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让茶”就心领神会应该告辞了。让茶包括了主人会客时间已到,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对话告一段落等等。这杯茶大多“备而不用”。这杯茶代表了中国人的谦逊美德,不当面使人难堪,给对方一个下台阶(妥协)。虽是一杯茶,它却能发挥很多创意,思考回施空间。所以,从禅门流传下的“茶道”乃是禅机的文化,中国人不可不知。
若是向参学之外藉人士讲解中国茶会说话,他们可能大为惊讶,正如禅师所说的“直捷会,一切总不是”,因为在西方文明中很少讲究客套,他们可以像诗人般“我醉俗眠君且去”,如今则多看手表示要谢客了。
至于中国会党从禅门茶道找到灵魂发展出的“茶碗阵”,更使茶道艺术登峰造极。譬如洪门茶碗阵包括有布阵与破阵两大方式。作用有访友、求告或斗法等。所谓布阵就是勘验对方是否属于自家人。如果是,则用破阵法回示。破阵法又包含同意或不同意的沟通。洪门“茶道”阵法有十四种之多,从单鞭(来告求援)阵到梁山阵,会让局外人看眼花,局内人看出是否“海湖一能人。”
准此便可推知,禅门茶道不是普通茶话,一定包括早年禅门若干沟通渠道在内,从后来洪门的茶阵可以证明。甚至洪门开香堂时正堂供奉的那尊祖现像,参禅修道者应能一眼看出正是禅宗开山祖达摩也!
这杯禅宗赵州和尚吃的茶一直延续千余年,香火未断,声势慑人。参学者今后研究茶道,应该注意什行是“关爷巡城”或“韩信点兵”这些动作了!
在禅宗发展史内,早年大师无不深谙人情世故,对于推动禅学,建立人际关系有莫大帮助。譬如前文所录投子证悟禅师门下问“为什么赵州三等接人”曲故,其经过是:
帅王携子入院,师坐而问曰:“大王会么?”王曰:“不会。”师曰:“自小持斋身已老,见人无力下禅床。”王尤加礼重。翌日,王令军将传话。师下禅床受之。侍者曰:“和尚见大王不下禅床。今日军将来为什么却下禅床?”师曰:“非汝所知。第一等人来,禅床上接;中等人来,下禅床接;末等人来,三门外接。
侍者是从一般人立场提出疑问,赵州心目中的分类标准却不是从虚荣名位上看眼。第一等当然是参学很久,悟道深切,又何必计较身体地位,即是双方随缘,坐而论道有何不可?第二等人尚在途中,此时必须施以授手,导引入门,禅师自不可稳坐禅床逍遥去也。至于末等人,对禅师言是不懂佛、不懂法的“白丁”。这等人最大长处是尚未沾染习性,能够不远千里而来,足知是诚心参学,所以赵州要到三门外以礼相迎。
赵州“三等接人”绝不是特立独行,早年大师和尚都是才德兼具,譬如赵州的前辈百丈就有一套完整的“随顺众生,说有二谛”,亦即世法与出世法不同立场衍生出五等教学层次,这五等层次就是五等高低不同境界。
因此,参学者应能从赵州吃茶去领悟一些做学问、甚至禅门待人接物之道。
当然,赵州“吃茶去”名言绝不是一句定江山,而必须衡量当时(事)双方临状况才能运用自如。了的吃茶去乃是一种思维方式的延伸,参学者千万不可画虎之类犬。
黄檗门下陈尊宿(与临济宗开山临济和尚为师兄弟)有次接见一位参学者。
问僧近离何处?曰:“河北。”师曰:“彼中有赵州和尚,汝曾到否?”曰:“某甲近离彼中。”师曰:“赵州有何言语示徒。”僧举吃茶话,师乃呵呵大笑曰:“惭愧。”又问赵州吃茶意作么生?曰:“只是一期方便。”师曰:“苦哉赵州,被你一勺尿泼了也。”便打。师又问另一沙弥作么生会?沙弥便拜,师亦打。其僧至沙弥处问和尚打你为何。弥曰:“若不是我,和尚不打。”
这位陈尊宿相当熟稔老师黄檗的“大用”心法。从话头可以看出,赵州“吃茶去”口头禅在当时形成禅门流行风潮,所以同一辈禅师也就是取材作为教学用。陈尊宿弟子回话:“一期方面”应该是大多数初学者的共识,但赵州运用吃茶去话头充作转移教学的真正动机,亦惟有像陈尊宿极少数懂得“大机大用”的高僧能深入领会,在话头指导原则上却不能说破。
今天企业企划所流行的脑力激荡就有早年中国禅宗教育的方式在内。这是一种宏观的全方全开放的参与研究,目的在从各种不同角度评价某个研究主题,然后替这主题找出一个有利的定位。禅大致如此,让参学者从“初入”开始全程与研究,而话头正是最能表达“参与”的沟通方式。因此,赵州吃茶去所代表的另一方面说是省、反省、重新思考等等,而禅门茶堂人才汇集,也的确可以在吃茶时彼此辨论,交换意见,互相沟通。果然如此,当不是一时方面,而是赵州独特的教学法了。
其实,禅宗早年在“茶道”上参学的案例很多。赵州是南岳真系第三世南泉普愿之道席弟子,上述陈尊宿则是第四世黄檗希运大师之及门弟子,虽然辈分相差有一世,依时代背景推算都是同一代高僧。譬如另一系统青原下五世雪峰大师门下道付禅师在“茶道”方面亦有研究:
有僧引一童子到曰:“此童子常爱问人佛法,请和尚验看。”师乃令点茶来。童子点茶来,师啜了过盏尝与童子,童近前接,师却宿手,师曰:“还道得么?”童曰:“问将来。”僧曰:“此童子见解如何?”师曰:“也只是一持戒僧。”
雪峰用相当高的水准勘验童子,因为即是“爱问佛法”应该已有基础。雪峰这等一伸一缩动作却有典故,他是引自达摩祖师行传所叙:无相宗二位首领波罗提与南天竺国香至王间有关“见佛是佛”的参学案例。国王当时从佛性一直问到“性在作用”,波罗提出“作用”出现当有八种,除了人、见、闻、辨香、谈论、运奔外,另一为“在手执捉”。
佛祖将生理作用与参学联系起来,达摩当然会将他在印度学到教学法带上东土。从这些脉络向一追踪,就可以知道禅宗并不是标新立异,只不过光大发扬原创佛的教学而已。喝禅是闻,柱杖是见,话头是思考,伸缩是手的运作,推而广之,吃茶、端(点)茶等无不可以充作“闻见思”方面的参学,懂得这些应该分辨得了古早佛祖弘法时不被言教一端而已,他们的身教更有值得推重之处。
因此,这段文字叙述的勘验过程并不为过。如若门槛太低,童子轻易透关,很容易骄纵自大,以后更是招摇喧哗通晓佛法。
雪峰这一伸一缩就难倒童子,证明“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学问是知识累积而成,不是耍嘴皮说说便是。当然,以雪峰当时的水准,犹能评价童子是位持戒僧,已经肯定他可以在三学——戒定慧——上有了根基也。
从表面上看禅似乎漫无章法,从原创佛法看禅却是“正典”佛法。问题只是参学者的衡量标准下深浅不同。佛学经论,浩瀚如海;佛法奥秘,厚重如山。六祖慧能亦仅只精通《金刚经》,祖师以下能通半部《金刚经》便可独坐大雄峰了。会读未必会通,佛法是主张沟通的学问。
《破禅的智慧 第二篇 禅喝棒喝变数多》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