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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禅的智慧 第一篇 禅宗话头玄机▪P3

  ..续本文上一页思维方法有关的推理。这与“有无”相关的还有文义的创新处,譬如:

   云门宗圆明禅师上堂:“但参活句,莫参死句。活句下着得永劫无滞。一尘一佛国,一叶一释迦是死句。扬眉瞬目,举指竖拂是死句;山河大地更无肴讹是死句。”

   这位禅师综合了前此各宗派禅宗大师的思维得到“但参活句”名言,的确不同凡响。他这番话对于后来参学者可说受益无尽。因为,禅门弟子很少能够从老师那里公开得到一些话头原则指导,大多是不辩死活,任人左之右之,像没头苍蝇般乱钻。事实上,禅师本人资质欠佳而勉强独当一面,他教出的弟子很可能“死在句下”。

   禅宗最忌抄袭,认为那不是佛教的思维。他们主张的教学方式如同今天盛行的脑力激荡。推陈出新并不是徒托空言,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开拓更大的思考空间。这就是禅师为什么只说“半句”(某些状况下半句亦无)的原因。另外半句则任由参学者思考。若是懂得转移的作用,很快可以深入佛法;若是不能甩脱世俗(包括原有治学背景)所遗留的沉重逻辑窠臼,就要多绕一些弯路去转了。

   曹洞宗归喜禅量师弟子问:“一名即不问,如何是半句?”师曰:“投身掷下。”曰:“这个是一句也。”师曰:“半句也摸不着。”

   研究佛学首先遭遇的是大乘小乘称呼。小乘只在“人空”上立论,大乘则主张人法双空,所以,早期学者说小乘是“半字教”,大乘是“满字教”,这“半”“满”之别从基本理论衍生出来。推究原因无非顾虑学者误解“大”“小”(依世俗义看之)。

   至于禅宗在教学时,从观照方法上主导参学者进修,动机则在鼓励弟子之创造性思考,不可凡事亦步亦趋,照本宣科。偶尔提示“一言半语”,并不完全说出,其余仍待弟子努力。这种教学法相当于今天深造研究,指导老师提出主题、参考书目,听任研究生去钻读交出论文。由此可知禅育十分符合教学基本理念也。

   当然,半句或一句都有一定道理:

   天皇系顺德禅师弟子问:“学人问不到处,请师不答。和尚答不到处,学人即不问。”师乃掐住曰:“是我道理,是汝道理。

   看话头要“不落有无之机”,这位弟子虽然在话头上展露一些机锋,但却是“发心”(流行语是“预设”)来,所以老师训他一番。乍看似乎在说废话,不过在虚实之间仍有无限思索空间。弟子也许才高八斗,亦或熟悉禅门推理方式。从治学态度言,老师在善尽“启蒙”之责,所谓只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老师,任何学术领域若是出现了违背日新又新原则,就不是学术而变做腾了。

   禅门要培育的是创造人才,不是考古学家追求的化石古董。

   禅师说半句在尊重学人参与研究应有之独立思考。为了避免基本立场动摇(有些参学者的确青出于蓝),采取了部分保留是相当慎重的治学态度。

   青原宗无殷禅师弟子问:“呎尺之间,为什么不睹师颜?”师曰:“且与阇黎道一半。”曰:“为什和不全道?:”师曰:“尽法无发。”曰:“不怕无民,请师尽法。”师曰:“推到禾山也。”

   说破说全便不是禅了。这位弟子话头一步逼紧一步,最后将老师逼墙角,无路可转。从思考上分析,老师采取了“抑此扬彼”论辨的确立场不稳,所以被弟子从中看出破绽。这场论道,是老师说话有语病,禅师并不好做也。

  五、来说是非者 便是是非人

   临济宗大悲和尚弟子问:“除上去下,请师别道!”师曰:“开口即错。”曰:“真是学人师也!”师曰:“今日向弟子手里死!”

   禅师因为重视自悟心法,所以在某些场合称之为“宗下”(表示是明心见性为主之宗旨);但在法嗣方面又不得不循伦理而有上下之别。这位弟子从这两方面发现矛盾而质疑。第一间包括了上下之分别,大悲纠正他,不过,这位弟子反应敏捷,立刻替大悲戴上高帽子,搬出天地君亲师五伦(事实上亦是长幼有序,上下有别),逼得老师不能开口否定,否则自己“开口即错”,这等两难,让老师卡在中间,上下不得,于是说出向弟子手理死,事实上,大悲是“死在句下”,因为先说“开口不得”在先,如再重复便是死句,违背了“不参死句”指导。

   文字虽然叙述禅门问道,题外之意是在彰显禅思维方法极端灵活。纵使是老师,同样有陷身单行道转不了弯的窘状,当然这不是常例,大多是转得十分灵巧。

   譬如:

   天皇系行周禅师弟子问:“如何是道中宝?”师曰:“不露光。”曰:莫便是否?”师曰:“是即露也。”

   从基本指导言,话头不仍不外“离四句,绝百非”;从话头运作言,弟子问得好,老师“转”得好。

   转语是参学话头时一门重要功课。这个“转”字正是中国文章结构布局中“起承转合”的转。无论是汉赋、唐诗、宋词、明清小说等等,凡是大家文字在这转语上无不奇峰突起,妙趣横出,承上接下毫无滞碍,伏笔隐喻益坛文采。到于禅门,更是推崇备极。参学者工力利钝,俱可在转语上呈现无遗,而高僧大师炉火纯青,吐属不凡,自所当然。转语题材广泛,亦不只限于佛法,举凡宗乘典故与教学有关者,无不可以列入话头,譬如:

   青原宗密行和尚弟子问:“密室之言,请师指出。”师曰:“南方水阔,此地风多。”曰:“不会,乞再指点!”师曰:“鸟栖林麓易,人出是非难。”

   这段话头中的密室之言引用《坛经》记载六祖慧能六祖慧能“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典故,经过是:

   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慧能即会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娑庶阖,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慧能言下大悟。

   五祖专为六祖所说的《金刚经》是六祖最为熟悉的。《六祖坛经·自序品第一》记载他“见一客诵(金经)经一闻经论,心即开悟”可知是位天才型学者。至于五祖说法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句出自《金刚经·庄严净土分第十》,后世佛学事家对于这句经文推崇为“本节以上,从法会因由分第一开口说起的点睛结穴处”,浅言之,就是世尊讲授大乘正宗理念的重要心得。因此,六祖能在这关键文字上领悟,已经证明他在《金刚经》原创经义的理解造诣近乎登峰造极了。

   至于密室之言是否真有秘密授受,其实亦仅有当事二位,谁无须忖测。学习佛经与静功虽然都有一些窍门,基本上必须参学者善修精进,不能揠苗助长,若是治学不力,即是世尊佛口亲授,仍然会开不了窍也。

   这段话头有它的实用价值,尤其“人出是非难”。密室即是早年之事,何必再去采秘!东猜西猜,徒惹口舌之争,对于后世参学者又有什么助益!

   禅师说的“鸟”当然是叽叽喳喳的一群,在这方面“人”也好不了多少。虽然寥寥二句,却是证明中国禅师能从大自然撷取活的教材说禅。

   是是非非绝对是要招惹是非的,下面再举一例:

   临济宗清素禅师初参法演大师,演问:“百丈野狐作么生?”师曰:“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演大悦。

   话中“百丈野狐”典是禅门有名公案。大略经过是“不落因果”中的“落”字经百丈大师修正为“不昧”困果。不落则心有恐惧感,不昧则不落两端,虽仅一字之移,境界大不相同。清素之不说是非与百丈大师不昧因果立场相近。五祖法演所以大悦,便是因为禅门又多了一位懂得佛法的参学者。一般所谓“是非自有公论”是有语病的,若是“是非”被操纵在某些人手上,“公”即变“私”。所以是非并无一定社会道德上的意义。禅宗很早已经教育弟子不落是非正是谨言慎行的指导原则。

  参话头是磨练才智反应的教学。 在参学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思想表达。这中间不容许投机取巧,因为老师都是过来人,法眼锐利,做弟子如有任何预设,绝对难以遁形。

   曹洞宗本仁禅师弟子问:“文殊与普贤,万法悉同源。文殊普贤不问,如何是同源底法?”师曰:“却又问取文殊普贤。”曰:“如何是文殊普贤?”师曰:“一钓便上。”

   这位弟子显然已经设立场。口口声声都在是非中打转,妄图让老师落入陷阱,结果被老师回马一枪,弟子果然自暴其短。既然原说“不问”,为何又问;以子之矛,攻子之循。参学者在推理思考方面火候欠缺,治学态度上必须严肃,不可稍有心得便妄自尊大也。

  六、禅禅无党无偏

   临济宗庆闲禅师初参黄龙大师,侍立,龙问得坐披衣,以后如何施设,师曰:“遇方即方,遇圆即圆。”龙曰:“汝与么说话,犹带唇齿。”

   佛学撷取了古印度早期各方哲学精华,禅宗则去芜存菁揉合了中国文化孕育出的推理方法阐扬佛法。所以用古印度因明学式佛经宣示的方法,仅能宣示部分思想体系。黄龙(惠南)与扬岐(方会)是临济鼎盛期的知名高僧,对宋朝理学夫子的思维有极大的影响。这段话头中的应闲亦非泛泛之辈,他所说的“方”“圆”原有一定典故,而是临济宗早期大师石霜楚圆对李遵勖都尉“临行”时说的“本来无挂碍,随处无挂碍,随处任方圆”告别句。黄龙当然知道这段典故,因此,庆闲话头在大原则上并无过失,问题却在并未完全消化石霜楚圆所说语意的含义,那只是对临终之居士一句安慰话,自然不能充作住持教学的基本指导。

   “遇方即方”或“遇圆即圆”仍有方圆意识卡着,更何况不免顺水推舟的动机。禅门教育主张活龙活水,却反对投机取巧,这一点必须分清划明。黄龙批评弟子话头是指他拖泥带水,不够干净,言外之意就不是方圆可以解释了。

   若从佛门制度言,在家二众,混身五欲,里外交炽,当然敬让出家人居前。但长老四众在经法上修持,自是处处超越在家善知识,因此,黄龙并不希望门下弟子等而之做功课。任何住持无不是千锤百炼出来。至于居士,凡属亲近三宝的学者都可当之无愧。如果有什么差别;禅门住持是专任,居士是兼任而已!

   当然,禅门大师高标准要求弟子有他们的慈悲胸怀。翻阅禅史研究相关的文献,随手拈来,唐宋拈来,康宋元明清以来在家善知识中专精佛学者岂在少数。如果德业不修,或稍颓废。便使宗乘蒙羞。所以,从严筛选是维系门风不堕的绝对保障。

   云门宗惟简师弟子问:“开口即失,闭口即丧,未审如何说?”师曰:“舌头无骨。”弟子曰:“不会。”师曰:“对牛弹琴。”参话头对若干较迟钝之弟了言,的确是进退失据,基本原因是未尝掌握到“二边不着”的遣荡关键。“开”即有,即一边;“闭”即无,亦一边。弟子若让老师说破,老师就同样犯了一边,所以他的话头已很明白告知弟子,舌头是软的,脑筋虽或又直又硬,透过舌头表达可以灵活运用。弟子竟然对老师“说偏说反”也领会不了,可能在推理思考方面尚未进入状况。虽然说了重语,但是禅门弟子利钝不一,严师固然可以出高徒,亦未必人人都是高徒,硬是有些牛脾气的弟子也不会。

   有些弟子却是反应敏捷,譬如:

   青原宗岩俊禅师参谒投子和尚,投子问:“昨夜宿何处?”师曰:“不动道场。”投子曰:“既言不动,如何到此?”师曰:“至此岂是动邪?”投子曰:“原来宿不着处。”

   投子和尚是青原宗下四世翠无学法嗣。这个青原宗开山是六祖法嗣青原行思。当六祖示灭时,最小弟子石头和尚禀六祖遗诫前往江西吉安参礼青原。足证青原行深得六祖器识。而青原宗早期几位禅师如药山、丹霞、潭州、大颠等等,无上不对面青原推理深切理会。所以,投子和尚与岩俊二者间的话头风格可说祖传心法,与六祖接见学者的开场白大同小异,都是从对方法号、去处等作随机勘试,听听参学者的研究心得,再作进一步考核。

   禅门大师在经论方面无不深思熟虑,因此,参学高僧话头亦可以用归纳法整理出禅学原创思想。他们确异常重视参学者的思维训练,也可以说:开启佛学奥秘重镇的锁钥是方法。有了正确思维方面,入宝自不会空手回了。

   参话头固然有一定方法可资运用,不过,仍然需要边打边解决问题,任何方法都不是万灵丹。譬如:

   临济宗佛果禅师弟子问:“即心即佛即不问,非心非佛事如何?”师曰:“昨日有僧问,老僧不对。”曰:“未知与即心佛相去多少?”师曰:“近者千里里,远则不隔。”曰:“忽然学人截断两头,归家稳坐又作什么生?”师曰:“你家在什么处?”曰;“大千世界内,一个自由身。”师曰:“未到家在,更道。”曰:“学人到这里,直得东西不辨,南北不分去了。”师曰:“未为分外。”

   克勤佛果是临济宗中生代大师。他这位弟子在堆理认知上功夫已很深入,所以能提出两端论的话头。老师焉能不懂,当然“不对”。这个对付两端论的“不对”方法,到今天仍然属于正确推理的一种技巧。但弟子又进一步采取“定义之不合理使用”,老师还以颜色同样用与世俗“远近”的不同诠释。弟子不得不接受“二边俱泯”的遣荡法,却因思虑不够圆融而说漏了嘴。他在回答“家在什么处”时最不该让“一个自由身”被“大千世界内”框住,即是自由身,岂在世界内?自相矛盾,老师才指他未到家在。这话明白点出弟子思想方法不够纯熟,在东西南北想不通后,亦只有糊涂下去,结果被批示“未为分外”,反面话就是意料之内也。

   《大智度论》那句“般若如大火聚,四面不可触”名言可以诠释这段话头。参学者在彻底会什么是内外、东西南北后,乃能跳出大千世界,得到自由。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说中国禅的正确思维是超逻辑的,的确如此!

   或者参学者有疑问,难道这就是“禅”?且看下面一段话头:

   临济宗后期有权禅师上堂:“禅禅无党无偏。迷则千里隔,悟则口皮边。”所以,僧问石霜如何是禅?霜曰:“麒砖。”又,僧问睦州如何是禅?州曰:“猛火看油煎。”又僧问首山如何是禅?山曰:“猢狲上树尾连颠。”大众:“道无横径,立处孤危。此三大老声前活路,用劫外灵活。”

   “定本无门”,将禅定在任何一边就不是禅,即不是禅,自亦无机可言。

   禅禅无堂无偏,究竟有何道理?唐朝高僧拾得有一首诗,录下:

   无去无来本湛然 不居内外及中间

   一颗水晶绝瑕翳 光明透满出人天

  

《破禅的智慧 第一篇 禅宗话头玄机》全文阅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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