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西藏生死书》就成了提醒的暮鼓晨钟,每天床前读几页,可以作为「成住坏空」的警觉。可是,在警觉中,我们慢慢有了改变,首先我们很奇妙地看到自己做的事情,在隐隐约约之间有种脱离,在任何事情忙完之后,秋云、夕阳、街头的霓虹灯静静地在眼前流泄,即使在白天也有一种夜晚的心情。
这依然不能说是改变。心慢慢进入海底的深处,声音远邈,影像飘忽,与心灵碰触。我们等待着某种眼光的转移。那好像是心灵开始行脚,从熟悉的生活出门,走向陌生地。许悔之的诗集《我佛莫叫我流眼泪》的那只跳蚤,就是那行脚的人。中年之后,人要开始有行脚的感觉,而不是紧紧守住已经拥有的事物。这并不是指事业或成就,而是精神意识。
中年行脚意味着离开,到远方去。我们要开始在精神上出门,去看那些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物:生老病死。「生」是喜悦,也是受苦的起点;老即将至,无名恐惧念念如是;病的缠身,却是修练;死亡则是一片茫然的处所 。
但是,为何佛陀在初见生老病死时那么惊慌?莫非有一种鲜活的眼光,看到世间的事物?何以我们不曾惊慌,难道对生老病死缺乏智慧?罢了,这样想只不过另一种智障。
不是那种逻辑思维的「生老病死」,而是当我说,「我怎么办?」时,那种突然发现自己在宇宙的浮浮沉沉,在夜梦里的幽微蓝光,与欲言又止的说不出话语。
这不是境界,而是陌生处的行脚。我们疑惑,自己在世间又是怎的一回事?又如何排遣?日子总是一闪即逝,没有所谓「把握光阴」的神话,过去就过去了,所谓珍惜也不过是对当下的把握,但是若想留住时间,恐怕只能找医疗保健做延命,但依旧无补于生死的问题。
既然人一出生就回不去了,所谓「离开」往往被误解为「死去」,而忽略了眼前的浮浮沉沉。
在活着时候有了离开的心情,才有所谓生死门的跨越。离开的心情依旧是活着的心情,并不是死去,但是过去被视为壁垒分明的生死界限却被打破,生死之间的模糊,让我们有了「濒临」的心情。
「濒临是一种与死亡相近的氛围。活着的人即使坐在即将去世者的身旁,我依旧不在『死亡』之中;即使我不再慌乱地坐在病床旁边,我依旧只是看着『邻人的死亡』,而不是我。换句话说,我只是接近一个即将死亡的邻人身旁,我所有有关死亡的领悟,都只是一种接近,而不是死亡自身。我们通常把这样的接近,称之为『濒临』。『活着』就是死亡的『濒临』。」(参见拙作《生死无尽》)
终究我们还是会回到「濒临」的现场。感通生死才是人活着最终的心灵痊愈。因此活着本身即是濒临。
至此,我们从《西藏生死书》转出,而皈依了濒临。
序
在这一本契合时代需要的书中,索甲仁波切深入讨论如何认识生命的真义,如何接受死亡,以及如何帮助临终者和亡者。
有生,自然有死,每个人迟早都需要面对死亡。当我们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可以用两个方法处理死亡:忽略死亡,或者正视自己的死亡,藉着对于死亡所做的清晰思考,以减少死亡可能带来的痛苦。不过,这两种方法都不能让我们真正克服死亡。
身为佛教徒,我把死亡当做是正常的过程,只要我还活在这个地球上,必然会发生死亡这个事实。在我知道逃避不了死亡之后,就看不出有什么好担忧的了。我宁可把死亡看成是衣服穿破了必须换件新的一样,而不是终点。然而死亡还是不可预测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或怎么死。因此,在死亡真正发生之前,我们有必要做些准备的工作。
我们大多数人自然都希望死得安详,但如果我们的生活充满暴力,如果我们的心总是被愤怒、执著或恐惧等情绪所控制,我们显然也不可能奢望死得安详。因此,如果我们希望死得好,就必须学习如何活得好:如果我们希望死得安详,就必须在心中和日常生活中培养安详。
诚如各位将在本书中所读到的,从佛教的观点来看,死亡的实际经验非常重要。虽然我们将会如何再生和再生到哪里去,大都取决于业力,但我们在临终那一刻的心境却可以影响下一世的好坏。因此,在死亡的瞬间,尽管我们已经累积了各式各样的业,只要我们努力产生善的心态,还是可以加强和激发善业,造成快乐的轮回。
死亡的那一刻,也可以产生最深沉和最有利的内心经验。透过禅定中对于死亡过程反覆的认识,一位有成就的禅修人,能够藉着他的实际死亡来获得极高的证悟。这就是为什么老僧都在禅定中过世的原因。他们的身体经常在医学上宣布死亡后很久才开始腐败,象征他们的修行成就。
帮助别人死得安详,与准备自己的死亡同样重要。我们每个人出生时都是孤立无援,如果出生时没有人照顾和关怀,我们必然活不下来。因为临终者也是无法帮助自己,我们必须尽一切可能,解除他们的痛苦和焦虑,帮助他们死得安详自在。
最重要的一点是:避免把临终者的心变得更紊乱。我们帮助临终者的首要目标是让他们安详,方法有很多。熟悉修行方法的临终者,如果有人提醒的话,就可以获得鼓励和启示;但如果我们能够以亲切的口吻恢复临终者的信心,即使他们再平凡,都可以让他们产生安详、平静的心态。
《西藏生死书》在西藏佛教和现代科学两个传统之间,提供了一个交会点。我相信在理解和实践的层次上,两者都互相提供了相当大的利益。在促成这个交会上,索甲仁波切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他生长在西藏传统中,跟从我们最伟大的喇嘛参学。他也从现代教育中获得益处,在西方居住和教学了许多年,对于西方的思考方式了若指掌。
本书提供给读者的,不仅是有关死亡和临终的理论性描述,还有实行的方法,可以用来了解死亡和临终的真相,帮助自己和他人死得宁静而充实。
GURU LAMA
一九九二年六月二日
自序
西藏是我的故乡。在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进入我的上师蒋扬·钦哲·秋吉·罗卓(Jamyang Khyentse Chokyi Lodro)位于康省的寺庙。我们西藏人有一个殊胜的传统,就是寻找过世大师的转世灵童。他们的年纪很小,必须接受特殊的训练教育,准备日后成为老师。我被命名为索甲,虽然后来我的上师才认出我是拖顿·索甲(Terton Sogyal)的转世。我的前世是一位名闻遐迩的修行人,他是十三世DL喇嘛的上师,也是蒋扬钦哲仁波切的一位老师。
就西藏人来说,我的上师蒋扬钦哲算是高个儿,站在人群中总是比别人高出一个头。他满头银发,剪得短短的;慈颜善目,幽默风趣;耳朵丰满,有如佛陀。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这些,而是他在扬眉瞬目和优雅举止之间,流露出的智慧和高贵。他的声音浑厚迷人,开示时,头稍后倾,法音潺潺而出,美如诗篇。虽然他法相庄严,却平易近人。
蒋扬钦哲增长了我的生命,也启发了这本书。他的前世,改变了西藏的佛教修行。在西藏,光靠转世的头衔是不够的,唯有学问和修行才能赢得尊敬。他闭关多年,相传有许多神奇的感应。他学富五车,证悟高深,就像一部智慧的百科全书,什么疑难杂症都考不倒他。西藏的修行宗派很多,大家却公认他是一切教法的权威大宗师。对任何认识或听过他的人来说,他就是西藏佛教的化身,就是修行圆满具足的鲜活例子。
我的上师曾经告诉过我,他的志业要由我来继续,而事实上他也视我如子。我在工作上所能做到的。以及所能接触到的听众,我觉得都是出自他给我的加持力。
我早期的记忆都和他有关。我生长在他的氛围里,我的童年完全受他影响。他就像我的父亲一般,有求必应。师母也就是我的姑妈康卓·慈玲·秋珑(Khandro Tsering Chodron)经常对我说:「仁波切可能忙着,不要烦他。」但我总是粘着他,他也高兴我跟前跟后。我一直问他问题,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我很顽皮,除了我的老师,谁也管不了我。每当他们要打我的时候,我就跑到上师背后,爬上他的法座,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了。我蹲在那儿,志得意满,他只是一迳地哈哈大笑。后来有一天,我的老师私下向他们说明,为了我好,不应该让我继续野下去。因此,下一次当我再逃到他背后藏身时,我的老师就走进房间,向我的上师三顶礼之后,把我拖了出来。我当时想,多奇怪啊!为什么他不怕我的上师呢?
蒋扬钦哲通常都住在他前世住的房间,就在那儿,他的前世看到瑞相,并发动十九世纪横扫西藏东部的文化和修行复兴运动。那个房间很殊胜,并不特别大,却有神奇的气氛,满屋子供奉着神像、图画和书籍。他们称之为「诸佛的天堂」、「灌顶的房间」。如果我对西藏还有什么印象的话,就是那个房间。我的上师坐在木质皮套的矮凳子上,我就坐在他的身旁。如果不是他钵内的东西,我是不肯吃的。隔壁的小卧房有一个阳台,但总是很黑,墙角放一个小火炉 ,炉上的茶壶镇日烧着开水。我通常都是睡在上师床脚边的小床上。他在念咒时拨动念珠的滴答声,是我终生难忘的。当我上床睡觉后,他就坐在那儿修行;第二天早晨我一睁开眼睛,他早就醒来了,还是坐在那儿修行,不断地加持。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心中就洋溢着温暖、幸福的感觉。他就是有这种安详的气质。
我长大之后,蒋扬钦哲就要我主持仪式,他只负责领导唱诵。在他传授教法和灌顶时,我全都在场。但我所记得的,与其说是细节,倒不如说是整个气氛。对我来说,他就是佛,这种印象在我心中永不动摇。其他每个人也都这么认为。在他传授灌顶的时候,弟子都全神贯注,几乎不敢看他的脸。有些人甚至看到他化现前世或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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