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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性的诚实

  空性的诚实

  [作者] 坦尼沙罗尊者

  [中译]良稹

  The Integrity of Emptiness

  by Ven. Thanissaro Bhikkhu

  以佛陀教言之精深,对于评估智慧却有一则简单的测试。他说,有些事你虽不乐为,但知其将引生乐果,有些事你虽好为,但知其将造就苦果; 在多大程度上你能使自己行前者而避后者,便决定了你的智慧程度[1]。

  这项智慧的评估准则,来自于佛陀的一则洞见,即: 有动机的行动[业]在塑造我们的悲喜痛乐等体验上,起着根本的作用。既然行动如此重要,又备受误导,智慧在促行真善之业时,必须机智有方,巧胜短视偏见,趋向持久之乐。

  由于佛陀从业果角度审视一切经验,从粗糙到精细,他的智慧评估原则也适用于一切层次,从简单的布施,到空性的智慧,直至解脱。该原则在各层次上之所以明智,因其有效。你的行为与引生乐果与否,是大有干系的。条件是必须诚实: 即,愿意诚实地审视行为的后果,当造成伤害时予以承认,并改正行为,使自己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个评估智慧的标准,其瞩目之处在于它的直接与平实。这或许出人意料,因为我们多数人并不认为佛陀的智慧如此具常识性,如此直截了当。“佛家智慧”一词给人的印象,反而指一套公然违背常理的抽象而悖论性教说──空性为其突出范例。我们听说,空性意味着万物无本质上的存在性。换句话说,在终极层次上,事物并非我们常规认为的“事物”,而是一些过程,与它们所依赖的其它一切过程不可分离。这是一个哲学上精致而引人遐思的概念,不过它对你在一个寒冷的早晨起身禅修提供不了明显的动力,对你戒除一个毁灭性的恶习也无济于事。

  举例来说,你若耽于酗酒,这并非因为你觉得酒精本身有什么实质性,而是因为在你的估算里,酒精的立得快感之价,重于它对人生造成的长远性破坏。这是一个普遍原理: 执取与瘾习并非是形而上学的问题,而是一个决策的问题。我们执取于某些事物与行为,并非因为我们认为它们是什么,而因我们以为它们对我们的快乐能做什么。如果一味高估其乐,低估相随之苦,无论我们认为其终极意义是什么,照样执取。

  由于这个问题属于策略性范畴,其对治也必然有策略性。瘾习与执取的戒离之道在于,对行动[业]的力量与其能够达到的快乐程度,扩展领悟力,藉此重新训练你的设想与动机。这意味着学会更为诚实、敏感地面对你的行为与果报,同时,让自己设想与把握另一条道,它趋向更多喜乐、更少过患。形而上学的观念有时也可以接受,但至多处次要地位,多数情形下它们是不相干的。即便你认为酒精与酒酣之乐无实质存在性,只要你以为酒乐大于其害,仍将求之不舍。形而上学的空性概念有时甚至是有害的。你若把酗酒之害与受害者视若无物,即可滋长继续酗酒的藉口。因此,形而上学式的空性教说似乎过不了佛陀本人提出的智慧标准。

  具有反讽意义的是,空性作为无实质存在的概念,与佛陀本人的空性教说甚少相关。在最早的佛教文献──巴利经典之中,他的空性教导直接关乎业果、乐痛的问题。按照这些教导理解与体验空性,需要的非是哲学的精致,而是个人的诚实──愿意坦承你的行为背后的真正动机与随之而生的利害果报。因此,这个版本的空性,与长养能够通过佛陀的常识性标准的那类智慧是极其相关的。

  佛陀的空性教导──保存于两部大经与数部小经之中──以三种突出的方式定义空性: 作为一种禅定方式、作为六根与六尘[六种官感及其对象]的一种属性、作为一种定境。尽管这几种空性形式定义各异,它们终归于同一条灭苦之道。为了理解这一点,需要对空性三义逐一审视。我们会发现,空性的每种形式,都把佛陀检验智慧的常识性标准,应用于观察心的细微动态。不过,为了理解如何把该准则应用于这等精细层次,我们首先必须懂得如何把它应用于粗显层次。为此,最佳的入门指导乃是佛陀对幼子罗睺罗的教诫,如何在日常活动中培养智慧。

  

  观察日常行为

  佛陀教诫当时年方七岁的罗睺罗,以自己的意、语、行为镜。换句话说,正如人们观镜以检视脸面之污,罗睺罗当以自身之业[行为]为镜,检视内心不净之处。行动前他应当预想其后果。若发现将对己对人造成伤害,则不应作此业; 若未发现伤害性,则可行之。在行动期间,若发现造成了意外伤害,则应停止。若未发现伤害性,则可继续。

  事后他若发现该行为生成任何长期性伤害,应就此业与如何避免重犯,请教另一位修行同道,接着决意不再重蹈覆辙。换句话说,向自己敬重的人披露错误,不应有耻辱感,这是因为,如果他开始对他们掩藏错误,不久也会开始对自己掩藏错误。另一方面,对该行动若不见其伤害,他应当为自身的进步而喜悦,继续修持。

  此等观想的正确名称,非是“自我的净化”,而是“业[行动]的净化”。把善恶之评估从你的自我感上移开,在该处作评估,会使你受制于自满与自责。反之,你直接关注行为本身,在此处作评估,能使你从错误中学习,从正业中找到健康的快乐。

  如此连续观照时,可以起不少作用。首先最重要的是,此举迫使你对自己的动机与行为后果保持诚实。此处的诚实指一个简单的原则: 事后不添加合理化藉口,掩饰实际作为,也不透过否认,试图减少实际作为。由于你的这种诚实所针对的事实范围,通常人们的反应是耻辱或畏惧,这比单单承认事实要求更高。它还需要道德上的诚实。这就是佛陀何以强调道德为智慧的先决条件,并宣称最高的道德原则为戒谎言之故。你若对令人不舒适的事实不养成坦承的习惯,整个真相将对你隐而不现。

  这类观想的第二个作用在于深化理解自身行动[业]的力量。你看见,自己的行动与乐痛果报之间的确大有干系。第三,你练习如何不带耻辱或悔恨感从错误中学习。第四,你意识到,评估自己的行动时越诚实,越有力量朝正面方向改变自己。最后,你得以长养慈悲之心,这是因为你下决心只依照不伤害任何人的动机行动,并且把连续专意地培养无害之业的技能,作为你的首要目标。

  这些课程对于长养合乎佛陀所定之评估标准的那类智慧,都是必要的; 实际上,它们与空性的第一种含义──作为一种禅定方式──直接相关。此种空性,从根本上讲,就是把教诫罗睺罗审视日常行为的做法,直接延用于审视内心辩识[认知]的动作。

  

  空性作为一种禅定方式

  作为禅定方式的空性为空性三义中最基本的一类。这个背景下的空性,意味着“空于扰动” ──换个说法是空于张力。摄心入定,接着审视你的定境,寻找该境界内部是否存在细微的扰动或张力。当你找到某种扰动时,便跟踪它找到本定境立足的辨识──即,心理标记或辨认的动作。接着,你放下那个辩识,转入一种更精细、内部扰动更少的定境。

  在解释此种空性的经文中(中部MN121《空小经》),佛陀首先引入一个比喻。他与阿难的住处,过去曾经是废弃的宫殿,如今是寂静的寺院。佛陀命阿难观察并欣赏寺内如何空于旧时宫殿的扰动──金银、象马、成群男女──惟有比丘共修禅定之相的扰动。

  以这个观感为比喻,佛陀进而描述作为禅定方式的空性(巴利文寺院、居处一词vihara──亦有“态度”、“方式”之意,故此强化了该比喻──原注)。他讲述一位在野外禅定的比丘,专注于自己正在野外。他令心定驻并欣赏此种“野外”的辨识。接下来,他在心理上退后一步,观察并欣赏此种辨识模式如何空无他已脱离的村居生活之扰,惟有与“野外”辨识相关的扰动──比如对野外危险的任何情绪反应。如佛陀所说,该比丘准确地观察到此种辨识模式之下何种扰动不存在; 对尚存的扰动,他准确地观察到:“有此。” 换句话说,他对存在之事不增不减。这是他进入某个纯净无扰的禅定空性的方式。

  接下来,注意到对“野外”辨识的专注动作本身带来的扰动,该比丘放下这个辨识,代之以一种更精细、激起更少扰动的辨识。他选择地元素[地大,地界],在内心除去山丘峡谷等与地相关的细节,只剩下地性。他重复类似于野外辨识的过程──在“地”的辨识中定驻下来,充分欣赏它,接着后退一步,注意到与“野外”有关的扰动现已消失,惟有与“地”的单一辨识相关的扰动。

  接下来,他对越来越精细的辨识施以同样过程,定驻于无色界禅那: 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接下来定驻于无所缘[无对象]的觉知。

  最后他看见,即便这种无所缘的觉知定境亦由造作、意志而生,便放下了继续以心造作任何事物的欲望。如此他便从感官之欲、有生、观念、无明等能够“泛泡”成为进一步缘起的心漏之中解脱。他观察到,这种解脱仍具有来自六种感官域场的扰动,但它空无一切漏、一切再造苦与张力的潜能。佛陀下结论说,这便契入了清净[纯净]、真如[不失真]、殊胜、无上的空性。

  在这整个描述之中,空性意味着一件事: 空无扰动或张力。禅修者要学会把无扰动当作正面的成就加以欣赏,把剩下的由心造作的扰动,无论何等微妙,视为必须消解的问题。

  当你懂得了,扰动实为一种形式精细的伤害,这时你就看见了此种空性描述与佛陀对罗睺罗之教诫两者间的相关性。与其把禅定境界视为本体或自我价值的评估──比如成就一个更纯净、更扩展、更与造物之源合一的自我──该比丘仅仅从业与果的角度作观。佛陀对罗睺罗关于业的广义评论,在这个禅定层次依然适用。

  此处的业[行动],即是构成你这个定境基础的辨识。藉着连续重复的分辨动作,直到你对它彻底熟悉,进而定驻于该境。正如罗睺罗观察对己对人的粗相伤害,藉此发现自己行动之果报,此处你观察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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