉華寺、金閣寺、靈境寺、法華寺等七座著名的五臺寺院,在大華嚴寺還禮谒了武則天修建的二層八角佛舍利塔。有一個細節你要注意,那就是在朝拜菩薩頂的時候,在文殊菩薩像前,圓仁曾發願回到日本後要修建一座文殊樓,表達了他對文殊菩薩的崇信之情。
現在比睿山延曆寺的古建築布局就參照了五臺山佛寺的建築風格,尤其是圓仁法師主持修建的文殊樓,不僅模仿了五臺山大華嚴寺菩薩院文殊堂的樣式,而且建堂所用的基石、獅子迹土、靈石、柳木等都還是圓仁從五臺山帶回去的,從而兌現了他在文殊菩薩像前所發的願言。
此外,圓仁在五臺山參加的各種法會儀式,日後對日本佛教的儀軌也有很大的影響。比如,他參加了停點普通院的百僧齋,竹林寺的七百五十僧齋、七日僧齋,大華嚴寺的千僧齋,金閣寺的降誕齋和爲國行道法會以及盂蘭盆法會。這些規模宏大、供品豐富、場面莊嚴的法會儀式給圓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圓仁在他的日記裏常常提到“設齋一千僧”的宏大場面。這是人們表達感恩的一種方式,現在已經很難看到了。不過在五臺山顯通寺,我卻有緣遇到一位施主設千僧齋供衆的情景。顯通寺中聚集了來自五臺山各個寺院庵堂的僧尼,甚至還有來自遙遠的西藏的喇嘛和活佛們,我真正重溫了圓仁筆下真實而生動的情景。
有一年的5月初,我來到五臺山的中臺和西臺,地面上的積雪仍未完全消融,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刮過光禿禿的山頂。由碎石堆起的許多藏傳佛教的嘛呢堆,標志著比千年還漫長的人生旅程。祈光塔在演教寺的院子裏,自唐朝以來就被很好地保護著。從這裏去西臺的道路崎岖難行,當吉普車搖搖晃晃行進的時候,我看見一群身穿薄…
《尋訪圓仁法師的足迹(下)——阿南史代女士訪談》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