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心理学创立、流行于发展缓慢的古代社会,长期以来,主要被佛教徒作为宗教修行之道,用以解决了生死、出世间的终极关怀问题,似乎较少关注世俗生活。其实,佛教心理学为人们提供了安身立命之本及调节心理的技术,古代各地佛教也不乏关于世俗生活的大量心理指南,对佛教徒的世俗生活起了巨大的指导作用,并深深影响了佛教流传地区的社会文化和民族文化心理素质。
近代以来,心理学家们往往吸收佛教心理学的精华,佛学界也适应人们的需要,从心理治疗、精神养生的角度,结合现代人的精神心理问题,将佛法传统的治心之道现代生活化,作为心理卫生技术介绍给世人,并针对现代人的根机和条件,对传统的修行之道进行取舍、改造、创新,提出种种适合于现代人的修持之道,并试图运用佛教心理学于医疗、经营、管理、教育、环保、文艺、戒毒、罪犯改造、体育等多项世俗事业,有了一些成果和经验。将佛法运用于现代世俗生活,为人们的世俗生活服务,并非仅仅是佛法的世俗化,而是以利乐众生为旨的大乘佛教应尽的社会责任。
第一节 身心疾病的佛教治疗
精神心理疾病的泛滥,是越来越显严重的社会问题。精神心理的不调,还通过免疫系统的损害和不良行为,引发多种“心身病”或“心理生理疾患”。
精神、心理所导致的各种疾病的日益严重,自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从一个侧面说明现代社会文化存在着严重的缺陷。举世畸重物质而忽视精神,消费、享乐及制造商品成为生活的中心,经济发展将物质生活的目标不断拔高,驱使人们被永无止境的物质利益吸引,不断拼命攀比,找钱、找乐,陷于紧张的角逐之中。激烈的竞争,险恶的商战,信息膨胀、知识爆炸、感觉轰炸,生活节奏日益加快,使现代人比以往任何时代的人们都显得紧张忙碌,活得累。越来越多的人精神、心理超负荷。网络、媒体技术使人们陷于自闭和虚拟的生活,被一种社会孤立感所压抑,或形成脱离现实的虚拟人格。贫富悬殊、道德沦丧、贪污腐败、分配不公、人情冷漠、人口饱和、环境污染等,令人浮躁不安,使许多人被焦虑、忧郁、孤独、愤懑、失意所困扰。对机器的依赖,使现代人与自然、与他人、与真实自我越来越疏远。人们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心情始终是浮躁的,其中心理承受力较低者,若遇挫折和高压,便很容易发生各种精神心理疾病。精神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全球抑郁症患者约10年翻一番。
精神、心理疾病的泛滥,与人们缺乏信仰有密切关系。宗教,历来为绝大多数人所信仰,起着精神安慰、心理治疗的重大作用。近代以来宗教贬值,意义丧失,许多人没有了足以安身立命的可靠信仰,身、心、灵失去平衡,导致价值失范、自我迷失、精神空虚,心灵退化、庸俗化、脆弱化,没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应对外界的种种诱惑、刺激和干扰,是造成各种心因性疾病泛滥的根本原因。空虚,无意义感,不知来自何处的忧郁,对婚姻、家庭和人际关系的幻灭,价值的失落,对个人成就的渴望,精神上的饥饿……这些被弗兰克称之为“存在的空虚”的心灵问题,越来越凸显。
从佛法看,病起于业,业起于心。藏传佛教《论述医续》说所有疾病的根源,是我执及因未觉悟而产生的贪、瞋、痴等烦恼。治疗之要,在于治心,治疗自心的烦恼,《正法念处经》卷四八偈云:
治心名治病,治身非治病,治心病难知,治风等易解。
人言:“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有如法治心,消除紧张、忧郁、焦虑、愤懑和杀害、纵欲、偷盗、酗酒等病因,提高精神免疫力,才能断除病根。
荣格认为:宗教是心理治疗系统,“在它的背后蕴藏了伟大的实践真理”,向以“医治众生心病”为己任的佛教,尤其如是。佛陀号称大医王,善于医治众生心病。治疗由心理原因导致的各种身心疾病,解除现代人的病苦,进而医治导致身心疾病的病态社会,是佛法尤其是佛教心理学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精神心理疾病的佛教疗法
作为一种提供安身立命大本的信仰体系,佛教几乎未将行医治病列入自家的责任范围,戒律规定:僧尼不可行医。但佛经中也不乏佛陀治愈精神病的事例。南传佛经记载:出身低贱的贫女盖莎,遭幼子夭亡的打击而疯癫,抱着儿子的尸体四处求医,经人指点求见佛陀,佛陀叫她到城中去,从一从未死过人的人家讨几粒芥子回来,以便和药治活其子。她跑遍全城逐家寻问,家家的回答都是:“芥子有的是,但谁家没死过人?”这使她终于恢复理智,明白死亡乃为人所不可避免,了悟佛法诸行无常之旨,掩埋了儿子的尸体,求佛开示,剃度为尼,终证阿罗汉果。贵族妇女婆私咤,因六子皆亡,极度悲痛而疯癫,“裸形披发随路而走”,遥见佛陀,“即得本心,惭愧羞耻,敛身蹲坐”,佛令阿难取衣与着,为之说法,后第七子亦死,她不再忧恼啼哭,劝夫出家,己亦出家,不久得罗汉果。富商之女帕扎佳拉,与丈夫和长子回娘家分娩,归途中,丈夫被毒蛇咬死,过河时长子被激流冲走,婴儿被老鹰叼去,上岸后得知父母兄弟都在洪水中遇难,接连不断的打击使她疯癫,赤身裸体四处游走,逢人即诉说自己的遭遇,任顽童恶少投石扬土,是典型的急性反应性(心因性)精神分裂症患者。后来遇到佛陀,为之说法,心慢慢平静下来,了解法义,出家修行。《大方便佛报恩经》卷四载:毗舍离国有婆罗门夫妇因爱子亡故,“心发狂痴,裸形而走”,佛乃变化为其子,夫妇欢喜无量,狂痴即灭。
以上事例说明:佛陀确是一位高明的精神病医师,他所用治疗方法,皆属心理治疗,针对不同的反应性精神病患者,手法有所不同。对盖莎和帕扎佳拉的治疗,所采用的基本上是一种领悟疗法——晓以佛法生死无常的道理,使患者明白人皆不免一死,以理智节制、消解引起疾病的过度悲痛,使其醒悟。对盖莎的治疗,设计尤为巧妙:不直接向她讲道理,而通过全城人“谁家没有死过人”的回答,使她逐渐醒悟,减缓丧子之悲。佛陀大概明察她病情太重,非在短时间内晓之以理便可治愈,需要一定的时间,接受很多人的劝喻,才让她进城逐家逐户讨芥子。婆私咤看见佛即病愈,主要是佛陀惊人的庄严相貌、平静安详的姿态气度,给了她以良性刺激,是乃以身教为药。对婆罗门夫妇,则以神通变化还其所失,使他们回复正常,然后才晓之以理,使其归依佛教。神通变化虽非凡人所能,但针对病因而还其所失的方法,还是可以借鉴。《笠翁本草》即载有以患者酷爱、急需之物及钟爱之人为药而愈病的案例数则。
据佛经记载,佛陀还解除过许多人过度的忧郁,其中有些应是今天所谓抑郁症病人。如《义足经》卷上载:舍卫国有种田婆罗门须顷者,因遇雹灾,禾稼皆死,又加女儿夭亡,“愁愦忧烦,哭无能止”,拜见佛陀,佛为说耗减、丢失、得病、老朽、死亡五事,乃世间所不可避、不可脱,只有如法修行正道,布施持戒,方可离之。须顷闻法解忧,归依佛教。此类方法,亦属以智理情的认知疗法。
关于精神、心理疾病,《大般涅槃经》卷十二统称“心病”,分为四种:一、踊跃,过度兴奋狂燥;二、恐怖;三、忧愁,抑郁症;四、愚痴,痴呆症。同经卷二十依据病因,将精神分裂一类严重精神病分为贪、药、咒、本业缘四种“狂”。《大智度论》卷八说:发狂,或因前生造破坏他人坐禅、破坏坐禅房舍及以咒术诅咒人令其情绪失常之罪,感得今生遗传因素等病因而发病;或因今生烦恼厚重受刺激而病;或因暴怒不能自制而狂;或因风病、热病等重病而狂;或被恶鬼所着而狂;或饮雨水等中毒而狂。《瑜伽师地论》卷一说发狂的原因有五种:一、宿业所感;二、身中四大错乱;三、惊怖失志;四、打触“末摩”(神经系统等身中关键性的部位);五、鬼魅所着。《摩诃止观》卷八据中国传统的精神魂魄意志六神说,分精神心理方面的病态为六种,称“六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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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因 │症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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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中无魂 │多头昏,喜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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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无神 │多遗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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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中无魄 │多恐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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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肾中无志 │多悲愁,常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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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中无意 │多迷惑,多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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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中无精 │多怅怏不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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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现代精神病学,精神分裂、抑郁症等患者,及其它大脑神经系统有一定器质性损伤的精神病,病情较重时,主要靠药物、针灸治疗及电休克、电击、化学冷冻等方法,虽然多有副作用,但一般见效较快,至病情减轻后,才宜实施心理治疗。这与佛教对疾病的一般态度基本相合,佛教认为,疾病,尤其是内外四大不调引起的疾病,须用医药治疗,当年佛陀患病,亦请医师耆婆治之,服药而愈。浙江萧山竹林寺《妇科秘方考》说,妇女“经来怒触,败血攻心”而导致“不知人事,狂言谵语,如见鬼神”之精神病,先用麝香散定其心志,朱砂佐之,后服茯神丸以除其病根。
对心理治疗,佛教最为重视。心理治疗的一大优点,是没有药物的副作用,疗效较为巩固。上面所引佛陀治愈反应性精神病的事例,用的都是心理治疗,皆不药而愈。当代台湾高雄县路竹乡龙发堂住持释开丰,以用佛教心理疗法治疗精神病著称。该堂自1970年以来,收容了几百名医院不治及无力治疗的精神病人,主要为精神分裂症患者,不用药物,而在佛教精神的指导下,采用劳动、饮加持过的大悲水,及多种心理疗法进行综合治疗,疗效颇佳,曾成为台湾新闻热线。医学证明劳动、娱乐能治疗精神病,越休息越病。
从心理治疗的角度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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