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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迷思 三、禅坐▪P2

  ..续本文上一页,要先将皮肤画开,然后切入动派;因此,不想为证件所缚的修行者,应该先动一个手术——证件是一种疾病,须以手术将之割除。如果你有病,你会想藉疾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我病了,我必然是实在的,因为我感觉到痛。”手术是要去除你因有病在身而自认是重要人物的想法。当然,你若说自己有病,会获得多方的关注,因为你可能打电话告诉亲朋好友你生病了,而他们会来探望你、帮助你。

  那是证明自己存在的卑劣手法。证件就是有这种用途,它们能证明你有病,因此使你得到朋友们的关注。我们必须为这种人动手术医治他的证件病,不过如果你给他上麻药,他就无从知道他必须放弃多少东西,因此我们完全不用麻醉剂;那应该像自然生产、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婴孩出生一样——他如何从她身体里出来、如何降临世间。不附有证件的佛法之诞生也应如此,你应目睹整个过程,应该直接被送进手术室。现在,在手术房里,第一步就是用一把非常锋利的手术刀——文殊菩萨之剑,慈悲与智慧之剑,在你说痛的部分画开一个小口,只是个小口而已,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痛。

  坐下来打坐就是你动脉上的一个小口。你或许听说过静坐是极端枯燥困难的,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且似乎相当容易——你只不过坐在那里而已。那动脉——你心中下意识的闲话,是用特殊技术切开的,诸如利用呼吸或走路等各种方法。在你来说只是个小姿势——只是坐着,不去想什么,任由呼吸进、出,只是自然的呼吸,没什么特别的呼吸,只是坐着慢慢培养出对自己呼吸的注意。那不是指专心致志于呼吸上——专心致志涉及对某物的把持、紧抓住某样东西不放,而是指你在“这里”试着专注于在“那里”的某种东西上。我们是要练习正念,而非专注;我们是要看到那里发生的事,但不是在培养以目标为取向的专心。与目标有关的事必涉及由某处到某处的旅程,然而正念的修习没有目标、没有旅程,只要关照“那里”正在发生的事即可。

  没有爱、光或任何幻象的许诺——既无天使也无魔鬼,没有事情发生,那简直无聊透顶,甚至使你感觉很愚蠢。常有人会问:“是谁在骗谁呀?我是要上去某处吗?还是没有?”你没有要“上去某处”,修行之道意思是要你从所有东西上下来,无一处可栖。坐着并感觉你的呼吸,与它同在;然后你开始明白,你动脉上的那一刀并非在你开始练习禅坐时画下来的,而是在你练剑到厌烦时才画下的——真正的厌倦。“我应该从佛法与禅坐中有所收获,我应该到达不同层次的证悟;可是我没有,我真是烦死了。”甚至连你内在的监视者也不同情你,开始嘲弄你。厌烦很重要,因为厌烦是反证件的;证件会让你感觉有趣,因为它总是带给你新的、生动的、奇妙的东西,以及各种问题的解决方案。当你去掉证件的观念之后,厌烦自然就来了。

  我们在科罗拉多州有一个电影工作室,在那里曾讨论过是娱乐大众重要,还是拍一部好影片重要。我所说的是,观众或许会觉得我们拍的东西很枯燥,但是我们必须将观众的智识与水准提升到我们所呈现之影片的程度,而不是一味地迎合他们对娱乐的要求与欲望。一旦试着去满足观众对娱乐的欲望,你就会不停地去屈就,弯下去再弯下去,直到整件事荒诞可笑为止。如果一位制片者将他自己的理念有尊严地表现出来,他拍的片子起初可能不受欢迎,但观众的水准跟上来之后,却可能大获赞赏——那影片可以提升观众的欣赏品味。

  同样地,枯燥乏味在禅修上也很重要,那增强行者心理上的成熟度。他们会开始欣赏这种单调无聊,转化自己的修养,直到无聊变成清凉的无聊,如同山中的溪流,流着流着,有条不紊地、源源不断地流着,但那水非常清凉,非常提神。山永不厌倦为山,泉也永不厌倦为泉,因为它们的坚忍不移,使我们开始欣赏它们,这中间确有微妙之处。我无意将这整件事说得特别罗曼蒂克,我原本试着画一幅黑色的画,不过我有点失手。无聊是一种很好的感觉,不停地坐、坐……。第一声锣,第二声锣,第三声锣,还会有更多的锣声。坐、坐、坐、坐……,画开动脉,直到无聊变得异常强而有力,我们必须下很大的功夫。

  在此阶段,谈不到真正研究金刚乘,或甚至大乘,我们的程度还不够,因为我们还没有与无聊建立起关系——我们得先从小乘着手。如果我们要从精神的唯物或附证书的佛法中自我解救,如果我们要进入没有证件的佛法,单调重复的练习极为重要,缺之则成功无望。这确是真话——无望。

  枯燥无聊有特定的格调。日本的禅宗在寺院中发展出一套特定的无聊风格:坐,烧饭,进食,坐禅与行禅等等,但是对于到日本或在美国参加传统式禅修的美国初学者而言,单调无聊这一讯息却未能适当地传达。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我觉得那一套无聊方式变成了对军事化的严峻或美学的简约之欣赏,未能真正使一个人觉得无聊,而它真正的原意绝非如此。对日本人来说,禅修就是普通的日本式生活情境,在其中,你只是做你的日常工作并经常禅坐;但是美国人喜欢一些例如如何用手上的碗、如何以禅坐姿势进食……之类的小细节,这些本来是特意让人感觉厌烦的,可是美国学生却将之当成艺术,譬如把碗清干净,洗好,将餐巾纸摺起来等等,也变成了生活表演。至于黑色座垫,本来是用来表示没有任何色彩、完全的单调无聊,但对美国人来说,只不过象征军事化的严格与干脆罢了。

  传统上刻意强调单调无聊,那是纪律的窄路必要的一面,但实行起来却变成去做考古或社会学调查般的好玩事情——那种你可以走告朋友的经历:“我去年秋天在一座禅寺里整整待了六个月,我看着秋日变成严冬,我坐禅,每样事都那么精确、美丽;我学会怎么坐,甚至怎么走路、怎么吃东西。那真是一次美妙的经验,我一点都没有觉得无聊。”

  你告诉朋友说:“去吧,非常有意思。”你又搜集到一张证书——为了要毁掉证书反而制造出另一张证书。消灭“我”之游戏的首要重点即是严格的禅坐修习,没有学术的臆测,也不用谈哲理,单单坐下来做就是,那是发展无证书佛法的第一招。

  佛陀之道

  单调无聊有许多方面:感觉没有事发生、感觉可能有事将要发生,甚至觉得我们期待的事可能代替未至之事发生;或者,一个人可能喜欢单调乏味而视无聊为可喜之事。禅修可说是与清静的无聊、提神的无聊、山泉式的无聊相关的。禅修很清新提神,因为我们毋须做任何事、期盼任何事;但是如果我们要超越那种想取代无聊的轻浮,就必须诉诸于纪律,这也就是之所以要用呼吸来训练禅定的原因。单只练习呼吸是非常单调、无趣的——我们没有发现有第三只眼睁开,或看见*轮(cakras)出现;那就如一尊石佛坐于沙漠之中,绝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在我们知道无事发生的同时,很奇怪地,我们开始察觉确有某种尊贵的事发生。没有浮躁与急进的空间,我们只是坐在那里呼吸,然而此中却有某种令人满足而健康的东西,好似享用了美好的一餐,那种心满意足之感,与藉着吃喝满足自己是迥然不同的——那是一种使自己神志清明的极简单方法。

  根据记载,佛陀曾领受多种印度禅修法:他曾经用火烧自己,藉由各种观想体验密续的能量,他按住自己的眼球可以看到幻光,按住耳朵可以听到所谓瑜伽之音的幻音。他亲身经历凡此种种之后终于明白:这些现象只是噱头,而非真正的三摩地(samadhi)或禅定。也许佛陀是个缺乏想像力的笨瑜伽学生,不过,我们愿意追随他的笨,以这位觉者、正遍知(samyaksambuddha)——完全证悟者为楷模。

  这些禅修方法演变到后来,佛陀了解到花巧噱头原只是精神病态的矫饰。他决定向简单、实在之物中探索心与肉体的关系,探索与他所坐的吉祥草垫以及他头顶上那株菩提树之间的关系——他以非常简单、直接的方式审视自己与各物间的关系,那一无特别令兴奋之处——没有耀眼的闪光,但却是令人安心的。在佛陀证悟之初,曾有人问他:“你有什么证件吗?我们怎知你确实证悟了?”他以手触地说:“这坚实地大地可为我作证。这坚实的大地,同样的大地,就是我的证人。”清楚、扎实、确定,没有想像、没有概念、没有情绪、没有轻浮,返朴归真——这是证悟的状态,亦即我们禅修要效法的榜样。

  就佛陀而言,更重要的不是他当时所说的话,而是话中的涵义;而做为佛弟子的我们,有这种所谓观(vipashyana)的方法。“观”,字面这意为“慧见”,系指不仅见事物之本身,并了解其一切涵义——包围着它的空间与事物之整体。呼吸是禅坐时注意的对象,而呼吸时周遭的环境也是禅坐的一部分。

  佛陀于证悟后转*轮,阐明四圣谛:苦、集、灭、道。这一切皆因他发现有包罗万象的灵感存于无限的空间所获得之启示。有苦,也有苦之根源周遭的环境,使整个变得更扩大、更开放。他毕竟不是那么差劲的瑜伽学生,很可能他并不精于哈达瑜伽(hatha yoga),但是他洞悉哈达瑜伽与呼吸锻炼(pranayama)周围的一切。

  佛陀对于根本的禅智清明所做示范是非常自然的,他不曾以一般的方式说教或传授,但是由他所透露出来的慈悲力量与无限宽容之内涵,人们开始有所领悟,我们修“观”的目标即是要达到如佛陀那般的境界——那是认识空间包含物质,但物质却无所求于空间,空间也无所求于物质;那是一种相互的、开放的情况。一切都源自于慈悲与开放。慈悲非指感情特别丰富之意,像是你为有人受苦而感到难过,或你自觉高人一等必须帮助他们之类。慈悲是佛陀那种彻底的敞开,他没有地盘也没有疆域,他甚至算不上是个人,而只是无垠沙漠中的一粒沙;透过他的微不足道,他成为“世上的觉者”,因为这中间完全没有争斗。他教导的法是没有爱欲,完全不带侵略性的——爱欲是执取,是要抓紧自己的地盘。

  因此,如果我们依佛陀之法,那么我们的禅修是在修习无爱欲、不侵犯他人,那是要对治侵略性的占有:“这是我的修行之旅,我不要你干涉,离开我的地盘!”精神性或具有“观”的慧眼,是一切尽收眼底的境界,你可以来去自如,你与世间的关系是完全敞开的——那是非暴力的极致。

  

《自由的迷思 三、禅坐》全文阅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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