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荣居士禅修讲录
1997年10月16日晚上 大屿山地塘仔华严阁 南传佛教丛书编译组译
禅修营第四天
葛荣:聆听有关情绪的问题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学习的经验。我清楚知道这一点:情绪的生起是由我们如何跟自己相处、如何跟别人相处或如何跟外在环境相处而来的。所以,这显示出要跟自己、别人和外在环境好好相处确实是生活中的一项挑战。许多人遇到的问题都和别人相关,他们执着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尤其害怕对自己的负面评价。我想问问大家,为什么自己的快乐与不快乐要由别人来决定呢?为什么我们让别人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NA:因为我们要和别人相处。
葛荣:还有呢?
SK: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知道怎样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葛荣:这似乎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缺乏自信,缺乏应有的修习,这使我们依赖别人。今天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对我诉说有关的问题,如缺乏自信,害怕别人批评,害怕做错事遭人指责等等的都是女性呢?至少我遇到的都是这样。在香港这里,究竟只是女性普遍有这种问题,还是男性也有这种问题,只是他们不好意思说出来呢?
PL:其实男性在这方面的问题更大,只是他们会找方法来宣泄,例如找朋友一起饮酒,趁有醉意的时候,就把所有的心底话说出来。他们是用这类方法宣泄的。
葛荣:我见有许多人,我想无论男的或女的,在世界上任何的地方,情绪都是一个人们需要去面对的现实问题。只是我不知道,原来饮酒是男性用来解决问题的其中一个方法。不过,饮酒会造成恶性循环,饮酒会引致更多的负面评价,而负面评价又引致更多的饮酒,因此而没完没了。让我们来看看禅修怎样帮助我们应付这些问题吧,这对于无论是男性或女性都有帮助。
我认为慈心禅的修习很重要,因为借着慈心禅的修习,你学会做自己最好的朋友。若你能真正地和自己连系,并感受到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时,就没有那么倚赖别人对你的看法了;你需要别人给你的都可以从自己身上找到,你会从自己的身上得到满足。
此外,禅修有助我们看清楚评价的本质,使我们有能力应付刚才说到的那些情况。这亦是很有趣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人们总是惯性地对事情给予正面或负面的评价,却从不停下来质疑这些评价的意义和我们是究竟根据什么来作出评价。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们成为这个评价机制的受害者,但却从不探究这些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是怎样运作,它们在什么条件之下产生,它们怎样制造出来,是什么因素引发它们出现等等。如果我们去探究这些问题,就会明白到这是跟社会长期灌输给我们的思想和观念有关的,之后我们看到这些思想和观念支配着我们,看到自己对这些思想和观念习以为常。
我们运用思想的方式是很有趣的,大家都知道,从早上醒来那一刻到晚上入睡,我们的思想一直在进行,不会停止下来。如果有正念,对心里经过的思想有觉知的话,那么你就会知道思想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用在给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当我们看清楚这一点之后,这种给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的习惯将会减弱下来。之后我们会明白,有时候只是单纯的念头生起,如“某人可能不喜欢我”,“某某或许在批评我”,“某某可能会觉得我愚笨可笑”…… 若我们是醒觉的话,便会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念头而已,而谁晓得这个念头跟事实是否一致呢﹗念头有它虚妄的一面,幻想跟现实是两回事。用正念去探索和审视有助我们看清事物,有助我们对治和处理自己的思想,那么这个给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的习惯就会减弱了。
另一点很有趣的是,由于我们的思想,由于我们的身份,我们为自己和别人制造了各种的形象。我们每个人都为自己投射了一个形象,认为自己是某一类型的人。当别人认同自己的形象时,便感到惬意自在。我们也常常为别人投射一个形象,把这个形象强加于别人身上。有位西方心理学家说过,当两个人在一起时,却会有六个人出现。你们知道两个人怎样变成六个人吗?
SK:两个真实的人和四个投射出来的人。
葛荣:对,就是这样。这一点值得我们深思。有时候我们会感到形象和真实之间有冲突,事实上冲突其实只是源自我们所投射的形象,而真实的情况却是另一回事。透过禅修和正念,无论任何时候,当有冲突生起时,我们能够明白到生起冲突的整个过程。有些冲突是源自于对别人投射形象的,例如忿怒的生起就是和别人的行为有关,我们是怎样生起气来的呢?为什么我们会生气呢?那是因为我们对别人的行为有预期。当别人的行为跟自己所投射的形象不吻合时,我们就会忿怒。我们对自己的行为也有预设的形象,当自己的行为跟心中的形象不相符时,我们就会感到内疚、忿怒、失望。我们因为自己的行为不符合自己所投射的形象而使内心受到伤害。
有一项有趣的修习,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无论你感到苦恼、失望或沮丧的时候,看看能否知道当下内心在投射什么样的形象来跟现实发生冲突。这就是为何佛陀强调我们要如实地观看事物的原因,但我们却想看到事物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发展。在另一角度来说,我们一直在要求自己和别人该怎样怎样,甚至要求人生该要怎样怎样。一旦如愿,就觉得人生是过得去的、美好的、美满的,如果不能如愿,则苦恼、挫败、失望、伤痛等种种情绪就会出现。因此我认为一个觉悟了的人就是放下一切形象的人,他是永不会苦恼的。
另一点与此有关的,就是若你能真正了解生命的本质的话,就会明白到我们实在是无法为生命作出定论,认为生命理应怎样。在佛法中有一个非常深入的教导:坦诚面对生命的“没有主宰”── 无我。我们以为所有事物都受控于人,所以才会认为生命有主宰。
事实上,当我们想深一层,就会知道生命中的事物不受我们控制。由于不同的文化,有些地方的事情运作得很妥善,从不出乱子。因为事物都操作完美,毫无问题,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因而为那里的人带来一种安全感。而住在印度、斯里兰卡等国家的人,就得要开放地面对“没有主宰”了。举一个我自己的经验做例子,有一次我在欧洲的火车上,当听到一遍当地语言的广播后,便见到车里其他的人都表现得很焦虑,大家都拿起一些小册子来看,并议论纷纷,一派失望的样子。于是我问他们刚才的广播说的是什么,他们告诉我火车将会迟到七分钟。若是在斯里兰卡,有火车来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意想不到的事经常发生,这是一种很好的训练。你去到巴士站,那里的人会告诉你:现在没有巴士。你走到火车站,那里的人会说:现在没有火车,火车要迟一个小时才到。我印象中,这些事情不会在这里发生,对吗?凡事都受控就给人一种安全感;若然意外发生,人们就感到失望和痛苦。在这样的文化中生活自然会使人趋向做事要妥善完美。因为从来都不曾出错,所以人们害怕犯错。由于这个“要完美”的观念,因此希望别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完美的人,怕别人给自己负面的批评,因为这会令自己完美的形象受损。这就是为什么我时常强调要开放地面对自己的人性弱点和开放地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的原因。因为当我们能够更加开放地接受自己的人性弱点,自己的不完美时,就算受到别人批评,也不会觉得惊讶,因为你能明白到:自己还受一些条件所制约,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这是可以接受的。
到这里我想暂停下来。我想大家对刚才所谈到的内容一定有些问题或需要作一些讨论吧。如果大家有任何问题,就让我们来一些讨论,去探讨一下我们情绪上的问题及如何实际地以禅修的方法来对治它们。
当我们要发问的时候,会担心自己的问题是否问得好,别人会否取笑自己的问题,别人会否认为自己愚蠢等等。这是很有趣的,就好像PL也曾问过:我们是否愚蠢呢?现在我希望听到一些“愚蠢”的问题,我不要那些深奥、完美的问题。让我们来个改变,我的意思是说,你们问一些愚蠢的问题,我亦乐于给你们一些愚蠢的解答。一群善知识聚在一起是美好的,最低限度我们能开放给任何事情,容许自己犯错,并从错误中学习。像这样的禅修营是很美好的。
PL:我想提出一个愚蠢的问题,在香港,我们真的是活在一套既定的模式当中,而且总是依循着这套模式来做事情。例如当我们走进一间茶楼,叫了一壶普洱茶,但侍应却来错了寿湄茶的时候,如果要我们接受当时的处境的话,那就要看看自己是否真正地接受了。
葛荣:确是这样。有时候我们的接受是由于希望自己符合在别人心里的形象,所以装作接受。而我认为真正的接受是视乎我们能否完全真正地对当时的处境说OK地接受;又或者即使是不OK,但能够接受。
PL:我想说的是,假如我真的是接受的话,一定是要甘心情愿的。
葛荣:噢!你说的话一点也不愚蠢,而且深奥得很,教我搅不懂你的问题!…… 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罢。
还有别的问题吗?请将和日常生活中对治情绪有关的困难或问题提出来。今天曾有人说过,住在这里是不会生起情绪的。
PL:我们要止语,所以不会生起情绪。
SK:不说话就不起情绪。他明白这一点,要比我们强呢。
葛荣:请大家把日常生活中所生起的情绪说出来,这样我们才可以去讨论一些禅修的方法帮我们去应付那些情绪。
EL:让我来举个例子。在办公室里我非常努力,希望达到客户的要求。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我在乎他们对我的评价。事实上,只要做妥自己的工作我就满意了。但在现实方面,如果我不符合客户的期望,他们就会投诉,结果我要花许多时间向他们解释,这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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